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洲开辟官道的银两在顾司宜和季般般回到关卫那日便送到了宫里,易初公主定的日子一天也不差,硕和东部失了依木山再也翻不起浪花。
反倒是牧民对札吉乌部更加信任,无论是哪个地方的百姓,能将他们放在第一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那便是他们心中的主。
季般般将顾司宜放到摄政王府后自己入了宫,朝堂大殿乱成一锅粥,她第一件事便要去召朝臣商议南璟那头。
顾司宜停在她的窗边,她顺着窗户去看那红梅,关卫的燥热从过了驻阳河便能感受到,烟雨朦胧不属于这里,比起关卫,她更喜欢浔安,因为浔安是开始的地方。
“官人的这一身衣裳真好看。”小丫鬟笑起来时有两个小酒窝,瞧着岁数小的很。
顾司宜回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她的衣裳皆是素色绣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可过及笄?”她音色温柔,小丫鬟一瞧便是新买到府上的,两个酒窝让顾司宜想起当年琼露殿的柳儿。
“奴名唤月儿,下月便过及笄了。”月儿看着是个机灵的,季般般府里适合这样的姑娘。
顾司宜说:“月儿,衬你的模样,名字不错。”她夸赞完便继续瞧着窗外的红梅,当风拉动树枝时,这瞬间她仿佛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的浔安。
月儿看顾司宜神色郁郁,她问:“官人可是有心事?要不要奴陪您到府里转转。”
会看脸色是做丫鬟最基本的东西,允乔打理摄政王府有一套,在关卫世家中有一条通理便是,奴才什么样儿,做主子的便是什么样。
见多了,顾司宜逐渐也是认同了这句话,她点头回应了月儿,她没要月儿搀着,自己出了屋子。
纪恒留下的仓储营什么都没变,季般般不愿意搬走,许是因这府内还存着些儿时的记忆。
顾司宜逛到纪恒的住所,大门上了锁,她说:“门都锁了,这屋子可还有人打扫?”
“这屋子不打扫,钥匙都是二殿下自己留在身上。”月儿笑着回答,她一说话便带着笑意。“听府里老人说,二殿下小的时候住过这院子,后来大了纪恒才分了别的院子,二殿下住过的屋子也没打扫。”
府里还有一些是纪恒原来的家丁,能知晓一些关于季般般小时的事情。
顾司宜望着高门上青砖瓦,“进不去吗?”
月儿凑近了一些说:“若是官人想进去,奴可以带官人进去瞧瞧。”
顾司宜看向她,一脸的疑惑,只见月儿走到门边,她左右看看,“官人,头上的簪子借用一下。”她小心地摘了金钗。
簪子捣鼓三两下门锁一下便开了,她在衣服角擦了擦簪子头,然后给顾司宜别到发上。
她察觉顾司宜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说:“奴是孤儿,没入摄政王府以前,被卖给过一个锁匠,学了点制锁,开锁自然也就会了,官人别误会啊,奴可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
“很厉害。”顾司宜含笑夸赞,季般般的这把锁一看就是很复杂,她能开证明有些本事在身上。
纪恒的院子均以青石板铺地,顾司宜在角落看到陈年血渍,算日子快到纪恒的祭日了,落叶没人扫,季般般不让人进这屋子,怕是忆起伤心事。
顾司宜推门入屋,门框跌落灰尘,她的黑发落了灰尘,月儿轻轻给她扫了一下。
“官人走后面。”月儿走在她的前面替她探路,当年锦衣卫来拿人后,只抄了纪桐的家,屋子内所有的东西还摆在原位。
