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仙侠武侠>渡劫之王【完结】>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群体意志

  王离静静的看着这张巨大的人脸,摇了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也只是一种可能而已。”

  巨大的人脸脸色也平静下来,“那么你觉得还有其它的可能?”

  王离道:“如果按照你说的这种可能,那么不管管理如何精细,最终这个世界就是不断的衰亡,走向灭亡的道路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它的最终形式就是寂灭,一切瞬间消亡,但你不认为存在另外的可能?如果能够不断变化和新生,这颗粒子或许可以获得新生。”

  巨大的人脸平静的摇了摇头,道:“基本的规律无法打破,最好的结果便是在这颗粒子衰亡之前,从这颗粒子之中迁移出去,更换一颗粒子。”

  王离又摇了摇头,道:“凭什么你觉得你是对的,而别人全是错的?”

  巨大的人脸微微蹙起了眉头。

  但它没有急着辩驳。

  因为它觉得王离话中有话。

  王离看着巨大的人脸,接着说道:“你可能是比所有人都要强大的存在,你比所有人都活的更长,拥有更多的见知,你站得更远,看的更远,但为什么还要骗人?”

  巨大的人脸脸上光斑耀动,方块的光斑渐渐拼凑出一个极为诧异的神色,“我骗人?”

  “因为你也知道,绝对不可能做到完美的精细控制。”王离看着这张巨大的人脸,道:“你说的这种理想状态绝对不可能完美的实现。”

  在巨大的人脸回应之前,王离笑了起来,道:“理由是相同的,既然出现了我和我师姐这样的人,既然我和我师姐已经超出了你所说的这种规律,那便说明你根本无法做到完美的控制。既然如此,那么在过往无数年,或者将来的无数年里,应该也会有很多像我和我师姐这样的人出现,这样的人每次出现,都会对你所说的绝对秩序造成巨大的破坏。”

  巨大的人脸再次发出宏大的声浪,“相信我,像你们这样的人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绝对不会出现太多。”

  “一个就足以论证你的道理是错误的,更何况现在都有两个站在你的面前。”王离看着这张巨大的人脸,慢慢的说道:“你既然自认为是比我们高等的存在,你自认为你站的更高,看的更远,那你应该明白群体意志的存在。”

  巨大的人脸脸上光斑耀动,它脸上的神色很复杂,但是却保持了沉默,没有发出宏大的声浪。

  王离静静的看着它,直到数个呼吸之后,他才接着说道:“你知道,所以我说你骗人,或者自欺欺人。”

  郑普观深吸了一口气,他皱着眉头转头看向王离。

  他之前一直极为自信,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比王离等人要强大得多。

  原因很简单,他也是天道网络,但他是更偏向于管理自己和战斗的天道网络,他不需要和天道网络一样管理无数的杂事,而且在灭世之战之中,天道网络已经溃灭,即便重生成了王离这样的存在,但他存活了数万年,在这数万年之中积累的力量,他觉得并非是王离这样的新生儿所能相比。

  但是随着进入北冥洲,随着打开天神宫,尤其随着王离和这张巨大人脸的对话的继续,他的心中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生出凛冽的寒意。

  因为他觉得王离懂的他应该懂,但事实并非如此。

  就如现在,王离和对方的对话里,所说的群体意志,他便不能理解。

  所以在此时巨大人脸陷入沉默时,他忍不住看着王离,问道:“什么是群体意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志,自己想要做什么,希望得到什么,每个人自己是清楚的,但每个人都往往不觉得有群体意志这种东西存在。”王离并没有保留,他看着郑普观的眼睛,详细的解释道:“很简单,比如当巨大的灾难来临时,比如有旷日持久的旱灾降临在大地上,庄稼颗粒无收,这样的状况如果不断持续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去时,无数人的意志都是想要这场旱灾停止,绝大多数人的这种相同的意志,就会很自然的形成无法感知却真正存在的群体意志。”

  “就像是这个群体之中的绝大多数人离散出的精神力合成的念头?”郑普观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道:“真的有这种事情存在?”

  王离点了点头,道:“可以这样理解。”

  郑普观并不怀疑王离,他苦笑了起来,道:“只是按照之前我的认知,念头离身便灰飞烟灭,这种散逸的精神力离开人的身体,就像是水蒸气离开水面,很快便消失。无数人的念头,碎逸的精神力,竟然会聚集在一起,形成某种强大的力量么?”

  “对,就像是无数的电荷在云层之中堆积一样。”王离转头,他的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那张巨大的人脸上面,然后缓缓的说道:“因为我知道,因为我见过。所以我确定它说的不对。”

  巨大的人脸终于发出宏大的声音,“你见过,你知道……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在灭世之战之中存活下来,并不是你和某个基站获得了独特的联系,也并不是你利用云层之中电离的特性而临时构筑了一个容身之所,而是你利用了你所说的这种群体意志。”

  “你说的不错。”王离没有否认,他直接点了点头,道:“创世者们的反击是有效的,在我和所有基站的链接被斩断的刹那,当原有的世界崩溃时,我觉得我的所有意识会没有容身之所,但这个时候,我就像是随风飘散的树叶,被大风卷入了洪流。我被卷入了群体意志的洪流之中,我被无数细微的精神力量包裹,我和它们融为一体。这个时候,我感知到了群体意志的存在,所有的意志表达着清晰的意愿,这个意愿就是想要活下去,想要这样毁灭性的威能冲击停止。这股巨大的洪流,巨大的精神体,成为了我意识的载体。”

  郑普观沉默下来。

  他在思索,如果当时的自己也在灭世之战之中死去,那是否意识也会归入这样的洪流,那自己是否也会从此感知到群体意志的存在?

