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冷翡承认,她曾好奇过“正版”的伊莲恩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家伙,从相貌上看,或许是敏感、纤细还带有一丝哀伤的女子,她发色所带来的明媚被蔚蓝色的眼眸很好的衬托并压制住了,面部轮廓棱角分明,似是为性格填上几分尖锐。

  只可惜真实的伊莲恩和纤细哀伤相去甚远,确切来说,她有些邪恶,喜欢看热闹。

  她不明白究竟上一个时空的李半月为什么和伊莲恩产生了纠葛,这是一个令她费解的问题,也许答案在她手里的零食,或许另有渊源,她不信任巧合,世界上的事不会那么的凑巧。

  震惊之幕发生后数秒,这个世界的纠偏机制开始发生作用。

  郑陌陌响亮又口齿清晰地骂道:“我靠。”

  有点混乱邪恶的伊莲恩在将一袋子零食送给她后手揣在西装上衣的兜里,晃晃悠悠地往外走,时不时左顾右盼,留下的唯一一句评价是:“有趣。”

  即便这个李半月声称这个世界是一段时间的循环,可陈冷翡通过一些既定人物对干扰因素的反应推测,这个世界可能是困扰她的心结,让她永远反复着,却没办法改变结局——毕竟现实中,她已经死了,变成了另一个人,拥有了截然不同的亲缘关系,甚至有了一个家庭。

  她在思考李半月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可这个世界不留给她充分的考量时间。

  只见伊莲恩施施然走到门前,精准地在嘈杂人群中挑中躲在自动售货机旁边小声哭泣的斑斑。

  斑斑年轻时是个有名的演员,她怕被人认出来,用衣服上的帽兜罩住了自己。

  宋和贤麻木地坐在离斑斑最近的椅子上。

  “要不要去见见你姐姐?”伊莲恩弯下腰,她长发滑下来,不得不抬手将发别回耳后,她中文说的还不错,很流畅,只是在吸引到斑斑的注意后立刻换成英文,“她很想你,只不过他们不许她见你。”

  斑斑抬起含泪的眼眸。

  “她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好人,所以我叫人把她悄悄地带走,带去别的地方治疗。”伊莲恩抬指擦擦斑斑脸颊上的泪水,“去停车场吧,或许来得及,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来,她病得很重,但这里的人不许她接受治疗。”她状若无意地提高了声量,“反正……”

  她的话还没说完,斑斑就爬起来,随便找了个方向,没头脑的冲出去,像豌豆射手打出去的小豌豆。

  这气的伊莲恩笑起来,只能追着斑斑告诉斑斑正确的方位。“东边的停车场。”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吗?”陈冷翡走上前。

  “我怎么知道?”伊莲恩冲她嫣然笑道。“说起来,小孩,你是谁?”

  现在轮到她屡屡纠正,“我不是小孩。”

  “人呢?”这时阿呆冒出来。

  而阿呆让伊莲恩整个人变成僵硬的木头人,她的神情瞬间变成惊愕,并死死的焊在她的脸上,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阿呆——阿呆的长发。

  “哦嗨。”阿呆歪着脑袋,“我叫阿德莱德,啊痛。”

  “这该死的脸是怎么回事?”伊莲恩疯狂捏住阿呆的脸颊。

  “不要你管。”阿呆挣扎开。

  “莫名其妙。”伊莲恩长久的注视着她们。

  “玛德琳。”阿呆下意识想给飘荡在太空的玛德琳一个指令,但这里又没有玛德琳,“该死。”她喃喃说道。

  “玛德琳是谁?”伊莲恩端着可乐。

  她刚要喝,阿呆就扒着她的手臂,“我也渴了,是冰镇的吗?”