她见一只孩童玩的弓箭挂在墙上,这个不会是纪桐的,季般般箭射的好,小时候定是吃了些苦,院中燥热,屋内清冷异常,顾司宜踱步到桌边。
黑檀木的书柜上摆的均是兵书以及君王读的经史,这些书她都读过,不过是大了些才读的。
顾司宜的目光扫到最下排,她定在最下格,伸手将书抽了出来,她看向那落款怀德公主,月儿不识字凑了过来。
当顾司宜翻开第一页,月儿赞叹道:“这书上的姑娘可真好看。”
毫无疑问这书页画的正是怀德公主,顾司宜留心多看了几眼,孙时鲤说过,晴天雨,狐狸娶妻的故事,这个故事当时她讲的是怀德公主的故事。
纪恒府里会留一个前朝公主的书并不奇怪,但手上这书怕是全天下也只有这一本,因为字墨陈旧,页面有私印,并非后人临摹。
这样的真迹并不好寻,顾司宜瞧着怀德公主的样貌入了迷,这神色怎么看都眼熟。
月儿走开了些,姑娘年纪小,对万物好奇心重,她拉开柜子,声音惊动了顾司宜,顾司宜放下书走了过去。
“这里有一幅画。”月儿看顾司宜并未怪罪她乱碰的举动,她先将画拿了出来。
顾司宜解开绳索,将画展开,一股陈旧的味道混着纸墨的味儿扑鼻而来。
月儿惊喜道:“这是刚刚那个漂亮姑娘。”
顾司宜一看便知此景是浔安行宫御花园所画的,浔安的行宫并没有因为前朝覆灭而被整改,大北朝的皇帝为了省银子都只是稍微修缮一番。
顾司宜生了疑惑,纪恒怎会留怀德公主的画像,她的眼神最终落在怀德公主的发髻上,发髻上的拿只簪子,形状颜色,分明是季般般的黑玉簪。
从瞧到这黑玉簪以后,顾司宜看怀德公主的眼神越来越熟,这双眼,和季般般很像。
顾司宜立马合上画卷,“走,先出去,若是有人问,别说我来过这间屋子。”顾司宜将东西塞回到柜中。
她提上裙摆,匆匆忙忙出了纪恒的院子,她脑中不止是疑问,更是另一种猜想,季般般的黑玉簪是纪家的信物,能调动纪家的杀手。
但是这东西为何又在怀德公主头上,怀德公主的年龄和纪恒相差甚大。
顾司宜出了纪府,直接去了太史院,孙时鲤近来在整理关于浔安瘟疫的记录,太史院的大门挂着喜球,算起来过了秋猎也是孙时鲤取郝家小姐的日子。
商棋刚要行礼,顾司宜摆手示意直奔孙时鲤办事的地儿去,她刚开了大门乱了分寸,孙时鲤手持毛笔,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御史台是没有规矩吗?”她垂眸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有件事还请编撰帮我。”顾司宜喘着气,她的品阶比孙时鲤要高,但在孙时鲤的眼里,顾司宜还是当初那个顾司宜。
孙时鲤不紧不慢地放下笔,“何事?”她并未抬眼看顾司宜。
顾司宜说:“我想查史册,关于怀德公主的史册。”
“史册哪是你想查就查的,圣上都不能随意翻看,查不了。”孙时鲤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她。
顾司宜顺道坐到她对面,“那我问你答,你身为编撰官,定看过。”
孙时鲤这时才看顾司宜,顾司宜面上的焦急绝不是装的,孙时鲤面无表情,“那你把这婚事给我取消了我便回答你。”
她撇了一眼满院的喜缎,喜色配的上书香,红妆花轿才叫冰冷字墨染欢。这事让顾司宜为难了,这圣旨下了,如何能消了又不叫郝家姑娘毁了名声。
孙时鲤见顾司宜不答话,于是倒了茶水给她后,又说:“问吧,等这婚事办了,我被砍了头,你就只能去我的坟头上问了。”她一如既往的冷漠,孙时鲤向来毒舌。
而她也知道顾司宜早已撞破了她女儿身的事情,两个人都只是没有说破而已,这不是一种默契,而是顾司宜与生俱来的教养让她尊重每一个人。
顾司宜问:“我记得编撰曾说过怀德公主最后不知所踪,那编撰可知怀德公主和纪家有什么关系吗?”
