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尧军帐的顶端飘着硝烟,帷幕厚重,帐外的角落士兵磨着刀枪。
沙盘展开,红色小旗插在盘中,精心布置的指挥台并不能让景听尘放松警惕,额角的碎发落在两侧。
淳于蔚拿着长竹棍,他手摸着沙盘边的刻印,这是景听尘做沙盘时特意刻上的,方便他能根据刻印找准方向筹谋。
他将长竹棍支出,指着中间的小旗帜说:“若要出军,便从这里绕路行军,此处是敌营,而在这里有匪军的后援,匪军主力皆在昭邱,他们是定了死守昭邱,断了官道,目的是耗死我方军队,不能再等了。”他说完转向景白烯的方向等回应。
景白烯说:“的确不能等了,瘟疫四溢,浔安快撑不住了。”
“再等等。”景听尘目光一直放在淳于蔚指的方向,不过重点是她看的是旁侧,插着盐郡的旗帜。
她看了一阵便转过身有条不紊地坐到桌前,长案下是一张虎皮椅,她坐在椅上,去年打的虎,今年制好的皮,用久了坐着也软。
淳于蔚不解地问:“等什么?听尘你可是有别的目的?”
“大帅,朝廷给了死令,这一月务必将叛军赶出禺尧。”淮策上前一步道。
景听尘清楚这令不是朝廷给的,是季般般给的,她想了想说:“一个月够了。”
景白烯冷声道:“我且看你有何打算。”景听尘沾上了阿拉真以后,也逐渐变得陌生。
勇者的决心和信仰似乎一点点在消融,力量不再凝聚在军帐,这些原因皆是因领者优柔寡断。
军帐忽然被掀开,两个士兵绑着阿拉真一路推搡入内,景听尘见到她顿时双眸一亮,她疾步从案桌前站起来。
“大帅,抓到了先前逃跑的人犯。”将士一把推打在阿拉真的肩膀上,束缚着双手,她险些跌倒。
景听尘扶住让她站稳,目光交织着欣喜和担忧,在不慎瞥见她脖子上的吻痕那一刻,一种愧疚油然而生。
阿拉真一如死寂的眼中染上了星光,她望着景听尘随即低下头,转向另一侧努力去掩盖自己的污点。
景白烯看到这一幕,顿时来了火,他别过脸吩咐说:“拉出去杀了。”
景听尘收回手,一脸严肃,将刚刚的思绪尽收,“慢着。”景听尘打断之余,所有人都很是诧异。
景听尘不顾众人目光继续说:“将人犯关起来,明日出兵剿匪,于三军前斩杀壮士气。”
“等等,大帅,请屏退左右,我有话跟你讲。”阿拉真都不敢往景白烯那边看去。
景白烯冷言呵斥:“身为女子怎不知耻,拉下去!”
“有什么话便说。”景听尘面无表情坐回长案前肃然转身看着阿拉真。
阿拉真迟疑一阵,身后的两位士兵懂事的出了军帐,阿拉真焦急说:“大帅,硕和东部联合匪军要你的性命,匪军让了道他们直接绕至营地之后,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我偷了作战图。”
“一派胡言!你烧粮草偷布阵图出卖大帅,现在又返回来假惺惺的助我们,你脑子有病吧。”淮策看不下去,在景白烯欲要说话前便义愤填膺直言。
景白烯这时的反应是看景听尘,他在景听尘的脸上暂时没有找出一丝波动。
景听尘走到阿拉真身边,她偏头去拿阿拉真怀里的东西,再一次见到那脖上的吻痕,她笃定的眼神暗了下去。
她手一顿,喉间忍不住滑动,景听尘是个较为理智的人,她挪开眼小心地将阿拉真怀里的作战图拿了出来。
景听尘捏住一角,羊皮所制的图纸瞬间便散开,淳于蔚是个老瞎子,看不见,只能由淮策在耳边传达内容。
景听尘将东西给了景白烯,景白烯瞟了一眼说:“淮策,带下去,大帅说了明日斩首,今日就不要喂吃食了,你亲自看管着。”景白烯做事一向是如此。
淮策看景听尘也不为所动,于是只能照做,他抓着阿拉真的胳膊往外拖拽。
阿拉真知道景白烯这是不信,她看着景听尘焦急喊道:“大帅你信我,他们这次来的都是精英铁骑,大帅万不可松懈。”
直至声音荡在屋中,人消失后,景听尘转身问景白烯:“硕和人以小羊皮制作行军图,苍鹰被他们信仰称作圣物,所以地图角落会烙上鹰纹,还得是翱翔的雄鹰,这图不是假的。”
“你信她?”景白烯问道。
景听尘说:“她善于伪装潜伏在我身侧这么久,烧了粮草,我不可能拿三军的性命来赌真假,我信的是这一张图,她能跑来送图,事出有因,我知道依木山恨我,想要除之而后快,札吉乌部同我朝在泗州设了官道,他想再联合部落一吞大北的希望落了空。”
景听尘不紧不慢她目光从景白烯脸上飘到沙盘中间,她继续说:“所以我能想明白,这一张图是他故意放阿拉真送来的。”
此时天快黑了,研究这张作战图需要些时辰,景白烯刚摸到手的时候便知道图是真的,至于别的只有景听尘能猜到,因为那胡姬有情的是景听尘,局外人看不明白。
景白烯一听高声对外喊道:“来人,请铁济王入帐。”