  “不要沾到嘴。”伊莲恩把可乐递给阿呆。

  “你要做什么?”陈冷翡及时的打断了这对生物学意义上的母女叙旧。

  现在她知道阿呆的性格像谁了,多糖核苷酸的力量是强大的。

  “女士,要是你是我妈妈就好了。”阿德莱德感慨道,她把喝剩半瓶的可乐还给伊莲恩。

  这个伊莲恩又不是半月,一点都没嫌弃她,顺便喝了两口,“你长得好奇怪。”她侧头看了丽贝卡一眼,“我只是同情她。”她讲了一个悲伤的消息,但面容不见悲戚,“我妹妹去世了,我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一切来得太突然,将心比心,我相信她是想见一见还活着的姐姐。”

  “节哀。”丽贝卡说道。

  “没关系,是车祸,我问过医生,会一下子死掉的,没什么痛苦。”伊莲恩语气很平和,看不到任何的悲伤。“可可很娇气,特别的怕痛,还好是一下子死掉的。”她复述着。

  这一刻她没能抑制住自己的神情,一种极大的悲戚乃至能称得上精神崩溃的情感倏然流露出来,一晃而过。

  伊莲恩顷刻间带开了话题,“说起来弗莱娅是个好奇怪的女人呢。”她竟然笑了起来,“为什么会对只见过一两面的女人有这么大的执念?”说着,她腾出手拿起手机,“你这是准备辞职不干了吗?罗雅尔小姐,借你的话说,人,手是要干净的,羽毛,那也是洁白无暇的颜色,你现在……”她换了法语,用慵懒又调笑的语气说,“活色生香抱在怀,哪怕西翼坐着的人是你父亲,也救不了你。”

  “劳您挂心。”弗莱娅耐着心思听完了这通电话——她不得不接。

  伊莲恩无论是换了灵魂的还是原本的灵魂,某种程度上都是她的克星。

  奥罗拉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微妙,临时起意设计了她一局,而她又不得不走进局中。

  她没有别的办法。

  此刻她庆幸这是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她从未诞生,没有任何亲朋也没有家与牵挂,只有她,孤身一人。

  否则,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艾拉死在病床上。

  她现在能理解为什么艾拉对过往有着那么大的怨恨。

  即便是有功之臣,这里的上位者——或许应被称为皇帝,也毫不顾惜,丢弃的时候如扔一袋垃圾一样的方便。

  她来探望艾拉的时候,艾拉没有接受到任何的治疗,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医院,她都只是躺在单薄的被子里,缩在床的一边,昏睡着,病房里明明有着许多的仪器,可连个最简单的心电监护都没给她用。

  所谓的朋友,郑,最多也只是来看看她,并没有改变这一切——可能是此时人微言轻,考虑到她的从属性,她什么都做不到。

  “不过,你是一个很聪慧的人,只是想不开。”奥罗拉感慨道,“你震惊了我。我和老男人是不一样的,我很慷慨,愿意给你额外的奖励。”

  她听着电话对面奥罗拉的笑声,明白奥罗拉只是得意她的中计,不过她心里也冷笑,很想告诉奥罗拉,这个世界压根儿就不是真实的,一切算计都不过是东流水。

  奥罗拉十分之该死。

  这通电话拖慢了她的脚步,抱着一个昏迷的人很累,她跑的不够快,又接了这个电话,这导致她在楼前被斑斑小姐拦住。

  原本她和斑斑在对半月这人的口诛笔伐中培养出了一些情谊,此刻斑斑倔强地挡在她的面前,她咬牙切齿地想起来一个事实,不管“坤宁宫贵妃”日子过的如意不如意,那也是正式的国王伴妃。李见过她,她们交手过,假若灵魂是一致的,那李应该一辈子孑然一身,而不是欢天喜地的将自己家的假妹妹册封。

  这令她下意识扣紧艾拉膝盖,令昏迷中的艾拉低低地喘了口气——都没力气醒来的病人不会出声,也不会抗议。

  她稍松了些手,与斑斑对视,迎来这个糟糕世界的命定之数。

  这个世界对她不友好。

  没有她,路易莎成为大学教授,承袭家业。

  伊莲恩与克洛伊是一对快乐的鹤。像鹤夫妇一般,克洛伊是她人生唯一的寄托和存在价值,克洛伊出车祸后她看伊莲恩将司机变成一片片的牛肉卷,反复诘问下竟是意外后她目睹了伊莲恩的崩溃——她同情这个时空的克洛伊,可她的内心羡慕又嫉妒,她想知道假若她意外身亡,伊莲恩是否会崩溃到恨不得核平重启这个世界,以报复命运。

  而现在,斑斑又站在她面前,挡住去路。

  “我想,”斑斑很生硬的开口,“我……”她闭上眼睛,手紧紧的握着拳,漂亮的脸蛋略仰起,眼泪顺着脸颊流淌。片刻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凑上前,低下头,亲吻了艾拉,久久不肯放开,最后是被她硬生生推开的。

