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完音,四人一起出门吃饭,就在写字楼旁边的购物中心,彭姠之挽着于舟的手在前面边走边看商场橱窗里的当季新款,纪鸣橙和苏唱在后面聊近况。

  于舟揣着兜:“好怪啊我觉得。”

  “哪里?”

  “平常我们出来,你都让我和苏唱一起走的。”而且纪鸣橙现在是彭姠之的室友,怎么看也是苏唱于舟一块,彭姠之纪鸣橙聊天比较合理吧。

  “是吗?”彭姠之眨眨眼。

  “对啊。”

  “我跟你不是一直很亲吗?”

  “倒也没有。”

  于舟指指右边的店面:“你看模特身上那件,适不适合你玩奇迹橙橙?”

  灰色的披肩款大毛衣,彭姠之眼前一亮,转头盯纪鸣橙,纪鸣橙正跟苏唱聊到一部剧,停下脚步:“怎么了?”

  “那衣服,好看不?”彭姠之扬扬下巴。

  纪鸣橙支一把眼镜,慢吞吞收回视线:“又买?”

  苏唱看向于舟,她们四人此刻站在商场中央,中间隔了两三米的距离,彭姠之没打算退两步,纪鸣橙也没有前进的意思。

  “不想买?”彭姠之挽着于舟,偏头。

  “这个月买了五件了。”纪鸣橙说。

  彭姠之笑了:“你工资就那么点儿啊?”

  纪鸣橙也低头笑,说:“也不是。”

  哎哟,怎么莫名其妙就笑了啊,于舟不太明白,和苏唱对视一眼,眉头拎起来,觉得很诡异。

  她俩之间的磁场吧,很怪,有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于舟怼怼彭姠之的腰,说:“你不买一件啊?”

  “我?”

  “苏唱说,下个月李乔结婚,你不会不备战袍吧?”小小声咬耳朵。

  李乔也是圈里的,以前的二线男CV,后来配了一部IP剧,很懂营业全程炒CP,顺理成章跻身流量行业,再然后因为配音认识了个十八线女演员,女方家里很有钱,李乔鞍前马后,伏低作小,终于嫁入豪门。

  小人得道,鸡犬不宁,彭姠之时常这样嘲笑他,这次要搞一个世纪婚礼,巴不得整个圈的人都来围观他怎么软饭硬吃。

  当年他巴上彭姠之的时候,也这副德性,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喊自己泡到了彭姠之,那时候她年纪小,蠢得要死,还以为男人昭告天下是爱她的表现。

  后来她才理解了部分男人幼稚的虚荣心,他们无比自负,以为自己站在人类金字塔的顶端,但他们的证明自己的方式往往来自于女人。

  来自于另一半有多么漂亮迷人有魅力,show off的时候,比任何其他雄性生物都更加原始而低端。

  还不如彭姠之呢,起码她的虚荣心源自于自己,通过取悦自己而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是一种气质,芸芸众生里我自高贵的气质,不是真的打架的意思。

  彭姠之想着想着又笑了,轻蔑道:“姐出席就是给他脸了,要再打扮,我怕他折寿啊。”

  俩人叽叽咕咕地走开了,留下莫名的纪鸣橙和见怪不怪的苏唱。

  吃完饭彭姠之和纪鸣橙骑着机车回家,照例是消食,追剧,泡脚,但彭姠之今天没削苹果了,而是作死地点了杯沙冰,一边泡脚一边喝。

  纪鸣橙觉得有点好笑,这到底是养生还是不养生呢?

  但她没打算置喙什么,老神在在地剥一根香蕉,吃得很斯文。

  泡完脚,纪鸣橙没再贪恋狗血的剧情,而是回到书房继续写文章,彭姠之索性也不看了,翻出瑜伽垫跟着电视做瑜伽,说是不为婚礼打扮,其实还是有一点介意自己的体态是不是优雅,哈哈。

  等出点薄汗,便去洗澡,本想和纪鸣橙说一声自己洗好了,但却听到她零碎的通话音。

  “嗯,是我之前和您说的那个,妈。”纪鸣橙胳膊搭在阳台边,春寒料峭,她披了件小毯子,手拨弄被夜露沾湿的花骨朵。

  “我最近和她接触比较多,我觉得,有一点奇怪。”

  声音细软而轻柔,在晚间仿佛在讲故事。

  “怎么奇怪呢?你和他好好说没有呀?”纪妈妈把电视声音按小两格,手上还缠着毛线,电话开始免提放到茶几上。

  “说了,她也道歉了,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道歉是诚心的噢?”

