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很安静, 棠煴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窗外的哪一处,暴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失神地望着棠煴垂在身侧的,左手背上的神经牵引装置。

  魏莱茵和江素坐在暴雨身旁, 同样沉默不语。

  旁边检查室的门打开, 做了近一个小时测试的时雪走出来,面无表情,眼底有几分疲倦。

  几个人听到声音都回了神, 暴雨站起身, 用眼神询问时雪。

  不等时雪开口, 跟着时雪一起出来的医生视线在几人之间扫过一圈后,对魏莱茵和江素道:“检查做得很细致了,但结果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神经损伤部分没有看出恶化的迹象。”

  魏莱茵微皱着眉问道:“那她为什么会跟机甲失连?”

  医生顿了顿,犹豫着看一眼时雪后, 略微遗憾地道:“神经损伤造成脑波信号不稳, 这种不稳定的状态原本就是一种常态,之前她在打团战决赛的时候不就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从一开始医生就说过, 受损的神经无法修复,只能控制恶化。因为时雪近期的状态一直还算稳定, 魏莱茵和江素, 甚至是时雪自己都忘记了这一点,脑波信号不稳定本就是不可预测的,这种‘意外’会发生在任何时候。

  医生轻叹口气, 无奈地解释道,“机战选手出现神经损伤后大多无法重回赛场的原因, 不是因为损伤有多严重,而是这种随时可能会跟机甲断连的状态让他们没有办法再继续职业赛事。”

  棠煴和暴雨站在时雪身后,没有对医生的这个解释表现出意外,在刚才时雪做检查的时候她们就想到了这一点,她们早就经历过同样的情况。

  只是当年棠煴算是幸运的,不仅有一个能击杀宙斯的A,她的断连现象也没有太严重,而时雪似乎不比她幸运。

  ****

  回酒店的路上,车里气氛有些凝重,魏莱茵和江素甚至说不出安慰的话。一个天才H,如今面临最大的问题居然是无法和机甲连接,这实在太过残酷。

  几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酒店,在酒店门口告别时,魏莱茵拍拍时雪的肩:“先别多想,回去好好休息。”

  “嗯。”时雪平静地答应,和暴雨一起进入酒店。

  穿过酒店大堂,在拐角处,时雪沉默着拽了暴雨一把,把打算去乘电梯的暴雨拽得转了个方向。

  暴雨趔趄两步后站定,看着时雪往大堂之后的娱乐区走,她怔了两秒才跟上去。

  时雪笔直地来到娱乐房的模拟舱前,扫了手环钻进舱里。暴雨跟进去,什么都没问,接过时雪递过来的头盔戴上。

  熟悉的登录页面和系统的提示音,然后是机甲的选择页面,狱火和极光静静伫立,等待着被启动的那一刻。

  平时一进到这个页面,时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极光,然而这会儿,在片刻的停顿后,暴雨看到时雪走向了狱火。

  进入狱火的驾驶舱,机动灯亮起,画面一切,眼前变成选择模式的画面,时雪选了娱乐模式。

  狱火很久没有被启动了,待机点是云城的宙天。

  实景还原的全息技术将云城夜景百分之百的还原在眼前。

  有段时间没有回云城,这会儿突然看到熟悉的云城夜景,暴雨竟生出几分思乡情,有点想回家了。

  狱火站在宙天楼前,时雪看着宙天熟悉的大楼,心脏一下子被揪得难受。许许多多的画面在闪回,每一帧都跟机战有关,或是训练,或是比赛,或是单纯的游戏在机战的世界里。

  压下心里的情绪,时雪给狱火设定了一个目的地,难度最高的五星怪点之一——大海鲨。

  “要去炸鲨鱼?”暴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时雪应一声:“嗯,玩一会儿。”

  狱火自动飞行到目的地,飞到靠近怪点的地方,海面的另一头已能看见一些日光,因为时差,这里已临近天亮。

  海面上不太平静,海浪摇曳的幅度巨大,海风有些强烈,但也不像会有风暴的样子。

  搜寻了一圈,没见到大鲨鱼,时雪制御着狱火贴着海面飞行,引诱大鲨鱼出现。

  暴雨看着漆黑一片的海面有些走神,她这会儿不怕狱火会突然失去制御掉进海里,因为这仅仅只是娱乐模式,机甲有自动飞行的功能,哪怕这会儿时雪突然跟狱火断连,狱火也不会失去机动,仍旧会自动飞行,可以飞到电力用尽为止。