孙时鲤抿了一口茶水说:“原来你问这个,宫中一些老臣知道,怀德公主曾在纪恒手下学过剑术,这事儿你问问别人也能知道。”
宫中的老臣都是从前朝到今朝,不过除了那么一两个还在朝堂,其余的不是致仕便已经魂归土。
顾司宜显然有点失望,如果这么说,那怀德公主的黑玉簪留给纪恒,后来纪恒再赠送给季般般也是说的过去。
她险些以为自己看到怀德公主那双眼似季般般是一种错觉,孙时鲤捕捉到她失落的眼神,顾司宜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刚刚泡的着急喉咙干涩。
孙时鲤看向外面道:“父亲曾记载过关于纪家的事情,这本册子不在宫里,在家中被封了线,那是偶然在偃台查到的事情。”
顾司宜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也没看过,是父亲告知给我的,纪恒的生父是前朝雍王,后来夺嫡败了被贬夷州,听闻犯了大错被收了皇姓,于是改姓纪,纪恒母亲是望族的名门闺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孙时鲤说话语速恰好。
顾司宜问:“纪恒母亲是望族名门闺秀,但我听闻他母亲嫁的是表亲,怎么他的父亲又成了雍王?”
纪恒的家世朝中都知,七处营的官员统领不是前朝的世家也是出生高贵,在大北王朝世家养出的孩子比平民的爬的更快,除了天赋异禀的文臣,云乘便是这样的人,寒门出生能越过众人。
而在练武这事上,寒门贫农接触不到世家传承的独技,顾司宜知道的是,纪恒母亲是江湖望族,父亲是武将,不过身子不好早早退出了朝堂。
“纪恒的母亲嫁的是自己表哥,不过也是怀了纪恒以后,为了保住名声,雍王当年夺嫡犯下的可是弥天大错,雍王又为何要改姓纪,因为纪恒母亲要嫁的人正好姓纪。”孙时鲤了解朝中许多的人的来历,皆是因这职位带来的便利。
但是身为史官也不会随意去讲这些,纪恒母亲的事情传出去是会损害名声的事情,知晓的人甚少,如果孙时鲤说的没错,Ⅰⓝ那纪恒也是带有前朝皇族血脉的。
纪恒入宫的较早,因为母亲名族的关系一步步到了之后的位置,当年太上皇推翻前朝的时候,纪恒是最后投降的将领,在那种情况不降便会被斩首示众。
能屈能伸并非不是汉子,纪恒的才智聪明让他隐忍了多年,以前顾司宜认为纪恒为何会替先皇养季般般,是为了造反以后的名正言顺,后来她得知纪恒在为季般般铺路。
如果联合孙时鲤所说,纪恒是没有理由为大北王朝的公主铺路,他毕生隐忍都是为了前朝。
他身上留的是前朝的血,顾司宜听孙时鲤讲完纪家,她想到了乔肃,还有雏上城被屠杀的事情,乔肃也是前朝的皇族遗孤,雏上城季般般出现的那么巧合。
被抢走的粮食又藏在了前朝的皇陵,季般般带她出城一切那么顺利,顾司宜想到这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无法想象,当初季般般在欺骗她,季般般不可能不知晓纪恒做的这些事,是纪恒屠杀了雏上城满城无辜,而季般般便是这侩子手。
孙时鲤见她正在发呆,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顾司宜回过神,“没了,我先走了,多谢编撰。”当顾司宜知道这些事情后,对季般般有了新的认知,季般般现身同她一起去庆州不过是为了寻乔肃。
季般般明明是这大北的公主,她为何要替纪恒做这些事,说的难听这叫吃里爬外,她给镇龙玺是个错误的决定。
乔肃是季般般安排放走的,因为乔肃跑了,害死了王从南,害的陈钰此生活在痛苦中,季般般并非是无情无义的人,这些事情只能顾司宜自己去找源头,而这个源头就是季般般心里隐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