不眠夜在军营是常事,众将集聚在战略室,气氛紧张凝重,景听尘高坐主位扫视众人,她冷静的分析局势,景听尘的权威决断力在此刻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景白烯并不会多言,这方面景听尘比他在行,每个人都试图为明日找到最优解的对策,景听尘很有耐心地听每一个人的将领的分析,这份力量的贡献关乎大北王朝的未来。
景听尘抬手时,气氛下缓,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景听尘凝视众人说:“各营准备,今夜便按照刚刚出的战略图布阵,明日我带一支队伍走小路。”旁侧的小将将绘制好的战略图交给各将领,小将分发完还不忘斜眼看了看景听尘。
淮盛文说:“明日行军是没问题,哪怕这一仗赢了,断了硕和东部是件好事,但是给了匪军机会,我们如今粮食剩的不多,无法同这群匪军耗下去。”
景听尘想了想说:“诸位放心,朝廷派了粮正在路上,灭了硕和东部,众将士定不会缺一口吃的,同匪军这一场仗耗的下去。”
景白烯一脸诧异看向景听尘,他比谁都清楚,季般般根本没想放粮食,如今吃的都是他变卖了景家的产业才撑着三军。
但他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戳破,景听尘极有把握的样子,他暂且认为景听尘并未受阿拉真的影响。
淮盛文在众人劝说下才同意明日镇守营地。
军营中有专人绘图,像是临时商议的战略地图会临摹好几份。景听尘的自信果断让这场商议进行的很顺利,也结束的很是时候。
子时过半,商议最终结束,按照景听尘的吩咐大家都各行其事。
景白烯跟在淮盛文后面出了营帐,景听尘看着淮策的背影,她将淮策叫住,靠近了小声问:“安排过来了没?”
“大帅放心,大帅你刚说,我便去火头房放了消息。”淮策指了一下沙盘角落的那个位置,“刚刚坐那儿的,自告奋勇来的,会制图。”
景听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桌陷在黑暗里,只有一个桌角被微光照着,“盯紧了他,她关在什么地方?”
淮策这时才想起来,“对了,大帅,你提到她我才想起来,今日我将她去军营牢狱的时候,然后路上她晕倒了,正好军医在,就给把了脉。”他忽然停顿。
景听尘转向他眉头紧锁,没开口,呼吸伴随着不安的气氛,面颊微渐苍白。
淮策在思考如何表达,他被景听尘瞧地紧张,他迟疑说道:“她有身孕了,军医说骑马动了胎气。”他的声音含糊低沉但还是被景听尘听到了。
景听尘瞳孔微张,在被淮策发现她眼里的震惊时,她连忙将脸转了过去不敢再直视,她背对着淮策,拳头半握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先不要透露出去。”景听尘极力不让自己声音抖,但终究没有忍住,细微的安慰都无处寻找。
淮策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大帅你不如去看看她,钥匙在我身上。”景听尘一抖,急促的呼吸本来被压抑着,此刻却被淮策明显的听到了。
淮策看的明白这二人之间的这种情愫,只是景听尘自己没有理解,淮策从小认识景听尘和顾司宜,父辈都是朝臣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常窜到偃台大帅府玩儿,景听尘被管的紧,偶尔和顾司宜一起在府内转,而景听尘对顾司宜的感情在他看来和阿拉真不太一样。
“找医师给她配点药。”景听尘咬紧下唇的力度增大,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
淮策疑惑,他偏头小心地问:“堕胎还是?”
“安胎,把孩子保住。”景听尘并没有转头看他,她为了不再让自己紧张,岔开了话题,“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你先去准备五锦囊给我。”
“要这东西做什么?”淮策问。
景听尘这时看着他说:“明日大军启程,你看看军中谁会绣字,把将领名字绣上去,当一个好的兆头。”她一声长叹。
是生是死全看明日,夜越沉她便越是冷静,景听尘习惯了调节自己的情绪,为帅者心需定,但听到阿拉真这件事,她是一种愧疚。
景听尘在保持警觉中让自己心定了下来,“去办吧。”她收回思绪,生死一线仅只隔了几个时辰,“记得明日出军后,将火事房的那个,人头留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