禺尧的军帐覆上白雪,篝火作响的棚内,只见一女子被绑十字架上,而那女子□□,双臂除了淤青外被冻得已经没了血色。
几个营地将士啃着马肉,军中老马被宰杀今夜又是一顿饱饭,马肉并不好吃,但是冬日打不到野物只能将就着。
“臭婊子,烧了粮草让哥儿几个又只能吃这马肉,咽都咽不下去。”一士兵喝了两口烧酒,将空罐子摔在地上,拎起鞭子对着阿拉真又是一顿抽打。
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几鞭子下去似是不过瘾,士兵再次提脚狠狠揣在她的肚子上,终于阿拉真有了反应,不过是鲜血涌出让她睫毛颤动。
“得了,大帅今儿回来吧,打也打了,过来歇着。”另一人招手,那士兵作罢回到位置上。
景听尘带兵离营几日收复城池,这几日军营粮草被烧,太后死讯传来,朝中本要放的粮食又往后延,丹山对面的土匪吃的香喝的辣,苦的全是编制正军。
“大帅让绑着,这一顿打的半死不活,会不会挨训斥?”一人小心地抬眼朝着暗处看去。
打人的士兵拿着袖子擦了嘴道:“不会,大帅是什么人,军中出了叛徒那是要军棍杖毙,我们几个下手还算轻了。”话说着感觉背后有股寒意。
几人手中的肉都丢了站起身,垂首行礼,景听尘手背在身后,她冷眼看向阿拉真,开口问道:“她的衣服谁扒的?”
几个士兵摇摇头,面上因长年风霜起了裂纹,在篝火下显得异常难看。
淮策瞟了一眼,然后瞬间将头转了过去,阿拉真毕竟曾是酒坊的胡姬,身形样貌是极好的,如今这般五花大绑,白晰透亮的皮肤伤痕累累。
见无人说话,景听尘抽出身上携带的马鞭,对着几人一顿抽,好似将火气都发泄在他们身上。
几人不敢大动,只能任由着鞭子撕咬皮肤,衣裳穿的厚也抵不住景听尘的腕力,景听尘将鞭子交到淮策手中,“脱光了在军营外绑起来。”
淮策得了令,将几人轰赶出去,屋中只剩下景听尘和阿拉真,阿拉真缓缓抬起头看着她,她眼中没有泪水。
景听尘别过脸,摘下披风将她遮挡起来,阿拉真妄想在景听尘的神色里找到一丝异样,可惜貌似景听尘至始至终那份温柔都留给了顾司宜。
景听尘问:“为什么?”
军帐抵不住寒风,狂风像是猛兽突袭在薄帐上,肆意狂呼声,隐约能听到阿拉真的呼吸,这时,她微微启齿说:“我,本就是探子。”
景听尘转过头闭眼,再次抬眸时,她掐住阿拉真的脖子,眼神阴骛,“告诉我实情,我能保下你,当初你为什么骗我!”
阿拉真一笑,齿间渗出鲜血,“大帅在乎过吗?”她像是自嘲,绝望的双眼一闭等待死亡宣判。
景听尘没有用力,她只要稍加用力,阿拉真便会丧命在她的手下,这一刻,她眸中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色,处理叛军她向来是毫不仁慈,但如今,她的手却使不上力。
心尖上萌生出别样,她收回手,转过身问:“他们碰你没有?”
阿拉真观察景听尘的握紧的拳头,她轻声说:“碰了,都碰了,我身上的伤痕大帅是瞧不出吗?”
景听尘像是被这句话激怒,她的指节捏的发出响声,她一步出了军帐。
狂风盘旋在整个营帐顶上,淮策见人出来,凑到了景听尘身侧,几个士兵已经被扒了衣服,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鞭子。”景听尘伸手,淮策将自己腰上的马鞭递了过去。
“混账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景听尘抽了两鞭子,皮肤瞬间开裂,火辣的疼痛传遍周身,景听尘从淮策腰间拔出铁剑,血顺着刀沿留下,在雪地上遗留痕迹。
那士兵手臂白骨若现,淮策见不妙,一把抓住景听尘的手腕,“大帅莫要冲动,里面的才是人犯。”
“大帅,我们什么也没做,不过是扒了人犯的衣裳抽了鞭子。”士兵见景听尘大怒开始求饶,音色带着哭腔,已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因为天寒地冻。
景听尘手上的剑跌落在地上,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眼帘下垂,淮策将滑落的铁剑捡了起来,朝着四周的将士使了眼色,“带下去治伤,大帅心情不好。”
士兵没有错,因为军营的犯人一向是这么处置的,不同的是军中没有女犯,阿拉真正好撞到了。
淮策眼睛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军帐,军帐的缝隙尚且只能见到篝火,他问:“怎么办?”
