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风在地上打了个卷,又落在窗边,昏暗的房间,长相清秀的人闭眼躺在床上,额间泛起冷汗。

  “许浮生……”

  “走……”

  断断续续的梦话,许是白日里遭遇的那回,导致又梦回到从前的事。

  蛮荒之地不似人们想象中的荒凉萧条,它更像一个浓缩的小世界,只有卷枯干草的沙漠为界限,隔绝人类的探寻,再往前有深林湖泊、高山悬崖,边缘临海。

  此刻的深山林海中,一个极其隐蔽的洞穴里,银发Omega躺在宽叶铺成的“床”上,眼眸紧闭,面色苍白发青,没了平日里的精致,衣衫杂乱,脸颊到脖颈都是血痕,更别说最凄惨的左胸口,离心脏只差了半寸,指节宽的圆形伤口,血肉外翻,看起来狰狞又骇人。

  刻意放轻、放缓的脚步声靠近,她先是把留下的所有痕迹清理干净,才小心翼翼地走入洞穴中。

  江辞卿手中端着冒起热气的药水,斜挎的包里露出草药轮廓,不似在南梁的矜贵娇气,身形要更干瘦一些,凸出的蝴蝶骨把粗衣鼓起,杂乱黑发遮住半边脸,指甲里还残留着没办法处理的黑泥。

  “主人……”她走到许浮生旁边,低声开口唤道。

  昏沉的许浮生自然是无法回应,江辞卿扯了扯嘴角,毫不诧异地跪坐在旁边。

  先是用手背贴了贴对方的额头,感受到温度明显下降,江辞卿松了口气,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终于降下去了。

  继而便是喂药、用存量稀少的泉水给对方擦拭伤口周围,至于其余的地方实在无能为力,此地魔兽众多,而水源却只有一处,每回去取水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最后再把碾压成渣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做完这一切,江辞卿松了口气,继而看向旁边的野果,是她这几日赖以生存的食物,捕猎不仅会引发较大的动静,而且还需点火烤熟,炊烟燃起既容易暴露她们的位置,还会引起此地魔兽的注意。

  若不是许浮生昨夜高烧不退,伤口又开始恶化,她也不会冒险点火熬药,连一点热水都不敢烧,药一熬好就连忙扑灭赶回。

  野果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绿皮青嫩,连虫子都嫌酸涩不肯吃,江辞卿却一口咬下。

  野果难寻,江辞卿只吃了两颗就克制的停下,扭头看向躺着的人,黑沉的眼眸晦涩,分辨不出的复杂情绪。

  许久才叹了口气,拿出最后的水沾湿布条,给对方擦了擦干涩起皮的嘴唇。

  两人逃亡之前,江辞卿是有机会避开这一切、一个人离开的,但不知怎么的、许是脑子出了问题,竟鬼使神差地跟在了对方身后。

  她努力把这一切归结为担心这个S级Omega出了什么事,导致自己不能提升等级……

  江辞卿晃了晃脑袋,不愿再想。

  恍惚间,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布条扯过嘴角,带起一片水淋淋的水痕。

  ——啪!

  昏迷的人突然醒来,眼睛还未睁开,就先猛然起身,抬手拽住江辞卿的手腕,如镣铐般紧紧箍住,继而用如野兽般警惕的红瞳锁住前头。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随时可能跃起反杀。

  江辞卿不曾反抗,仍由对方捏着自己,即便骨头已传来要被捏碎的剧痛。

  黑瞳与红瞳对视,一人绷紧神经,满是戒备,一人无波无澜,表情沉静。

  “不是让你走了吗……”记忆逐渐回归,许浮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被遗忘的剧痛也随之涌来,忍不住皱眉,声音沙哑得宛如刀割。

  “你怎么还不走……”

  江辞卿并未说话,像个不会疼的木头,对于手腕上出现的青紫连看都不看一眼。

  “你熬药了?”许浮生尝到嘴里的苦味。

  “嗯,”一直闷声不出气的人终于发出一个音节。

  “不是让你不要点火!”许浮生下意识指责,却又想起对方是因为自己,沉默地将剩下的话咽下。

  “你发烧了,”江辞卿终于憋出一句话。

  才结疤的伤口又被撕裂开,血珠从伤口中挤出,还想开口说什么的许浮生立马皱眉,老老实实地又躺了下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许浮生再一次开口。

  “你昏迷了两天。”

  许浮生面色沉重:“两天?”

