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现代言情>我在这里啊【完结】>第56章 寒潮(六) 人心易变。

  冯雅兰做引产手术前, 紧急联系人一栏里留的是江憬的手机号码。

  她的引产手术做得非常成功,精神状况却不佳,去隔壁科做了测试和检查, 报告一出来, 被鉴定为重度躁郁症。

  和堕胎不一样,这下她可以将病情告知家里人了。

  她的父母得知她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 吓得大惊失色。

  她的家族里有这类遗传病史,本以为她平安长到二十多岁就顺利渡劫了, 没想到终究没有躲过,连忙跑到医院把她接了回去。

  新娘大婚当日不知所踪, 黄颢这个新郎官非但不着急,反倒很高兴,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这会儿他猜想冯雅兰逃婚或许跟这场病有关,也是非但不担心冯雅兰的病情,还借题发挥,光明正大提出了退婚。

  冯雅兰人虽然生了病, 但对黄颢出轨这件事记忆犹新,声嘶力竭地将他朝秦暮楚的无耻行径捅了出来。

  黄颢先是百般抵赖,说她这个疯女人的话不能信。

  冯雅兰确实疯了, 情急之下理智也不在线了,将自己是怎样怀的孩子以及堕胎的事和盘托出,还把堕胎的风险告知书甩了出来。

  风险告知书的附件里有紧急联系人的联系方式,江憬就这样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黄颢狗急跳墙, 开始胡乱攀扯。反正孩子打掉了,无法通过DNA做亲子鉴定, 他便反咬一口, 说冯雅兰给他戴绿帽, 她之前肚子里怀的是江憬的孩子,要不然江憬怎么会出现在紧急联系人那栏里。

  总而言之,死无对证。

  闹得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于是江憬就被冯雅兰的家人叫到了医院里了解情况。

  冯雅兰的父母当初很看好冯雅兰和黄颢的婚事。

  黄颢的父母曾经都在政府部门工作,管土地资产那块儿,这些年顺风顺水往上走,如今掌握了不少实权。

  冯雅兰家呢,是做地产生意的,早些年凭着亲家的身份,总是第一时间知晓政策的变动和政府主导的方向,体感上好像是吃了不少的红利。

  但是这些年,基于这层亲家关系,公司走的路线又红又专,和政府合作的项目大部分都在亏钱,一直在帮政府做政绩,充当着垫脚石的角色。

  近来地产行业不景气,形势萧条,房子的价格一直在往下压,开发的楼盘多半都没卖出去,由于资金短缺,原本规划建造的二期工程修了一半被迫停工。

  想开拓商业板块去其他行业分一杯羹,不太现实,因为市场几乎已经被那些实力雄厚的集团垄断了。

  只能靠着把手里的地皮转手卖给别人来让资金回笼。

  可流程需要政府审批签字,公司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也需要政府的扶持。

  如今黄颢的父亲虽然已经弃政从商了,但黄颢的母亲还在那个位置上。

  因此黄颢让他家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家人除了把黄颢卸条胳膊卸条腿别无他法,还得当心下重手把这王八蛋弄死了,负法律责任。

  所以冯雅兰的父母把江憬叫来问清楚情况后,是这样对他说的。

  “小憬啊,你呢是我们夫妻俩看着长大的,我们肯定知道你的人品,雅兰打掉的那个孩子绝不会是你的,但是你忍心看着和你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妹妹后半生没着落吗?黄颢这小子品行不端,他不娶雅兰是雅兰的福气,真娶回去了雅兰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但是黄颢不娶她,这全京城还有哪个好人家会娶一个打过胎的疯女人呢?”

  说到这里,江憬已经明白冯雅兰父母的意思了。

  可冯雅兰的父母还在继续说。

  “我听说你欠了黄颢一条命是吧?那么黄颢欠我们家的孽债你就替他还了吧。我们的要求也不高,不求你大张旗鼓把雅兰娶过门,只要对她的后半生负责就行了。”

  这样厚颜无耻的道德绑架,还是江憬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冯雅兰现在生的这个病必然是有诱因的。

  他想着可能是因为他把黄颢出轨的事直截了当地告诉冯雅兰,刺激到了她,也可能说他直言不讳说的那句“骄傲得不合时宜”,让冯雅兰的信念瞬间崩塌。

  听说冯雅兰患了这个病后自责了一路。

  但他万万没想到,后续竟然发展成了这样。

  出于情谊,加上他自己给自己施加的愧疚感,他可以照顾冯雅兰到她病愈。

  但是让他接这个盘,对冯雅兰的终身负责,纯属无稽之谈,他坚决不同意。

  “叔叔,我一直认为雅兰是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她不需要婚姻这道名为保护的枷锁。她如果清醒着,是不会希望你们像这样安排她的余生的。她的病总有好的一天,还是到时候让她自己来决定婚姻大事吧。”

  话音刚落,冯雅兰的父亲就冷哼了一声:“说白了不就是因为雅兰现在生着病你嫌弃她吗?你是不是看雅兰现在生病了就觉得她是累赘。不然你能照顾桑家那个小丫头,怎么就不能照顾雅兰了?”

