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家里躲起来好些天的凌希, 快要把自己捂发霉了,日日酒醉难醒的状态极尽疯魔。

  本是拿来和林方晚烛光晚餐用的典藏红酒。如今却用来浇灭难驱的愁肠, 多讽刺啊。

  是什么让凌希毅然决然的走出林方晚给予的幸福?

  其实,就算没有名分, 也能安安心心的在一起吧,真的能安心吗?

  那一枚被林方晚偷藏在款包里的戒指,生生扎疼了凌希的眼睛,订婚砸碎了一切幻想, 是断笔难续的收场。

  林方晚总爱一声一声的唤着小猫,宠溺得让凌希快要失去自我了。

  如今看来,她更像是主人精心喂养的宠物,而不是一个真正的爱人。

  凌希在林方晚的谎言里, 如梦初醒。

  门铃响起,拉回了凌希游走的思绪,她掀开被子打着赤脚疾步走到了门边, 就在准备开门的瞬间, 握住门把手的动作停了。

  额头抵在门上, 她明白,只要打开这个门, 就能落入做梦都在痴迷的热烈怀抱里, 自己将再次陷进无法自拔。

  “flower!”林方晚的语气如此动情, 这一声「flower」再次让凌希的精神奔溃。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好么……我好想看看你,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想看看你还好么。”

  林方晚的声音变得颤抖变得哀求, 她变成了一个为爱卑微的女人。

  凌希拼命的摇着头, 紧紧咬住嘴唇, 啜泣声还是从牙缝里偷跑了出来。

  咔嗒一声,门开了,凌希还是没能狠心拒绝。

  林方晚的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憔悴和痛苦在她的眼睛野蛮生长,她的怀里抱着一盆微微绽放的雏菊。

  送了三百六十五天的花,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回到那盆凌希不爱的雏菊,就像那晚的电影,结局无疾而终。

  当第三个寒冬降临时,她们不再拥有快乐,没能熬到春暖花开。

  凌希抽泣着把目光放在花上,她红着鼻子别开头生生的笑了:“为什么非要来动摇我的心?”

  “那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明天,明天我就去退婚!”

  “林方晚!退婚就能代表你还能给我幸福吗?这样只会让我背负自责,让我们永远站在不平衡的两端!你带着谎言闯入我的世界,所以一开始就是错的!”

  隐忍在心底的愤怒终于迸发,凌希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林方晚惊异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小猫炸毛,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凌希说的对,她的隐瞒难以原谅。

  凌希垂下眼帘伤感的说着:“一直以来宠着我,害怕我受到丝毫伤害,把我保护在你的世界里,把所有温柔都给了我,你不累吗?如果你爱我,请把自由还给我。”

  林方晚抬起手轻轻的婆娑着凌希的脸颊,默默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那你还爱我吗?”

  “爱。”

  “好,如果自由能给你快乐,我把它还给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但我不会等你了。”

  林方晚缓缓的弯下腰将雏菊放在了门口转过身子,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凌希的眼眸里。

  凌希抵着门滑坐到地上,眼泪破闸的汹涌,怎么也止不住,任由她胡乱的抹去。

  可是怎么办,林方晚没有回头。

  凌希整理好寥寥无几的行李。

  离开前,她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仰头环顾这住了三年的房子。

  回忆里的林方晚说,再贵也要买下这套房子,这样她们就可以在清晨共饮一杯咖啡,远眺中央公园的晨景,还能共赏一年四季的日出日落。

  期许如盛放的玫瑰,后来,徒留凋零。

  捧在手中的相框支离破碎,照片里的她们穿着单薄的吊带背心,在洁白柔软的床塌上疯玩着枕头大战。

  漫天飘洒的鹅绒被定格在那一瞬间,浪漫温馨得让人无比羡慕,不知是谁无意间碰到了手机里的拍照模式,凑巧的抓拍。

  被发现时,二人靠在一起乐呵了许久,凌希为此特意订做了一个相框,把照片洗出来后,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那日一别,林方晚人间蒸发,或许婚期将至,她已经抽出心神再来回望这场短暂的爱情。

  凌希没有带走相框里的照片,给自己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初春的辛西尼亚就像一幅色彩艳丽的油画,凌希剪掉了一头羊毛卷长发,齐肩的短发清爽了许多,会随着肆意的春风摇曳。

  她总会在周三无课时,只身一人走进辛西尼亚国家藏书馆。

  外面的世界沉浸在生机盎然的愉悦里,却扰不动她冰封的心,唯独这里能归还一片安宁。

  凌希最近爱上了鲁拜诗集,她可以为一句精巧的原译诗词揣摩一整天。

  今天的阳光比往日和煦,凌希捧着厚重的诗集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雕花窗框伴着岁月的暗黄,陈旧的味道让她很痴迷。

  “快浮此一殇罢,唤醒甘芳的记忆,莫在为那无果的忧烦而苦。”