  江辞卿默不作声,往前递去一个野果:“吃。”

  能醒来就代表能活下去,S级的Omega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江辞卿在以前见识过,目光从伤口上一扫而过,终于放下心来。

  方才还能跳起来的许浮生,用完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捏了捏手中的青皮野果,连握住都不行,更别说抬起。

  “喂我,”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在荒漠之地活了那么多年的许浮生,自然不是什么忸怩的人。

  反倒是小Alpha怔了一下,眨了眨眼。

  许浮生觉得好笑,对方前几日扯自己衣服的时,可没半点犹豫,虽说是为了帮她把伤口里的弹壳取出,但始终是被这人看了个彻底,表情冷淡凝重,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冰块,现在反倒犹豫起来。

  Alpha抿了抿嘴角,还是如对方所说的那样,拿起已捂得表皮温热的野果。

  “快点……”Omega不耐烦的催促。

  江辞卿不再纠结,一口咬下果肉,咀嚼几次后俯身看向虚弱的人。

  一向高高在上的Omega,此刻虚弱得好像轻轻一掐就能折断的花枝。

  Alpha顿了顿,将酸涩的果肉递了过去。

  不是想象中的柔软,是粗糙酥痒的触碰,逃亡半个多月的人哪有什么细腻滑嫩的皮肤,干涩开裂的唇瓣甚至带着些许铁锈味。

  Omega扬了扬下颚,迎接碾碎的果肉,银发如瀑布散落开,像是繁杂玄妙的花纹。

  风卷起湖波涟漪,江辞卿很快起身,有些狼狈地躲开,可伤者还不能动弹,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只能乖乖坐着原地,捏着那个还剩下一半的果子。

  可能是江辞卿替她先尝完了酸涩,这果子并不难咽下,许浮生几口咽下,眼神示意再来。

  Alpha抿了抿嘴角,不出声地继续,再一次咬着果肉俯身时,忽然听见Omega戏谑地调笑:“十一,你耳朵好红。”

  ——轰隆隆!

  巨大的雷鸣把梦中的人惊醒,江辞卿猛然睁眼,可能是盖了太厚的被子,耳垂如滴血般红润。

  意识到是梦一场,揪紧布料的手指缓缓松开,黑瞳逐渐恢复清明。

  江辞卿躺着床褥之中,直愣愣地瞧着天花板,好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半夜惊醒后就再难入眠了,索性套了件宽袍,一个人独自往后山走。

  “家主!”一护卫从隐匿处踏出,抱拳喊道。

  江辞卿微微点头,继续往里头迈步。

  即便在深夜凌晨,此地也亮着火光,依稀能听见铁锤敲打之声,再往前,井然有序的房屋排列而建,放眼望去竟有千数之多。

  这就是江家最大的底牌,自归降南梁后,江家先祖为了保全家族,主动放弃了在都城的主宅旧屋,和皇帝讨要了千米外的两座山丘,带着部下定居在其中。

  虽有能招兵一万的名额,却从不公开招人,只留下了之前的一千护卫,对外说是江家不需要那么多兵力,而那一千护卫已跟随江家多年,不能不管不顾地丢弃,故而这一千护卫在江家后山建屋娶妻生子,逐渐变成一个小型的村庄。

  之前阿福等人就是那一千护卫的后代,从小就被集中到一块训练,根据分化与天赋,又被分为护卫、锻刀师等职业……

  别看江宅被各方势力掺透,这后山饶是南梁历代皇帝想方设法,也没办法送入一个探子,外人多踏入一步,都会被无理由斩杀。

  “家主!”

  绕过宛如盾牌守卫的房屋,走到最中间的锻刀房,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铁炉碳火中有一柄烧得发红的长刀在接受锻打。

  那上半身未着衣物的壮汉放下铁锤,对着江辞卿抱拳。

  “凌叔,”江辞卿点头喊道。

  锻刀师极为看重天赋,如今的江家只有十几人能被挑中,成为锻刀师,这许凌便是其中之一,是江辞卿的母亲亲自教导出来的佼佼者,江辞卿小时候也曾被他手把手教着挥动铁锤,故而江辞卿十分亲近他,将他当做长辈看待。

  “家主怎么那么晚还过来?”火光之中,许凌浑身鼓起的肌肉分外显眼,皮肤上有不少被烫伤的痕迹。

  “有些睡不着……”江辞卿只这样说道,继而话锋一转:“您还不是大晚上不睡。”

  “嘿,这不是阿福他们在白天迎敌的时候,把刀刃给弄卷了,我就想先帮他们修修,”许凌憨厚一笑。

  “明日也来得及,我不是给他们放了几天,让他们好好休息吗?”

  “早点弄好,省的他们眼巴巴地蹲在我家门口,烦得很。”

  见许凌不听劝,江辞卿也不再多说,笑着往最里头的锻刀房走去,借了凌叔点燃的碳火,熟练地拿起铁锤,捡起一块被丢在旁边的铁块,噼噼乒乓的敲打声响起。

  火花四处弹出,铁块被敲打延长,挥起的铁锤如泄愤般用力砸下。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今天本章评论发红包,嘿嘿嘿,但是不许一个字!你们怎么比我还高冷【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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