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杜清宁在漫长的昏睡后终于苏醒,甫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双满怀关切的眼睛。

  她眨眨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开口就是“妈妈呢?”刚说出口,她自己就愣住了。

  诸伏高明不忍地闭了闭眼睛,他这会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杜清宁神情呆滞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他:“告诉我,这只是个梦。”

  回答她的是诸伏高明长久的沉默。

  杜清宁放声大哭。哭声在不大的病房里回响,更是显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许久,等杜清宁慢慢平复心情,止住哭声后,诸伏高明苦涩地说。

  对不起,没能救了你的妈妈。

  这会他们身上还穿着警服,身份一目了然,杜清宁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自然也没有接受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您。”

  “你有什么打算吗?”诸伏高明想,索性已经来了,不如负责到底,送她回爸爸家,自己也能放心。

  “……姐姐之前说爸爸去美国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们。”因为妈妈一直都不同意,自己掺和到□□的那堆事里。

  “您当然应该去找,二小姐,那是您的亲生父亲。”就在诸伏高明想问她还有其他亲人的时候,病房里走进来一群人。杜清宁吓得立马从病床上跳下来,躲在诸伏高明身后。

  “二小姐,您不记得我了吗?”为首的男人穿着燕尾服,手里拿着相应的证件,正是已经很久不见的管家。

  “你为什么会来?姐姐呢?”杜清宁是一直记得,这个人当初如何挑拨父母的关系,如何贬低母亲,如何撺掇父亲争夺自己的抚养权。

  “二小姐,对于您的遭遇老爷他感到很抱歉,是老爷做父亲失职了,但以后不会了。您会回到罗素家,以后您的安全由罗素家来保护。”

  罗素………诸伏高明记得这是一个外来的黑手党家族,和本地很多□□都有往来,已经在日本站稳脚跟,关系网错综复杂,已经在政府那边过了明路,每年都上缴高额税费,甚至帮助各地政府管理一些政府难以管理的地方,处理一些政府不能处理的东西。可以说,警方谁都知道罗素家犯法,甚至高层手里有他们犯法的确实证据,但不能动罗素家,罗素家手里同样有能把他们拉下台的证据,能和他们鱼死网破的东西,所以,保持合作是最好的。

  记得日本这边的分家的家主叫菲利普,不论明面还是暗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杜清宁是他的女儿?

  “我不去!”杜清宁死死攥着诸伏高明的衣角,满脸泪痕:“妈妈说过那是个泥潭,不能陷进去!”

  其实杜求真当时的话更直接,杜清宁说得已经很委婉了。

  管家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黑了。

  他当然不会去怪罪菲利普老爷的亲骨肉,清安大小姐的双胞胎妹妹,所以只能怪罪到杜求真头上。

  “二小姐,您不能听夫人的一面之词,那是您的家族,也是老爷和大小姐的家族,他们不会害你。二小姐,夫人不在了,您不跟着老爷,还能怎么办?”

  “宁宁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在杜清宁一筹莫展之际,杜清安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她身上带着还未敛去的煞气,引得诸伏高明多看她几眼。

  也是个在灰色边缘跳舞的。

  “姐姐!”杜清宁看到了主心骨,猛地扑进杜清安怀里,呜咽不止。

  “没事没事,有姐姐呢。”杜清安搂住妹妹,眼神凌厉地扫过管家几人。

  “你们刚才,是想强迫宁宁?”

  “大小姐,二小姐应该回家,她是罗素家的血脉。”管家避重就轻。

  “我从来没说过她不是,但同时你也该清楚,她不适合那里。”杜清安很清楚,血缘关系是天生的纽带,但她不想让妹妹和她一样双手染血,哪怕自己只比她大一个小时,她也想保护好她。

  管家觉得杜清宁好拿捏,但他绝不会轻视已经杀过人的杜清安。见到杜清安把杜清宁护在身后,知道这事算是吹了。心中不甘,面上也带出来两分。

  杜清安瞧得真切,当下明白,要是不给他们来点真的他们是不会死心。她手在旁边桌子上抓一把,手腕一抖便掷出去,众人眼睁睁看着管家手上戴的戒指应声而碎,而凶器,不过是桌子边吃剩的橘核。

  但为何目标只是戒指?

  管家却像是那枚果核打在他身上一样,双膝跪地捧起碎片:“大小姐!这是老爷所赐!即使是您也没有剥夺的权力!”

  就知道是这样!杜清安冷笑一声。她今天真的伤了管家,在父亲和家主大伯那里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但只是打碎一枚戒指,他们都不会多说,顶多让她勤加练习,不要伤了人云云。

  但这枚戒指乃父亲赐给管家的,是某种身份上肯定的象征,坏了丢了不再补,管家一向看得比自己命还重,相信他宁愿自己吃枪子也不愿戒指有分毫损毁。

  更能让他知道教训。

  “我是罗素分家少主,相信不论是父亲还是大伯,都不会认为我连收回一枚戒指的权力都没有。”你再敢打宁宁的主意,损失的可就不止一枚戒指了。

  管家带着人灰溜溜走了,杜清安这才有心思好好打量妹妹。嗯,身体只是有点虚,受惊过度,没什么大问题。

  眼下的问题是……

  “宁宁,你自己生活可以吗?”

