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飞速驶过,轨道间的摩擦声刺耳得似乎能穿破耳膜。

  挤在月台的人群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和隧道间回响的低低轰鸣混杂在了一起。

  吵得要命。

  ……

  下落,失重,然后堕入漆黑。

  ……

  丹羽飞鸟猛地睁开眼睛,本该响在耳边的嘈杂声没有了。

  光线灰暗的空间里让她的视野范围很有限,直至双眼慢慢适应了这样的亮度,她才逐渐看清了天花板和上面的那盏外观很朴素的灯。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以至于喘得厉害,剧烈的恐慌感令她浑身发抖。四周明明一片宁静,可却也久久没能让她平缓下来。

  身体被碾碎的剧痛宛如一场噩梦,好像发生过的惨剧只是虚幻的景象。

  再冷静地去感知时,毫发无损的身体确实也不再发出或痛苦或不适的信号。

  还活着吗?

  是时间回溯了吗?

  月台上毫无征兆的偷袭实在是太突然了些,丹羽飞鸟只觉得大脑里还在嗡嗡作响,混乱得要命。

  是山田渡。

  飞鸟最后的记忆画面就是月台上那个高瘦佝偻的男人的脸,就是他把自己推下去的。

  可是,山田渡为什么又要杀了她呢?

  如果是第一次是因为飞鸟撞见了犯罪现场,所以山田渡才下了手,那第二次呢?第二次飞鸟和山田渡根本没有相遇过,山田渡应该不认识飞鸟的才对……

  要么就是另一种可能。

  当时飞鸟和松田阵平赶到现场的时候,山田渡确实在宅邸附近,或许还有什么证据和痕迹没有处理完毕,见到了和警察在一起的飞鸟,笃定了就是因为她才提前引来了警察,出于报复,所以在月台的时候才……

  可再杀飞鸟一遍,也改变不了他会被逮捕的结局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就是单纯的恶意吗?可是也没必要吧?

  算了,犯罪者的脑回路不是常人能够理解得了的。

  丹羽飞鸟平躺着又发了好一会儿的愣,巨大又混乱的信息量让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她又闭了闭眼凝神,直至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她才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刚才一直被忽略了的淡淡烟味。

  还有这熟悉的床榻和熟悉的被窝……

  对哦……

  这是在松田阵平的床上。

  “松田先生?!”

  这一次飞鸟再没有尖叫着踹出那狠辣的一脚,她喊着卷发男人的名字,从床上坐了起来。

  已经是第三次回到这个房间,丹羽飞鸟熟悉地找到了床头的电灯开关,按下打开。

  “诶?”

  光线照亮了室内。

  并不宽大的单人床上没有原本应该躺在这里的松田阵平,在这个只消几眼就能一览无余的小空间里,丹羽飞鸟也没有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影。

  “松田先生?”视线在四周来回看了好几遍,飞鸟再度确认了公寓中确实只有她一个人,“诶?没在吗?”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不死心地又在公寓里找了一遍,包括床底和桌底,也都没有见到松田阵平。

  “怎么和前两次都不一样了……对哦现在的时间……”

  飞鸟慌忙伸手摸向口袋,拿出了她那没了后盖壳、屏幕还裂了缝的手机。

  按亮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

  11月1日,凌晨四点三十五分。

  果然又回溯了,可是这个时间……

  好早啊!外面天都没有亮!

  飞鸟从另一边的口袋里又摸出了一堆“前一天”塞在里面的东西——检过的东京到神奈川的车票票根,一些用剩下的零钱,还有松田阵平的名片。

  名片上有松田阵平的联系方式,但问题是,飞鸟的手机根本没法打通电话。

  这附近有公用电话吗?

  思索之际,飞鸟整理了一番至今为止自己已知

  30340;信息。

  就目前来看,死亡会让她回到对她而言的三年前的11月1日,并不会回到属于她自己的时间轴上。

  回溯的条件和回溯的范围尚且不太清楚,只晓得身上的一些小物件并不会发生重置。

  两次死亡都是因为山田渡。

  再说得精确一些的话,是因为接触了山田桃香被害的案件,进而触发了山田渡的杀意。

  丹羽飞鸟第一次是六点四十左右到的山田宅,发现了已经死去的山田桃香,然后被还留在现场的山田渡杀死。

  第二次她和松田阵平一起,是六点三十五左右到的山田宅,到了的时候山田桃香也已经死亡了。

  现在的时间才四点多,如果这个时间过去,不用说当场抓住凶手了,或许还能赶在凶杀案发生之前,救下山田桃香也说不定呢?