  “照顾好她。”斑斑咬着唇,她把嘴唇都咬破了,有血漫出来,不知道奥罗拉说了什么,让她扔下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仓皇又狼狈的走了,背影失魂落魄的。

  奥罗拉所谓的奖励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进一步搅乱一池春水。

  坐在车里,打开手机,弗莱娅收到两张机票、一张电子护照及电子签注。

  不过她也佩服奥罗拉的三寸不烂之舌,也不知是怎么弄到了艾拉的护照。

  她带艾拉逃到新加坡,将简陋的行装丢在酒店套件,刚准备带艾拉去医院,她就忽然惊醒。

  劈里啪啦的油飞溅声和争吵声极其响亮。

  这次是玛戈在大喊“王八蛋”,后边跟了一串乱七八糟的话。

  拜玛戈和阿黛所赐,王八蛋这三个字是她唯一能听懂的。

  “我想吃煎蛋。”阿黛尖叫。

  还好阿黛把玛戈的语言模式拉回来了,玛戈说,“那你也不能马上去洗煎蛋的锅。”

  阿黛哼了声。

  枕边伊莲恩两只手很可爱的像动画里小动物似的搭着被沿,长长的叹了口气,“阿黛,要命,”她转过头,“你想不想念阿黛出去住的日子。”

  “不想念。”弗莱娅凑过去和她贴贴额,钻到伊莲恩怀里。“我喜欢阿黛绕着我的腿转悠。”

  “看你能忍阿黛几天。”艾拉一下子就笑起来。

  “唉。”她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是不是又没睡好?”

  “你晚上会做梦吗?”她抬起手,碰碰艾拉的脸颊,“你会梦见什么呢?”

  “有时候会梦到奇怪的东西。”艾拉用掌心覆住她的手,“有一次梦见我带阿黛排队去买香喷喷的烤面包,阿黛开心的抱着可颂,边吃边和我一起往家里走,路上被小狗吓了一跳,她失手把面包丢到空中,结果奶油小可颂正正好好砸到她脑袋上了。”

  “太坏了。”她也跟着笑起来。

  有时她很不道德的也喜欢看阿黛出糗。

  因为有时阿黛太讨人嫌了。

  比如今天,她在宣布她是个好妈妈后就完美的自食其言。

  她和阿黛的母女关系是非常严格的见不到时非常思念,但当真置身同一屋檐下,不将阿黛暴揍一顿难解她心头之恨——这样的形容夸张了些许,可她是真的难以忍耐阿黛的所有行径,随着她们共处的时光逐渐延长,她看阿黛不顺眼的地方越来越多。

  面对紫藤和来自华夏方面双重压力的逼迫下,阿黛不仅没有着手改进机器人,没有性能突破,没有能量传递管道的修改,在这种高强度的压力驱使下,阿黛打开了电脑,着笔写新的音乐剧,彻底贯彻了她写博士毕业论文时那“离DDL还有十五分钟,我再玩十分钟”的破毛病。

  起初在不知道阿黛在干什么的时候她是心平气和地看着阿黛忙碌,可等阿黛拖出录音设备,她意识到阿黛是在浑水摸鱼、不务正业。

  这难免让她想起之前和李会面时,李带着暧昧的微笑,说,“阿黛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否认这一点,还好她业务爱好很多。”

  她忍了又忍,在阿黛录了《出埃及记》的第一首歌后冲过去和阿黛很凶的干了一架,“你是准备去用爱与和平进行拥抱,用音乐感化你的敌人吗?”

  阿黛和她拗着脖子吵,“我憋不出来啊。”她掏出一叠叠的图纸,“你要给我时间,我也很着急,我越急我越想不出来,你让我干点别的缓一缓说不准我就有灵感了。”

  “有你登台卖唱和乱拍电影的功夫,你早就能读第二个博士学位了!”

  “我觉得以我的智商来说我是个天才,可我不是超人。”

  “她能做得到,为什么你做不到?”

  “她能设计出玛德琳吗?”阿德莱德被弗莱娅气笑了。

  弗莱娅的逻辑很有趣,这会儿一定要否定她。“你的玛德琳,蓝本不是丽莎给的吗?”

  “我呸!”阿德莱德这下次出离了愤怒,她被弗莱娅气的头晕,“是我的玛德琳!”