  狱火飞了一阵后,大鲨鱼出现了,时雪立刻连接制御系统,躲开了从水中一跃而出的血盆大口。

  拉高飞行高度的同时,时雪给暴雨制造了一个攻点,暴雨没客气,一个爆击打出去,激光炮跟着巨鲨飞入海里,在海面上炸出巨大的浪花。

  这一击没有击杀成功,狱火一头钻进水里,在水里灵活地跟鲨鱼周旋,引诱着鲨鱼跟往水面上去。

  随着一冲而起的狱火,巨鲨跟着跃出水面,几乎是在出水的瞬间,狱火改变身姿,一个回身将炮口对准了紧跟在身后的鲨鱼。

  伴着激光炮飞出的轰鸣声,鲨鱼的身体从嘴里被击穿,巨大的身躯砸落在海面,炸起巨大的浪花。

  系统提示收入导流管一根。

  “我们第一次合作就是在这里。”暴雨看着在海面上翻了肚皮的鲨鱼,想起了那一次和时雪一起刷怪的画面,尽管当时没有驾驶同一架机甲,但也算是一次合作吧。她依旧记得当时在海里跟鲨鱼周旋的狱火有多灵活,每一个动作都彰显着时雪过人的制御技术。

  “嗯。”时雪应一声,在地图上又找了一个附近的怪点。

  飞到目的地,时雪制御着狱火,不断给暴雨制造攻击点。

  期间有那么两次,狱火的制御系统不转了,但很快又重新连上。

  暴雨什么都没说,陪着时雪将整个怪点清理干净,收获了一堆有用没用的装备。

  玩累了之后,时雪都没有把狱火送回宙天,直接下线。

  模拟舱内预备灯亮起,时雪取下头盔,看着头盔怔怔出神。

  比赛时跟极光断连的空虚感挥之不去,那种感觉让她害怕,她知道以现在这种状态,她没有办法再站上赛场。

  “回去吧。”暴雨的声音打断了时雪的思绪。

  时雪看着暴雨故作平静的样子,胸口闷得慌。“嗯。”

  ****

  回到房间,暴雨把夹克脱下来,随手甩在沙发上,转身将跟在身后的时雪拉到身前,把时雪身上的夹克也脱了。

  “累吗?”

  “有点儿。”时雪也没有嘴硬,她确实累,比赛没有消耗她多少体力,但在医院做了一个小时的检查,又在楼下玩了近一个小时,这会儿是真累了。

  “那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泡会儿澡然后早点睡。”

  “嗯。”

  暴雨去到浴室做沐浴准备,蹲在浴缸边看着缸里翻滚的水愣愣出神。

  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比赛时的画面,花刺打出的激光炮直袭而来,她没有丝毫防备,那种程度的攻击,依时雪的速度能轻易避开,所以她当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心在等待可能会到来的攻击点。然而……

  想起极光被击杀后时雪看着自己的手茫然无措的样子,暴雨忍不住懊恼,她为什么没能更谨慎一些呢?她应该比时雪更了解状况,做更多准备才是。

  到了这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时雪的强大而有所松懈,是她的松懈造成了今天这种意外情况的发生。

  浴缸响起水满的提示声,暴雨收了心思,起身去外面喊时雪。

  时雪没在房间里,暴雨看到阳台的推拉门开着,走近后,果然看到时雪站在阳台上,看着城市夜景在发呆。

  听到暴雨的脚步声,时雪转动身子,侧身看暴雨,屋里的灯光将她的脸印出立体的阴影。

  暴雨清晰地看到了时雪看似平静的眉眼间隐藏的失落和犹豫,心脏揪得难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靠近时雪。

  两个人沉默地站着,对视片刻后,时雪勾起一丝笑意,竟还带着淡淡的戏谑,冲暴雨勾勾手指,调戏的意味明显:“过来。”

  暴雨被时雪的那丝笑勾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待人一靠近,时雪抬手揽住暴雨的脖子,吻了上去。

  气息纠缠在一起,灼得人喉咙里都像要烧起来一般,暴雨很是贪恋时雪的气息,舍不得离开,直到时雪主动松开她,捏着她的下巴,暗暗涌动着野心的眸光直直地撞进她眼里来。

  她听到时雪哑着声问:“还想打比赛吗?”