  只要抓住山田渡,或者阻止死亡事件的发生,她也就不会再被杀了吧?

  飞鸟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可是考虑到一个人行动的危险性……

  她并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保证自己在遇到山田渡的时候不受到伤害。

  思索了一会后,丹羽飞鸟有了个或许可以一试的想法——

  先找个电话亭给松田阵平打电话,然后自己再前往山田宅,一边等着松田阵平,一边看情况行事。

  *

  凌晨四点四十五。

  在搜查一课的办公桌前直接睡着了的松田阵平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从睡梦中被惊醒,身体下意识地一抖不小心弄翻了摆在桌上的案件卷宗。

  文件散落一地的声响打破了凌晨的安宁。

  松田阵平抬头,发现这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其他几个和自己一样加班的同事并不在室内,就连对待工作认真又拼命的佐藤美和子也没有在。

  不知道是不是睡意未消,松田阵平总觉得这个新成立的调查组的对策室有一点古怪。

  好像和睡着前的样子有一点不太一样。

  他的困意很重,眼球也布满了明显是休息不足的红血丝。

  从清早开始的山田桃香的案子,再到上午八点多接到的车站落轨事件,松田阵平一整天都忙于这两个案件没有休息。

  两个案子共同的嫌疑人山田渡在傍晚的时候是抓到了,可是审问上却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山田渡一脸无辜地说着自己没有错,哪怕监控已经拍到了他。

  拿出了山田渡在月台上把丹羽飞鸟推入轨道的监控画面,他才不紧不慢地承认推了女孩,但却不承认杀害了山田桃香的事,甚至还声称警方没有证据,不能污蔑他。

  事实确实如此,警方确实还没有掌握到山田渡杀死山田桃香的直接证据。

  恐怕只有把实打实的证据找出来,这个混蛋才会承认吧?

  松田阵平差一点在审讯室打人,把山田渡脸上少了的那几块淤青给补上。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还是压下了怒意,只是重重用拳头砸在了桌子上,然后出了审讯室。

  在萩原研二死后的这几年,松田阵平早已经褪去了当年那样狂傲、意气用事的不成熟。

  可等待的这些年,不仅仇还没来得及报,甚至连前辈的女儿……

  他后悔当时没有亲自送丹羽飞鸟回家,他就应该强硬一些的。

  一想到接警赶到现场的时候,连女孩的尸体都没有找全,松田阵平就感到曾经封存过了的很多年的、失去重要的东西时才会触动的情绪,竟然开始在他的胸口叫嚣不止。

  嘀嘀嘀——

  手机的声响又一次打断了松田阵平的思绪。

  他捡起了和文件一起落在了地上的还在响铃中的手机,上面显示的陌生来电让他愣了半秒。

  不会是……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日期。

  11月1日,4:45。

  他匆忙按下了

  接听按钮:“飞鸟!?”

  “啊是我……嗯?诶??”女孩清甜的嗓音传了出来,“松田先生怎么知道是我?我用的是公共电话亭的电话诶,应该是陌生来电才对吧。”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是松田阵平发自内心的感叹,低沉的音调没有一丝调侃的意味。

  “啊?噢……嗯,我回来……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啦!松田先生你现在在哪里?”

  “在警视厅。”

  不过,这个对策室他现在不能再继续待了吧?

  又一次回溯到了11月1日的话,案件还没有发生,对策小组也没有成立。

  “唔,是这样的,现在的时间还早,我觉得直接去山田家的话,可能可以阻止事件的发生,或者更早地把山田渡抓到也说不定啊,那个家伙杀了我两次……”

  “你现在在哪?”

  “公寓出来之后第二个路口的电话亭,不过我打算先去山田家。”

  “你不要自己过去,等我过来,我马上就到。”

  “可是松田先生从警视厅过来的时间还没有我跑着过去快吧?”

  “你不要自己过去。”

  “我知道很危险,可是我们要赶时间不是吗?昨天……就是第二次,不就是去晚了吗?这一次好不容易提前这么多……”

  “你不要自己一个人过去。”松田阵平强调了第三遍。

  “放心吧松田先生,我心里有数,不会傻傻地去以身犯险,我就是在宅子外面等着,提前过去看看情况,万一真的就差了你迟赶来的这几分钟呢?说不定我能提前看到点什么。”

  “飞鸟……”

  “啊不说了!又浪费了两分钟,总而言之,松田先生你要快点过来啊!”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