  江憬满脸诧异地望着冯雅兰的父亲,没想到这档事还能把桑逾牵扯进来。

  冯雅兰的父亲板着脸说:“我都听你妈说了,你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跟她翻脸,还卷铺盖搬到单位去了,后来又租了间房金屋藏娇。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信不信我到你们单位找你们领导。要是你们领导管不了,还有互联网。国家培养你这样一个科研人员花费的成本不计其数,但凡出现一个害群之马,想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吧。”

  “叔叔,一定要闹成这样吗?”江憬也肃起面孔。

  他不是软柿子,不会扁圆任人捏。

  “您知道造谣诽谤是什么罪吗?身正不怕影斜。我的行为有不当之处吗?其余的那些我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调查组会还我清白,谣言也必定会止于智者,就怕到时候多有得罪。”

  “你!”冯雅兰的父亲在高位呆惯了,不容反驳,闻言激动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嗤笑一声,“好好好,你身正不怕影斜,她家里清白干净吗?据我所知,她父亲桑黎川在我们地产界可是出了名的泼皮,随便扒一条上亿的欠款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了。我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竞争对手,早看他不顺眼了,以前是不屑于脏了自己的手。可如今为了我女儿后半生的幸福,我不介意借机出了这口恶气。我女儿不好过,他女儿也别想好过!”

  桑逾还说事不过三,这种挑战底线的事他一次都难忍受。

  江憬的指关节捏得“咔哒”作响,骨节泛着白。

  然而他却从冯雅兰父亲气急败坏的话音里嗅出一股虚张声势的意味。

  地产这行门槛低,门道深。

  他们这些商人互相背刺的案例不计其数。

  他本来想用桑黎川的身世背景做筹码,跟桑黎川好好谈一谈,威胁性地劝桑黎川收敛。

  但是听冯雅兰的父亲这么一说,他才发现桑黎川在他们地产圈子已经算不上秘密了,盯着他的人也很多。

  那么为什么就没人让他“喝上一壶”呢?

  说明除了时不时欠债和赖账,桑黎川获得钱财的手段足够正当,掺假的情况在行业内也属于小巫见大巫,跟同行比起来算是良心了。

  有关部门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每次都只是叫来谈谈话就放他走了。

  现在桑黎川越做越过分的原因无非是缺钱,他不想再过穷日子了。

  淋过雨后,他既不想撑伞也不想撕伞,只是单纯不想再淋雨了。

  这样的话,用威胁来控制桑黎川,并不能提高桑黎川的道德底线。

  治标不治本。

  但是如果能把他架在业界标杆的位置上,在大众的共同监督下,很多事情就不再是桑黎川能够做主的了。

  再大的资本能大得过国家吗?标杆就该做好带头作用,肩负责任,为社会做贡献啊。

  冯雅兰父亲的这一出道德绑架让他深受启发。

  幸好是在和桑黎川谈话前悟到了,否则撕破了脸,再想好言相劝就难了。

  冯雅兰的父亲本想让江憬因此破防,乖乖被自己掌控,没想到江憬闻言却笑了,顿时发出河东狮吼般的咆哮:“你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江憬要感谢冯雅兰父亲的指点,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真正破局。

  江憬文质彬彬地说:“您的意见我知道了,在雅兰病愈之前我会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好她的。其他的,等她病愈后再从长计议吧。”

  冯雅兰的父亲见根本威胁不到他,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刚才护女心切貌似忽略了江憬的家庭背景,真把他得罪了反而弄巧成拙,便见好就收,携妻子去病房陪女儿去了。

  精神科的病房区一端是封死的,尽头没有路,另一端是一扇长期紧锁、由专人看管的门。

  墙阴恻恻的白,逼仄压抑地向延伸处交汇。

  江憬站在过道里,听着医护给病人治疗时,病人在癫狂状态下发出的尖叫,心里确实不是滋味。

  遥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排山倒海般涌来,耳边响起儿时的誓言。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我江憬、黄颢、冯雅兰兄妹三人在此结义。从今往后,有难同当,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