  “……想。”暴雨的声音也哑得厉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她想,她当然想比赛,但是她心疼时雪,可是也舍不得说谎话来搪塞时雪。

  时雪勾起唇角,眼底的野心翻涌得更加狂躁:“那你再等等我。”

  “好。”

  ****

  第二天开晨会的时候,时雪和暴雨一出现,会议室里的气氛便沉了下来,昨晚上比赛输了不说,极光还出现那样的意外,这会儿所有人心里都像被压了块石头。

  棠煴和魏莱茵踩着点进会议室,两个人往椅子上一坐,魏莱茵环视一圈众人,受不了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很是嫌弃地摆着手道:“大早上的不能朝气蓬勃一点吗?输了一场比赛而已,别这么垂头丧气的。”

  一群人看一眼心态极好的老板,纷纷挺起身子,做出振作的样子来。其实大家都知道,魏莱茵比谁都更担心极光。

  见队员们配合着提了些士气,魏莱茵故作满意地点点头:“对嘛。来,开会。”

  棠煴正要开口,一直沉默的时雪站起身,先一步开口:“魏总,棠教。”

  所有人的视线唰一下集中到时雪身上,她的声音让气氛刚有所回升的会议室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我要辞职。”

  偌大的会议室里回荡着时雪平静却坚定的话语。

  这话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只是怔怔地看着时雪,忘记了反应。

  魏莱茵勉强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皱起眉,强行镇定后不太确定地反问:“你要辞职?”

  “是。”

  “……”魏莱茵的脑子又空了,微张着嘴无语又震惊地看着时雪。

  时雪将视线投向棠煴,希望棠煴在魏莱茵消化掉这个消息之前先给点回应。

  棠煴没有辜负时雪的期待,她比魏莱茵淡定多了,很快就收起了震惊的情绪,镇定地问道:“决定了?”

  “嗯。”

  棠煴看向时雪身旁的暴雨:“你呢?”

  她这一问,将还沉浸在震惊中的众人猛地拉回神,唰一下将视线又集中到暴雨身上。

  暴雨站起身,对上魏莱茵忐忑的视线,说:“我也辞职。”

  魏莱茵彻底不淡定了,视线在时雪和暴雨之间不断来回:“为什么?就因为昨天的意外?”

  “那不是意外。”时雪语气平静,“我如果以现在的状态继续比下去,不仅会给战队带来负担,明年的挑战赛也无法参加。”

  听到这话,魏莱茵终于冷静下来,也看清了时雪眼里的坚定,那双眼睛里分明是满满的野心,丝毫没有放弃的灰败。

  调整好状态后,魏莱茵郑重地问时雪:“真的要辞职?你们可以请假。”

  “谢谢魏总,但……”时雪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想集中精力准备明年的挑战赛。”

  魏莱茵轻叹口气,深知时雪和暴雨都不是一冲动就会做出这种决定的人,会这么郑重地说出口,一定慎重考虑过,也下了决心。

  时雪坚持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一个世界第一,在身体条件已不允许的情况下,明年的挑战赛极有可能成为她职业生涯最后一届赛事,很明显,她在做最后的博弈。

  “好吧。”魏莱茵点头应了时雪和暴雨的辞职申请,“我准许你们离队。”

  ****

  离开羽宫之前,时雪给江素发了辞职信。也不知是从魏莱茵那儿听说了消息,还是早料到时雪会有这个决定,江素什么都没说,直接在电子信函上盖了宙天的公章后返回给她。

  看着公章上熟悉的宙天水印,时雪隐隐有些揪心。她从训练生时期就一直在宙天,宙天见证了她整个少年时代和职业生涯,那里有她太多回忆。她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宙天,会离开机战。

  收拾好东西,提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的暴雨见时雪在盯着辞职信愣愣出神,出声问了句:“江总回信了?”