  她们不打算找收养人,没的来再给无辜人士找麻烦,而且杜清宁马上十六了,很快在法律上就不需要监护人了,户口什么的可以找人说说情,问题不大。

  但那样一来,她就面临必须独自生活的问题。杜清安和菲利普都很忙,没时间照顾她,而不论安排家族里的人还是从外面找保姆,似乎都不够安全。可让才十几岁的孩子独自生活真的好吗?

  当然,钱不是问题。不论是杜求真的遗产还是菲利普给的抚养费,亦或杜清安自己接活赚的钱,加起来是一个相对于普通人而言的天文数字。这笔钱足够杜清宁下半生不工作还挥霍豪奢地度过。

  杜清安担心的是杜清宁独自生活,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我,我可以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杜清宁嗫嚅着,知道这话很没有说服力。

  某些方面杜清宁完全随了杜求真,忙起来就当自己是被光照照就可以活的机器人。同样知道她这点的杜清安表示,真的没办法放心。

  见姐妹俩一时没有主意,默默围观好一会儿的诸伏高明上前一步,说:“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做她没有法律关系的监护人。我也会拜托东京那边的朋友,时不时去看看她。”

  姐妹俩同时扭头看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此刻表情高度一致。杏眼圆睁,檀口微张,看向他的神情里带着一点警惕。

  他无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做些我能做到的。”

  杜清安沉默一瞬,回答他:“那不是你们警方的错。”

  而对方必将付出代价。

  杜清安可以说是外表有多美丽内心就有多狠毒的典型。

  此时诸伏高明还不是很明白这点,他目前仅仅把她们当做孩子:“就算没有这方面,仅从警察的角度,帮助你们也是应该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便签,写下自己的号码。

  杜清宁看向姐姐,杜清安微微点头,这才接过。

  而这,也导致了几年后的事。诸伏高明每每回忆起这个阳光并不明媚气氛也称不上美好的下午,都为当初自己递出了纸条而庆幸不已。

  杜求真的葬礼上并没有太多的人参加。她的丈夫,女儿,同事,外加几个陪同来的下属,仅此而已。

  两个女儿默默地跪在墓前,为母亲摔盆打幡。

  菲利普憔悴了很多。曾经迷倒无数少女的俊美脸庞此刻遍布胡茬,眼窝深陷,眼睛充血。他似乎仍旧不肯接受妻子离世的现实,多日未眠,疯狂打击报复,整个人都有一点恍惚了。

  前几天,他在大女儿的陪同下去看望小女儿,帮她收拾东西。那双和她母亲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问他“爸爸,你恨不恨我?妈妈是为了保护我才出事的,都是因为我。”

  那一刻,铁打的汉子也要为之流泪。菲利普紧紧抱住杜清宁,涕不成声:“那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那不是你的错!宁宁,你记着,妈妈是因为爱你才会救你,换做是爸爸也同样会救你!错的是那群劫匪,他们才是凶手。爸爸,会为妈妈报仇的。”

  从主家赶来的人为那个□□默哀,同时非常担心菲利普的状态。总觉得,如果不是还有女儿们做支撑,菲利普就要倒下了。

  这不胡闹吗!他真当他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了!

  可不论别人怎么劝,菲利普都是这个状态,直到杜求真的葬礼。

  他开始指导杜清安,怎么去毁掉□□,怎么给行为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怎么与官方的人联系,等等。

  同时借这股劲儿,给家族势力进行分解整合。

  这是家主早就想做的事,但碍于牵扯太多,始终没有狠下心去做。而一向谨慎的菲利普却跟全无顾忌一样,刀刀切在生脓创口上,痛是极痛,但对罗素家而言,捱过这一阵子,却能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

  罗素家主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同时也隐隐担忧。他和菲利普自幼一起学习一起长大,感情极好,菲利普助他良多。不论外部环境如何,不论面对什么诱惑,菲利普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那边,帮他扳倒了他的无数敌人。

  唯一一次的忤逆,是为了杜求真。

  但那算什么?不过是从男孩变成男人必要的一步而已。

  现在,罗素家主敏锐地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菲利普,你可别做傻事。

  欧洲这边离他不得,他又没有其他信任得用的兄弟,无奈下,只能是给菲利普放开更多权利,派精锐去保护两个侄女。

  连和黑衣组织的合作都暂时停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抓去凑人头了,吵得戴耳机都不管用索性码字,看什么时候结束了,时间够的话明天还能再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