“绑起来严加看管,我亲自审问。”景听尘往前几步,脚停在血水上,“军中.....”她这才想起,军营除了她没有女人,她转过身再一次进了营帐。
阿拉真见她回来,嘴角浮现淡笑,刚刚她在里面听的一清二楚,景听尘解下她身上的绳索,将阿拉真身上的披风系的更紧了一些,“我告诉你,你若不说实话,我当真会杀了你。”
“大帅刚刚的反应,是怕人碰了我的身子吗?”阿拉真奄奄一息,任由景听尘横抱,景听尘身上的重甲碰到了伤口,她咬紧了牙槽。
景听尘睫毛下低看着她说:“你我同为女子,贞洁何其重要,我的军营中向来没有这等刑法。”
景听尘理智恢复的很快,她信任阿拉真源于顾司宜。仅有的信任是因为顾司宜,不是因为阿拉真,就像她所说的,刚刚的冲动是因为她也是女子,明白贞洁何其重要,这等不耻的手端不是她能做的出来的。
景白烯入宫直奔皇帝寝殿,季般般随后便跟了上去,季锦十如今除了守孝剩下的时间都在读书,奏则已经全部送到了季般般的住处。
太傅看过季般般批阅的东西,实属是震撼到了他,季般般读过不少书,甚至说,纪恒教的不是公主,更像是储君,学识气度不知是漫卷经文所赋予的,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景白烯行过礼,季锦十坐在龙椅上清了清嗓子,直到季般般入殿,他才开口说:“将军既已回宫,便前去吊唁母后吧,不用同朕请安。”
他象征性摆摆手,量身裁衣所做的龙袍瞧着一点也不合身。
“太后遭此意外,陛下节哀,臣为了两件事刻意来寻陛下。”景白烯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季般般。
“将军,请说。”季锦十下意识看了一眼季般般。
他的微表情皆被景白烯注意到了,景白烯说:“臣暂时担任刑部已久,骠骑无统帅终是不行,去年秋试,郝大人爱子拔得头筹,理应受官职,钟侍郎对邢部事务处理恰当,臣推举钟攸绝担任刑部尚书,由郝大人之子郝南何为侍郎,管理刑部,臣也好退回骠骑军中。”
“谁?郝什么?”季锦十眉毛拧在一处,往年他向来不关注宫里的事儿,大臣都认不全,何况是朝臣之子。
季般般面上顿时难看,她一声轻咳,季锦十尴尬地端坐起身扶袖说:“允了,那另一件事儿呢。”
“另一件事儿是为了家妹顾司宜。”景白烯目光下移,感受身后季般般的情绪。
季般般听到这儿更加留心了。
景白烯说:“家妹已到了择良人的年龄,臣想求一纸婚书。”
“朕当是什么事儿呢,李忠,写给将军。”季锦十浑身都轻松了。
李忠是个明白主儿,他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季般般,季般般冷眼瞧着景白烯,景白烯这一招在她意料之外。
李忠说:“陛下,这婚书得有个良人名儿不是,奴才斗胆问将军,相中的是哪家公子?”
“对,将军赶紧说说,朕也好让李忠给你写了。”季锦十干笑手搭在膝盖上。
景白烯说:“太史编撰孙大人谦良和善,不过,臣还未问过孙大人的意思。”
季般般说:“即然问都没问,那求什么婚书,陛下,你说这事怎么办呢?”她目光上移看着季锦十,眸中冷淡。
季锦十心领神会,然后看着景白烯,结结巴巴说:“那你去问问,问他愿不愿意,若是他不愿。”他的眼神瞟过季般般,“不愿的话,今年选秀的秀女都入住宫中,等易初公主事情过后,朕也收了她,往后在宫里你不必担心。”
季般般顿时火气便上来了,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季锦十的愚蠢不是一两天。
景白烯神色凝聚,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季般般,他说:“那回头臣问了孙大人,再寻陛下。”
季锦十点点头,景白烯行过礼后便出了殿,临走时他还不忘抬眸看一眼季般般。
季般般目送景白烯出了殿,李忠弯着身子眼神放在季般般身上,他道:“那陛下,奴才下去协将军职位调动一事。”
直到大殿空旷,季锦十才彻底泄了气,他拍拍胸脯说:“景白烯怎么这么吓人,他说话哪像是在商量,他在通知朕,还好有姐姐在。”
季般般没有说话,她将大殿的门闭上,屋中瞬间暗了下来,连季锦十面前的御桌黄布颜色也黯然无光。
“陛下,刚刚是想让女官人入宫为妃?”季般般边说边走上台阶,一步步朝着季锦十身边而去,柔声沉稳。
季锦十擦擦冷汗说:“他求婚书,朕想的是,如果孙大人不愿,那人没去处,收到后宫也正好拴住景将军。”
季般般一声轻笑道:“陛下想的,挺周到。”这一刻,季锦十貌似也没那么蠢,造就他如今这副模样的,是因为她从小给他喂了那么多‘糖’,而并非是此人脑子天生就笨。
“但是,若是我想要她呢?陛下该如何?”季般般手搭在季锦十的肩膀上稍微使力。
季锦十瞬间表情苦楚,他费力转头说:“疼,疼,麒麟儿姐姐,朕错了。”
季般般将他从龙椅上提起来,从台阶上扔了下去,当朝天子便这样滚落在台阶下,重摔大理石板上哀嚎,镂空窗透进一丝光,照不亮那身龙袍,雕刻龙腾发冠瞬间歪了。
她威严缠绕眉间,让人望尘莫及,“这龙椅,我让你坐,你便是天子,我不让你坐,你便是阴沟鼠。”她转身便坐到御台上,那龙椅对她来说太矮。
她扔下御笔在季锦十面前,“拟圣旨,郝大人嫡女郝湘尹德才兼备赐婚编撰孙大人,景将军官复原职即刻调往禺尧协助景听尘平叛军。”
季锦十眼中尽露恐惧,这种恐惧源于何处他说不明,但是他是靠着季般般今日才能稳坐龙椅。
他颤颤巍巍捡起面前的狼毫紫笔,“朕马上写,马上写。”他看季般般的眼神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