  “嗯。”时雪收回神,将信函收起来,起身迎向暴雨,接了暴雨手里的一个箱子,“走吧。”

  两个人低调地离开酒店,乘车前往高铁站。

  魏莱茵说了,她们离队的消息会在几天之后再公开,让她们这几天尽早安顿好,免得被媒体围追堵截。

  两个人非常顺序地到达高铁站,乘高铁回云城。

  车站人多,看到她们乘车的人也不少,现在还是天火杯的赛程内,时雪和暴雨却要离开羽宫,难免会引起大家的猜测和关注,尤其昨天晚上极光意外被击杀的新闻这会儿还挂在各大新闻平台的头条里。

  上车找到包间后,暴雨一边把行李往柜子里放一边跟时雪逗趣:“估计一会儿就会有热搜出来,肯定都以为我们回云城是要去看病呢。”

  “事实也是如此。”时雪在窗边坐下,扯出云战的页面来,想看看昨天的事情发酵到什么程度了。

  暴雨一愣,回头看时雪,见时雪不像在开玩笑。她放好箱子,在时雪对面坐下:“你打算去哪儿看病?”

  时雪的主治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权威都只能拿出保守治疗方案的情况下,暴雨不知道时雪还打算找谁给她治。

  时雪说要辞职的时候,暴雨以为她是想用更多时间去训练,但这会儿听时雪的语气,辞职的主要目的似乎是治病。

  时雪抬眼看暴雨,片刻后视线重新落回面前的网页上,淡淡地搪塞道:“回了云城你就知道了。”

  ****

  几个小时后,回到熟悉的云城,一出车站,时雪的车子已等在那里,两个人上车后,时雪直接定了目的地。

  暴雨看一眼地图上闪着的红点,见目的地不是她家也不是时雪家,好奇道:“不回家?”

  时雪定位的地方,是云城的科技园区,那里聚集了全国,甚至是全世界最先进的科技公司。暴雨很疑惑,去科技园治病?科技园还有这业务?

  “不回。”时雪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情愿,“先去见个人。”

  看时雪一脸不高兴,暴雨想问到底要去见谁,但她清楚时雪肯定不会跟她说,也就歇了追问的心思,心想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缓缓驶入由超级智能系统管控的科技园区。

  园区的安保设施非常严密,外人是进不去的,但是时雪可以,时雪居然可以!

  暴雨看着时雪将胳膊伸出窗外,将手环在园区大门扫码处一晃,扫码机识别了她的身份信息后,居然嘀的一声变绿了!

  看着科技园的大门打开,车子缓缓通过,暴雨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时雪,开始怀疑人生:“你是谁?”

  一路上都心情很不爽的时雪略微烦躁又嫌弃地睨她一眼,没说话。

  车子的导航系统被园区安保中控系统管制,一路将车子自动导航到登记了时雪信息的公司,送进公司停车场。

  车子进入公司的时候,暴雨看到导航屏上弹出了这家公司的名称——

  时代巅峰科技集团。

  这家公司的名字暴雨很熟,毕竟,这可是云馆全息技术的提供方,年年在云馆的广告牌上都能看到这家公司的名字。

  这家看似跟她们有关系又好像没有关系的公司里,有时雪说要见的人,暴雨有点不淡定了。

  车子在一个车位上停下,时雪利索地下车,暴雨跟下去,看一眼旁边几十层楼高的公司,问:“你来这里见谁?”

  时雪吸了口气,像是在做心理准备,扭头看一眼暴雨后,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顾自迈开脚步往大楼里去:“走吧。”

  跟着时雪来到一楼接待处,时雪在电梯旁的迎宾系统里输入自己要见的人的名字后,系统发出礼貌的智能回复:“正在帮您联系,请稍等。”

  暴雨看到了时雪输入的名字——

  时懿。

  跟时雪一个姓。

  她立刻有了猜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紧张得手心都冒出汗来,试探着打听:“这位是你的……”

  时雪冷漠地扔给她两个字:“亲属。”

  暴雨无语地睨着时雪,这不是废话吗?看名字的相似性也知道是亲属。

  以前问到时雪的家人时,时雪曾非常嫌弃地警告过她以后都不要再问,所以暴雨知道时雪跟家里人关系不好,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时雪的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现在站在这栋高科技的大楼里,在智能科技领域有着非凡地位的公司里,暴雨难以淡定,她总觉得她即将知道一些会颠覆她认识的事情。