  小熊玛德琳像个老大爷似的迟钝的看了她俩一眼,慢慢调高电视音量。

  在蹩脚肥皂电视剧的干扰下,弗莱娅暂时鸣金收兵,而她报复似的准备在弗莱娅复出演讲用单口相声开幕。

  “我决定了。”阿德莱德何尝不想做一个比“虎鲸”更厉害的机器人,震慑寰宇,可她是从头开始学能量传递,做流体力学,对着屏幕上无数打开的pdf,又一键切换回另一个系统,“弗莱娅,我会用笑话给你开场。”她恶狠狠地冲妈妈嚷道。

  “比如?”弗莱娅只是捧着一杯拿铁,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盯着窗外落雪看。

  “比如为什么你允许我直呼你的大名,因为我给你取外号!”阿黛张牙舞爪地蹦跶,“混账南瓜曲奇饼。”

  “南瓜。”弗莱娅转过头,一叠声的喊阿黛不喜欢的爱称,“南瓜、南瓜、南瓜!”

  “不许叫我南瓜!”阿黛沉不住气了,“我不是小孩,不是南瓜。”

  #

  在供暖时节,窗台是最舒服的地方,拜北方建筑格局习惯所赐,暖气躲在窗台下边,将大理石窗台烤的暖烘烘的。

  陈冷翡喜欢在这种时候坐在窗台上,眺望庭院,她很瘦,所以脆弱的大理石台面能承担她的体重,让她舒服又惬意的坐在那里,靠着窗帘,喝一杯热乎乎的饮料。

  今天李半月烧了一锅茉莉花茶,做的是杏子冰茶。

  她叼着吸管,心不在焉地冲窗哈气。

  很冷的时候她们一家喜欢在晚上一起躲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离卫生间供暖阀门很近,特别暖和。

  “你来挑个花样吧。”斑斑甩甩手腕,她抱着数位板,设计了几个首饰的花样,在微信里丢给她。

  她讨要礼物时只是置气,但李半月擅长抬杠,送了她一块221.19克拉的小石头。

  她看了好久,最后选了玫瑰花的那一套,“要这个。”

  “玫瑰和红色很配。”斑斑会拥护她的每一个选择。

  “你打算怎么订做呀?”李半月抱着本杂书,窝在沙发里,她趴在沙发扶手上,几乎是贴着书在看。她自己呆在一个角落的时候看起来会很像那种昂贵的人偶,拥有精致相貌和琉璃烧制的眼睛,视线却空洞,人也安静,不过和人搭讪的时候又找到了灵魂,忽然活过来。“找设计师?”

  结果斑斑撸胳膊挽袖子的表示,“我会珠宝设计的,我来。”

  “那是原石呀。”李半月笑起来,“你要先打磨成一粒一粒的,难道斑斑要大力出奇迹吗?”

  斑斑又沉默了,“不管了,我会,反正我就是会。”她岔开话题。“要不要玩大富翁。”

  “我只会玩消消乐和连连看。”李半月嘴里这么说,但实际上凑过去和斑斑一起打发无聊的睡前时光。

  “说起来。”陈冷翡从窗台上下来,结束自己对所谓心结和时间节点循环的揣测——她没什么头绪,干脆利索的发问,“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她补充道,“你们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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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伊宝视角里是莫名其妙某一天斑斑闯进来了,打翻好几个人,实际上就原装的她忽悠斑斑去搞事,然后各种搞事,最后闹得伊宝挂的时候葬礼很宏大规格很高,结果她自己行为艺术来了个扬骨灰把奥罗拉的搞事捶死了

  小狐狸送了陈妹一颗很大的鸽血红宝石,斑斑给陈冷翡打了一套首饰叫玫瑰往事,一个项链和两个手链,最后陈妹送了一个手链给阿呆

  阿呆最后封笔之作是出埃及记的音乐剧,故事搬到现代背景,擅长科学研究犹太人为法老做出来了超级厉害的武器,叫薄伽梵,能够降下十灾,牵线搭桥的是摩西,薄伽梵完成后犹太人要求不再背井离乡,要有一个自己的家,摩西和法老谈判后他们成立了迦南,摩西杂揉了维茨曼,损了紫藤,她去给小弗当VP之前最后的一次在百老汇登台是唱了这个,也就是本文题目百老汇再无佳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