  凌希喃喃自语,寥寥数字戳痛心扉,她伤神的合上诗集,靠在窗边遥望街景。

  站在二楼悬空廊口的倩影,穿着玫瑰色的裹身长裙,却不及缀在唇上那一抹艳红半分的美,金色的长发端庄的挽于脑后,她轻捏着一副蛇身盘纹的手持眼镜。

  眼镜虽是半遮却盖不住白皙的肤色还有那明晰的轮廓,美得不可方物。

  祖母绿的镜片上倒映着窗边的人,女人唇角勾勒出欣喜的笑意,好似在茫茫沧海里终于寻到了难以忘怀的遗珠。

  可很快,她的笑随着镜中人苦闷的神色淡去,目光落入掌心间的那一本诗集,亦是在喃喃自语:“是谁让你的眉心微蹙?亲爱的,心事随不了风,消愁无人识,倒也没关系,我会在人海伴着你。”

  ……

  离开辛西尼亚大学的教务处,凌希提前结束四年深造的学业。

  走向初识林方晚的天台,凌希的手里提着两瓶冰镇的茶饮。

  安稳的靠在水泥露台上,头戴式耳机里单曲循环着Coldplay的《Yellow》,凌希大口的喝着茶饮。

  她看向出口,不会有人再来打扰她了,不会了。

  将另一瓶茶饮放在林方晚曾经坐过的地方,凌希站起身孤零零的矗立在天台,声嘶力竭:“林方晚,我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了。”凌希痛彻心扉的嘶哑着,“我……不爱你了……”

  再见,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再见,林方晚。

  凌希的手里拽着一张世界地图,开始了一段漫长的疗愈旅行,这也是一趟蜿蜒曲折的归家旅行。

  “伟大的阿尔卑斯大山脉,我来了!”凌希大喝一声,有着很不错的壮胆效果。

  背着累赘的登山包,海拔过高使得凌希气喘吁吁。即便步伐沉重,她还是欣喜的伴着靓丽风光朝前走着。

  勃朗峰之巅常年不滑的白雪还是会扎疼凌希的眼睛,她难再爱上皑皑白雪。但日照金山的美景又想是折磨里的救命稻草。

  埃及金字塔下的沙尘暴肆虐了晴空,凌希围在脸上的厚布也没能堵住她对千百年前法王的猜想,“木乃伊干枯的就像是我的爱情,真好笑!”

  凌希穿着迷彩服穿梭过伊朗边境,似乎有流弹碎片从她耳边飞过的错觉,那时候她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战地记者的勇气。

  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但生命的旅途胜过了脚下的路,即便她形单影只。

  凌希在印度边境买了一张漂亮的唐卡,转手又高倍卖给了别人,小赚了一笔路费,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在曼谷的一声萨瓦迪卡里,她大快朵颐着海鲜,抑或是背影孤寂,在深夜里伴着啤酒痛哭流涕,但痛里开始糅杂出无人倾诉的快乐。

  凌希在欢声笑语里拯救着自己,她快忘了林方晚的模样。

  该回家了。

  美好的新生活已经站在凌希的眼前招手,她毫不犹豫的伸出自己的手,祈求着:“拉我一把吧,请别再让我梦碎。”

  在斯里兰卡贵族大院里教着孩童们练习地道的普通话,大方的家主赠送了一枚瑰丽的蓝宝石戒指,凌希套在指尖比在月下。

  肖摩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凌希一边欣赏着蓝宝石,一边轻松的知会:“肖摩,我订好了机票,后天记得来机场接我。”

  “凌希。”肖摩的声音被镀上了一层哀痛的嘶哑,他在电话的那一头沉默了很久,才艰难的挤出一句话:“等不到后天了,改机票,明天就回来。”

  “可是国际航班很难……”

  “必须回来!”肖摩撕心裂肺的咆哮着打断了凌希的话。

  凌希预感到了不好,嗓子里堵着不敢发出的疑问,好像只要不问,噩耗就不会降临。

  手机重重的掉在了地上,凌希双腿一软瘫坐到地上。

  深夜的花园里,那个快要重整旗鼓的女孩无助的嚎啕大哭着,哭了整整一晚。

  ……

  凌希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客厅,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不大的两室一厅的房子会弥散着洗衣粉清新的味道。

  父亲会坐在阳台的摇椅里,翻阅最新的考古刊物,又或者会精心料理着他那些宝贝盆栽。

  母亲会在厨房里精心准备一桌香喷喷的饭菜,花样不多的家常菜,是家的味道。

  他们会在饭后,坐在客厅里追黄金档的电视剧,会有削好的水果送到嘴边,会听到他们因为讨论剧情而拌嘴,又在欢笑里继续吃吃喝喝。

  可是他们的笑容停在了桌上的遗照里。

  骨灰罐子装不走他们了,只剩满满一罐吞没了他们的无情黄沙。

  凌希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揣着罐子,泄出的黄沙混搅着她的泪水,任由肖摩和苏云锦拉扯,她却怎么也站不起身。

  凌希,没有爸爸妈妈了。

  那一天,美好的生活没能拽住凌希的手,而是将她活生生的推向了无法再自救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