  也就两分钟左右,迎宾系统的AI又说话了:“您好,您的会面申请已通过,请您乘坐零号电梯去往35楼。”

  零号电梯在一大排电梯的最里面,进到电梯后,暴雨看到电梯里的数字屏上显示着35的字样,而35这个数字被特意用红色标记着,意味着那是最顶层。

  一家公司的最顶层里会有些什么人,暴雨已经不想去思考了,她看着面色越来越差的时雪,能感觉到时雪有多么不想来见这个亲属。

  电梯升到35楼,叮一声打开,门前站着一个戴了透明办公用电子眼镜、穿着一身正装的女人,年纪看上去40左右,有着非常沉稳的历练感。看到时雪后,女人立刻扬起职业微笑,温和而客套。

  时雪重重地吸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出电梯。暴雨安静地跟在身旁。

  等在电梯外的女人对时雪恭敬地道:“三小姐,时董在办公室等您。”

  三小姐……

  虽已做好一些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离她生活颇远的称呼时,暴雨还是在心里倒吸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快速瞟了时雪一眼,总觉得时雪这会儿像颗地雷,谁踩谁倒霉,所以她什么也没敢问。

  跟着女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扇极具复古风的木质门前,木质的门镶嵌在一长排智能玻璃墙上,看着有几分诡异。

  女人按下门上的铃,那木门很快自动弹开一条缝。女人往后退一步,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并不打算进门。

  时雪又吸了口气,抬手推开门。

  门后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简洁大气,却处处透着高端科技的痕迹。

  用智能玻璃做成的办公桌后,一个长发女人坐在老板椅上,戴着透明的电子眼镜,透过闪烁不停的光线能看出眼镜应该正连接着某个系统,大约是在办公。那张老板椅像个小飞船一样,一大圈按键围在周围,还有一些平常不太能见到的设备。

  想来这位被刚才应该是秘书的女人称为时董的人,就是时懿。

  暴雨本来猜测时雪要见的亲属可能是父母中的一个,但老板椅上的女人怎么看都还不到能当时雪的妈的年纪。

  时懿的视线往这边看过来,随后立刻将眼镜取下,脸上挂起明显欣喜的笑容。

  “宝~。”时懿的视线直直地看着时雪,一秒钟都没有分给暴雨,出口的称呼惊了暴雨一跳。

  本就脸色不太好的时雪听到这宠溺得肉麻的呼唤声,脸色更沉了几分,冷冷地道:“别这么叫我。”

  时懿根本不接这话,像没听见一般起身往这边来:“进来呀。”

  时雪当真是很不情愿,都到这儿了,进门的脚步还有犹豫,又是轻吸口气后才踏进门去,好像门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办公室里有沙发,时雪在时懿靠近之前主动往沙发那儿走,像在故意避开。暴雨看看时雪,又看看时懿,本想打个招呼,但时懿根本没理她,追着时雪就去了。

  时雪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还不忘朝暴雨招手,示意她赶紧过去。哪怕是时雪这么明显的动作,也依旧没能让时懿的视线往暴雨身上去,暴雨觉得这位时董好像非常不待见她。

  暴雨在时雪身边坐下来,时懿则在靠近时雪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时雪冷淡地瞟一眼时懿后,扭头对暴雨道:“介绍一下,这是时懿,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你叫她时董就好。”

  暴雨能明显感觉到时雪是故意的,好像不希望她用到别的称呼。她看了看时懿,没接这话。

  时懿终于将视线转向暴雨,重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她姐姐,按理你也该叫我姐姐。”

  暴雨心中了然,果然是姐姐。她扬起一丝尴尬的微笑,看看时雪,又看看时懿,最终败在时雪带着威胁意味的视线之下,只点头应了一声:“嗯。”

  时雪勉强接受了暴雨这个表现,重新将视线转向时懿,冷冷地道:“我昨天比赛输了。”理直气壮的态度跟说出口的话极不相衬。

  时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目光笔直地望着时雪,那宠溺的态度一点要掩盖的意思都没有,但嘴上却说:“全国人民都知道这事儿。”

  “……”时雪咬牙切齿地鼓了鼓腮帮子,脸色黑得吓人。

  “所以终于要退役回来帮姐姐经营公司了吗?”时懿每一句话都在调侃时雪,一点也没有把时雪的气愤和冷漠放在心上。

  “我说过,我对你们那些肮脏的生意没有兴趣,我死也不会进公司。”

  “宝。”时懿脸上的笑意终于收了几分,语气里也带出斥责的意味,视线很明显地划过暴雨。暴雨尴尬得只能故作自然,她听到时懿略正经地训斥时雪,“说过多少遍了,家里有肮脏的生意不能让别人知道。”

  暴雨:“……”这家人是不是都有点什么病?