  “应该……”纪鸣橙食指把花瓣一压,“挺诚心的吧。”

  “那么他是不喜欢你咯?”纪妈妈委身靠近话筒一些。

  “我……”

  “怎么了橙橙?”

  “她好像,挺主动的。”

  “主动?”

  纪鸣橙迟疑着说:“她会给我买衣服,到家里来打扫做饭,睡不着,还每天让我陪她。”

  “陪他睡觉?”纪妈妈的细眉拧成麻花了,“你们……”

  “没有,我跟她打电话聊天,陪她。”纪鸣橙收回手,扶着眼镜框。

  “她有失眠症,她说,要我陪着,才能睡好。”嗓音压下去,纪鸣橙的脖颈也压下去,靠在阳台上,像俯身看花园里的行人,要把思绪拉远一点,才能让刚才说出口的话不停留太长时间。

  纪妈妈在那头一愣,随即笑了:“傻姑娘,哪里有只有一个人才能治好的失眠症啦?”

  “你是医生,你会这样子开药的?”纪妈妈的嗓音也放轻了,绕着毛线像小院儿里,听女儿讲迟来的心事。

  “是吗?”纪鸣橙收回手,把额发往后一拨。

  “我看八成,他是对你有意思咯。只不过嘛人害羞一点,不好意思直说。”

  但又想起纪鸣橙说他是花花公子,那也是有情场老手的可能性,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么你呢?他做这些的时候,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呀?”

  纪妈妈把电视按下暂停,老花镜拿下来,眼睛有点酸,抻着眼皮眨了眨。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有时候觉得她很吵,有时候她不说话了,又想发个微信看看她在做什么。”

  纪妈妈笑着叹一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喽。

  “那么你如果觉得他好,也可以稍稍主动看看嘛。”

  “我没有觉得她好。”

  她不太好,爱玩,爱闹,爱骗人,晚上不睡觉,白天起不来,凌晨吃冰棍,泡脚喝沙冰,永远很骄傲的样子,总是嫌弃别人,脾气像炮仗一点都燃,嘴上时常不饶人,但真伤害别人了又悔得直哭。哭完下次还敢,下次还敢。

  而且,她的粉丝还一直私信骂自己,几个月了。

  就在她天天在自己家擦地抹桌子的时候。

  纪鸣橙想着想着,突然笑了一声。

  哦,没有觉得她好,然后沉默两秒,又笑了。纪妈妈感慨万千,没再说什么,嘱咐两句注意身体,就挂了电话。

  手机被打得有点热,纪鸣橙握在掌心,望着对面楼栋的灯盏发呆。

  “纪鸣橙!”背后忽然来了一声。

  她有一点被吓到,但没表现出来,转头看她。

  彭姠之没听清她刚才在说什么,而且也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只零零碎碎听到她喊“妈”,就自觉地走开了。

  “给你妈打电话啊?”她随口问一句。

  “嗯。”

  “家里有啥事吗?”这个点儿打。

  “没有,”纪鸣橙摇头,突然想起来,“上次我推掉的那个相亲对象,好像约在了这周末。”

  挂了电话才想起来,刚忘了跟纪妈妈提这事,如果再爽约,好像不太好吧?

  “那,”彭姠之突然就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你要去吗?”

  “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什么表情?我怕你遇到渣男。”

  “小白兔似的,没谈过恋爱,最好骗了。”彭姠之啧一声,把面膜贴到脸上。

  “那……”你要一起去吗?

  邀请我啊,邀请我啊,邀请姐给你参谋啊!彭姠之眼睛瞪得像铜铃,想用意念催眠纪鸣橙。

  “你那个,身体好了吗?”纪鸣橙突然说。

  想了想,也大半个月了,盆浴好像就用一周的药吧?

  彭姠之一愣:“好了吧。”

  “嗯,那我洗澡去了。”

  “哦,”纪鸣橙擦肩过,彭姠之猛地叫住她,“但我睡眠还没好,你今天,还是来看书吧?”

  “嗯。”

  “我等你啊。”彭姠之靠着走廊,低声说。

  浴室门关上,纪鸣橙的“好”落在锁扣的弹响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