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这些人劝江荔换份工作,她平时的打扮也就是全身上下三百来块的水准,更别说家里还欠着这么多外债,日常表现就是一个大写的穷。
以她目前的工资水平,在同龄的年轻人里算是相当优越了,但跟这些人比还是不值一提。外界有很多搞科研手头有很多钱的刻板印象,其实那些钱是专门用于研究的经费,并不是科研人员可以随便使用的。
所以谢烺张口就是大几百万的年薪,一般人还真的挺难拒绝的。
他语调轻狂,像是在下达居高临下的指令,完全没把随意安排别人当回事。
江荔直接沉下脸:“不要。”
她直视着他:“我的工作我很满意,薪资待遇如何也跟你没关系,用不着你来安排我。”
她神色过分严肃也过分冷淡,甚至没像平时一样给出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谢烺自从认识她以来,还没得过这种冷脸,他轻佻嚣张的神色滞了下。
徐迟和周玉见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又催着服务员上菜,周玉更是担心地把谢烺看了又看。
江荔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反而凸显出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旁人也不敢多嘴再给她提什么意见。
她是个直率的人,喜怒都反映在脸上,不搞委婉迂回那一套,喜欢他的菜会夸赞好吃,喜欢他的脸也会直说好看。
谢烺看着她冷淡的侧脸,极其罕见地自我反思了一下,或许…他应该把话说的委婉点?别那么直接?
正巧这时候菜端上来,他提腕捉起公筷,夹了一只刚才提过的鹅掌到她餐盘里,算是和解。
江荔没看,低头吃自己的。
谢烺有点毛了。
这跟平时她语出惊人还不一样,谢烺有时候觉得还挺有趣,所以乐得纵容,现在…她明摆着是在甩脸子给他看,是不是他平时纵容过头了?
一顿饭没滋没味地吃完,两人一前一后地去往停车场,等坐到副驾驶位,江荔才开恩似的转头看了他一眼,单刀直入:“我们是假情侣。”
她表情异常严肃:“今天你越界了。”
就算两人是真情侣,谢烺这种把手伸到她地盘的行为也让她浑身都戒备起来,毫不犹豫地做出反击。
这话没有任何问题,要搁在之前,谢烺还会惊喜她的自知之明,但眼下,谢烺就是觉着异常的刺耳,心头有什么被点着了似的。
不就是想帮她换个新工作吗?他又不是强抢民女,高薪请人还有错了?
他侧头,盯着她片刻,忽然伸手,按灭了车里的暖灯,车里唯一的光源乍然灭了。
一片昏暗里,他轻扣住她的手腕,倾身压过来,他满眼的侵略性,在她耳边挑衅似的哼笑了声:“我故意的。”
话是个赌气的意思,可活人呼吸的热流席卷在耳边,还是有点惊人。
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了咫尺,她后背不自觉地抵到了车门。
江荔默不作声地打量他几眼,拇指和食指忽然探出,掐住了他的喉结——这里的窒息时间是3到8秒。
“放手。”
她沉下脸道。
这里异常的脆弱,又异常的敏感,他甚至感受到了她手指上的一层薄茧。脆弱之处被她拿捏,他的呼吸受阻,意料之内的闷窒感,却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刺激,他手臂上青筋若隐若现。
撑着真皮座椅的左手不自觉地收紧,冷白手指重重摩擦过黑色皮革,带出的声响沉闷又黏腻。
谢烺后背像是绷紧的弓弦,他深呼吸了几下,让嗓音竭力正常平稳,脸色难看地道:“再不松手,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越界。”
江荔没察觉到他的冲动,只是突然被点燃了胜负欲,板起脸跟他比赛撂狠话:“你让我知道什么叫真的越界,我还能让你知道至少二十八种让你看起来像自然死亡的办法。”
谢烺:“…”
周玉的大嗓门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老谢!老谢你在哪?!”
谢烺主动后退,两人总算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江荔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下车。
谢烺一时没拦住她,只能打电话让司机去送她。
他自己也没料到最后会是这个发展,他一手扶额,慢慢弯下身,平复了会儿才没好气地回应:“叫魂呢你!”
周玉循着声音走过来:“我这不是操心你吗,你俩…”
他说着说着就顿住了,目光落在他脖颈上,眼神诧异。
谢烺脖颈上有着清晰的指印,他肤色冷白,几个指痕格外明显,像是被人虐了似的,他又是一副强势不羁的神态,脆弱又张狂,色气得很。
谢烺被他诧异的表情弄得脸色更差:“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周玉忙收回目光,边拉着他重新回到会所:“先回包厢,我有点事要问你。”
他表情严肃:“你和你那个假女朋友到底怎么回事?你这回可别拿之前的话糊弄我,你对她要真的不上心,至于又是想法把人留在宅子里,又是想把她弄到身边来工作吗?”
他口气越来越严肃:“你这完全就是怕人跑了,要把人攥在手里的架势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上电梯,没留神有两个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谢烺不耐烦地道:“所以呢?你想问什么?”