  时雪深吸口气,强压下想抽死时懿的烦躁,把话题拉回正题:“我的神经损伤有没有办法治?”

  时懿像是猜到时雪的来意,几乎毫不犹豫地回道:“家里是做智能科技的,没有这个技术。”

  “你没有,但你认识的人里有。”

  “嗯……”时懿故作犹豫地轻吟出声,随后点点头,“确实有这方面的熟人。”

  时雪沉着脸,看不得时懿那副算计人的模样,冷冷地道:“说个条件吧。”

  时懿又扬起那看似十分欣喜的笑容来:“跟姐姐回家。”

  “……”

  也不管时雪答没答应,时懿已默认她答应了,自言自语道:“难得小宝回来了,把二宝也叫回来吧。”

  几乎是话音刚落,时懿的手环上已弹出一张电子名片,然后瞬间打出电话去。整个过程时懿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暴雨被这高科技惊得瞪大了眼睛,心想果然是科技领域的佼佼者,连用的手环都跟大众平民不一样,居然直接用的是脑波信号系统。

  “二姐在云城?”时雪听到时懿要把时啸喊回来,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主动询问。

  “对呀,你不知道吗?二宝退役了。”

  “退役?!”时雪一惊,“她不是要打奥运会吗?”

  “就是说呢,突然说要退役,前几天刚回来,也不回家,真是。”时懿颇有怨气地皱了皱眉。

  时雪一边想着时啸怎么突然退役了,一边习惯性地嘲讽时懿:“那家有什么好回的。”

  正等着电话接通的时懿抬眼嗔怪地轻睨她一眼,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电话接通后,颇委屈地埋怨了一句:“又不理我。”随后抬头吩咐时雪,“小宝给你二姐打个电话,让她晚上回家吃饭。”

  时雪虽不情愿被时懿指使,但她也有几年没见过时啸了,确实想见见,也就没跟时懿计较,翻出时啸的电话打过去。

  跟时懿不同,时雪的电话很快被接通,而且是视频电话。

  时啸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肤色黝黑,眉眼间带着一股锋劲儿。一旁的暴雨惊讶地瞪了瞪眼,她就说她听着时啸这名字有点耳熟,这人的脸她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时啸笑得亲切,看时雪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宠溺,但明显不如时懿那么腻。

  “时懿说你回来了。”

  “嗯,刚回来,你跟她在一起?”

  “嗯,今晚回家吗?”

  “你回我就回。”

  “好久没见你了。”

  时雪没有明说,但时啸听懂了,笑着应下:“行,晚上回去一趟。”

  挂了电话,时雪抬眼看向时懿,没给时懿闲聊的时间,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我什么时候能接受治疗?”

  时懿轻叹口气,也不知是在感叹自己被排挤在两个妹妹之外,还是在感叹时雪的迫不及待,颇有几分无奈道:“把你的治疗档案传给我,我先发给人家看看。”

  时雪立刻把档案调出来传过去。

  接收完档案,时懿还想聊天,却被时雪打断了:“那我们先走了,我还要回趟家,到晚饭时间会过去的。”

  在时懿颇有微词的目光中,时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进到电梯,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暴雨这才迫不及待地问道:“时啸是谁来着?我看着有点眼熟。”

  “枪王啊。”时雪嫌弃地瞟她一眼,“平常时不时的也上上新闻,不记得了?”

  听到‘枪王’这个称呼,暴雨恍然大悟。

  时啸,连续两届奥运会夺得障碍射击项目冠军的枪王,真正的世界第一。

  看着时雪风轻云淡的侧脸,结合时家的背景,又想到刚才时雪说的‘肮脏的生意’,暴雨忍不住胡思乱想,问道:“你们家的基因不会被改造过吧?”

  时雪扭头甩给她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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