他行事一向随性,做这些事是想做就做了,完全没考虑自己的动机。
周玉对自己发小的脑回路十分无语,干脆挑明了:“算了,先不说你今天干的事是对是错,咱们问个根本的,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如果是之前,谢烺毫不犹豫就能回答这个问题,捎带的还得把周玉骂一顿。
而这时候,他居然罕见地怔了下,生出一丝近似于难为情的情绪。
他正要开腔,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低头瞧了眼来电显示,不觉皱了皱眉,背过周玉,找了个僻静地方去接电话。
任时平略带谄媚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谢总,听说您带小荔参加老爷子的生日宴了,小荔还好吧?没给您丢脸吧?”
谢烺厌恶地蹙了下眉。
哪怕一开始,他对江荔都没有太大的恶感,他最反感的就是任时平这个万恶之源。
就在他已经渐渐地把江荔和他区分开的时候,任时平时不时就要出来刷一下存在感,提醒他两人是亲父女的事实。
他直接打断他的废话:“你有什么事?”
任时平在那头吭哧吭哧了几句,才期期艾艾地道:“之前您注资的那笔款项已经用完了,您看…”
钱不钱的谢烺倒是不在意,却也不想让任时平这么轻易勒索,略带玩味地笑了声,没接话。
任时平大概是看江荔挺得谢老爷子和谢烺的喜欢,胆子也大了点:“听说在老爷子那里,您和小荔都打算谈婚论嫁了,咱们也算未来亲家,小荔也担心我这个做父亲的呢…”
谢烺挑眉:“这么急啊,那你去裸贷吧。”然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周玉见他脸色不佳:“任时平打来的?”
谢烺想到他刚才的问题,侧脸看了他一眼,烦躁地揉眉嗯了声。
周玉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倒是忘了任时平这茬,作为亲女儿,江荔不可能不知道任时平欠债几个亿的事,却任由他算计谢烺。
谢烺作为一个有重度感情洁癖,还保持母单至今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
周玉也就不再提之前这茬了,只是道:“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既然和她不可能了,那就快刀斩乱麻,等过两天你爷爷手术完立马断了吧。”
他打了个哈欠:“行了,回去吧,我要困死了。”
回去的路上,谢烺没自己开车,坐在后座漫无目的地挨个点开手机软件,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微博一刷新就多了几条热搜【江媛老赖】【江媛综艺节目中被追债】【江媛拒不还钱】等等。
任时平欠债不是第一回上热搜了,不过这次上的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主要火力还在江媛身上,像是被人故意黑的。
谢烺随手点开一条,目光凝住。
——这回上热搜的不只是任时平夫妇,有人在评论区贴上了江荔的详细个人资料,甚至具体到了她的学历和工作单位。
底下一片讨伐之声。
……
廖华浓长这么大,连自己的咖啡杯都没洗过,但为了不让介绍她的小朱夹在中间难做人,她硬是咬牙在实验室洗了三天试管,幸好她这么卖力也不是没有回报的,至少江荔终于松口,同意她留下来实习。
不过也不是没代价的,江荔一边做计算,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你的指甲得卸了。”
廖华浓低头,看着自己新做的猫眼石美甲,上面还贴了亮晶晶的珠钻:“…”
她不可思议地问:“凭什么?”
江荔不知道想起什么,摇了摇头:“在这不合适。”
廖华浓越发觉得她在针对自己,忍不住讽刺了句:“您无权干涉我的打扮自由,您不能因为自己没有审美就阻拦别人,您知道这是什么年代吗?!”
可惜这话杀伤力为零,江荔忙到根本没时间听她说话:“2023年,等会你去把池子里试管洗了。”
廖华浓:“…”
她有考研的重任在身,不敢随便耍横,只能发消息给好友谢灿倒苦水,吐槽江荔逼着她卸美甲洗试管等等奇葩事迹,键盘都快搓出火来了。
谢灿:【???她疯了吧?让你这么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去干保洁的活?!】
谢灿:【这是霸凌!绝对的职场霸凌!她就是故意欺负你!】
谢灿:【有些话你不好说,大狗别怕,你等着,我这就过去给你撑腰!!!】
廖华浓感动到流泪:【谢谢二狗!!】
没过半个小时,谢灿就风风火火地杀了过来。
她和廖华浓能成为至交好友,性格上多少有点相似,不过她心眼比较多,拉着廖华浓找到江荔,软硬兼施地道:“堂嫂,小廖是我朋友,她和我哥也是故交了,听说她来你这儿实习的时候被人排挤了,一直在干粗活,这不是真的吧?”
江荔自然而然地道:“是真的啊,我让她干的。”
谢灿:“…”可恶!好难对付!
她表情不善:“堂嫂,小廖是我朋友,廖家和我们谢家是世交,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干这种粗活。”
江荔一脸错愕:“所以你是来特地帮她干活的?”她为难地挠了挠脸:“也行吧。”
谢灿:“…”
她差点跳脚:“你敢让我也干粗活试试!”
二十分钟后…
谢灿双目无神地站在水池前,双手颤抖:“她居然真的敢…”
廖华浓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把清洁海绵递给她。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