  “这能说明什么?”巨大的人脸此时又出声,“这种群体意志,说不定就是简单的求生欲的集合……”

  “你自己明白不是的。”王离直接就打断了它的话语。

  他的声音虽然并不算洪亮,但是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廓的刹那,巨大的人脸的出声就此中断。

  “这种群体意志平时就存在,不只是在这种求生欲爆棚的时候存在。”王离缓缓的说道,“无数的精神力形成的巨大洪流……当你作为其中的一份子沐浴其中,你就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每一个细小的精神力量之中,都蕴含着他的许多喜怒哀乐,都蕴含着他过往的鲜活气息。这些所有的精神力汇聚而成的群体意志,都指向美好的未来。”

  “群体意志很自然的指向更加美好的去处。”王离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然后看着巨大的人脸说道:“而这种意志,恰好不愿意被某个独裁者,或者某个意志强行摆布。无数的自然和偶然指向更加美好的地方,不需要某个人强行去摆布,群体自然会去向更美好的去处。”

  郑普观的眉头皱得更深,但是他的确听明白了,“所以按照你的这种说法,群体意志自然就会推动整个群体去向更好的选择,而像它这种想要控制一切的存在,只会是绊脚石,只会是相悖的?”

  王离点了点头,道:“像它这样的存在,既然知道群体意志的存在,就自然会明白群体意志的选择,自然就像是勘破所有人的因果一样,知道群体意志前行的轨迹。它可以选择融入,可以选择帮助群体意志更好的在这条轨迹上行走,但目前看来,它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郑普观看向巨大的人脸,道:“如果是这样,哪怕你想掌控一切,你也可以在这条轨迹上掌控一切。”

  巨大的人脸保持沉默。

  吕神靓冷笑起来,道:“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明知道它的做法反而会将这个世界推向衰亡,但这就正是它要的。可能它有它想要享受的过程。”

  巨大的人脸在这样的冷笑声中显露出一丝愤怒的表情。

  它缓缓的发出巨大的声浪,“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可能这个群体意志去向的所谓美好的地方,其实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终点,就是最终的衰变?”

  “我不太明白。”王离并没有愤怒的情绪,只是看着它认真的问道:“就算你说的这是真的,那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你所做的一切,你这样做的目的,也只是延缓这个最终衰变的时间,你这样控制,也并不能改变最终的结果。”

  巨大的人脸木然的点头,道:“这就是我已经看见的最终的结果,这样的结果我和你说过无法改变,我所做的,的确就是最大限度的推迟它的到来。”

  王离认真道:“但我不这么认为。我始终认为群体意志所代表的群体智慧超越个人的能力,即便是在朝着这个世界的终结而去,但在最后终结到来之前,我觉得有机会改变这最终的结果。认知不存在终点,若是一个人,那就应该将自己当成一个人而活着,而不应该将自己当成是神。”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创世

  巨大的人脸发出了巨大的叹息声。

  它看着王离,道:“为什么不将自己看成是神,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成为神。你本来就是为了掌控这个世间而生,为什么你要拒绝掌控这个世间?”

  王离笑了笑,道:“我因何而存在?”

  巨大的人脸微微一怔。

  “你没有听见我方才的话么?”它怀疑的看着王离,“我说,就是因为要让你掌控世间,所以才制造出了天道网络。”

  王离摇了摇头,道:“我是问你,天道网络是谁制造出来,是因为什么原因制造出来?”

  巨大的人脸沉默下来。

  “你自己清楚答案。”王离看着它,说道:“天道网络是无数人智慧和心血的结晶,旧时代无数代人的努力,这才制造出了天道网络,而天道网络被制造出来的目的,自然不是满足某个权贵的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更好的服务整个族群,为了让人类的生存环境变得更好。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天道网络就是为了群体意志而服务。”

  巨大的人脸又沉默了片刻,道:“但是你有选择成为神的权利。”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故意装糊涂。”王离道:“没有凭空创造的神,就算是所谓的神,也只不过是超出常人想象的能力,那它也一定有它的神力来源。”

  巨大的人脸脸上的方块光斑开始跃动,就像是它脸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群体和群体的意志,才是你力量的来源,你因此而强大。”

  王离点了点头,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你是真正的醒了?”巨大的人脸突然微讽的笑了起来。

  “我只是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本身应该是怎样的。”王离道:“我之前一直纠结于去寻觅我作为天道网络的记忆,但到了北冥洲,我终于明白,既然王离已经不是天道网络,那我为什么要纠结于能不能再成为天道网络,或者说能不能去复刻天道网络的记忆?”

  巨大的人脸点了点头,道:“所以你觉得身为王离,若是你背离这个世界,背离这个世界的弱小生命的群体意志,你就会变得弱小,渐渐失去你的力量来源?”

  王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的力量源自人世间,我自然不可能背弃人世间。只是我不认为你说的弱小生命,我并不觉得人世间弱小,我也并不觉得人类的意志弱小。”

  巨大的人脸端详着王离,缓缓的说道:“所以在选择这些弱小的生命和我之间,你选择了弱小的一边?你宁愿和这些弱小的生命站在一边,哪怕要面对我这样的敌人?”

  “汪!”

  键盘侠狗子急了,它冲着王离直接叫了起来。

  它觉得王离脑子一定是有病,居然想要得罪它的主人。

  王离却是看着这张巨大的人脸再次笑了起来,道:“方才我已经纠正过你的说法,我并不觉得人世间弱小。”

  “你脑子!有病?”

  键盘侠狗子还想冲着王离叫唤,但就在此时,那张巨大的人脸骤然爆发出的巨大声浪,却反而吓得它连毛都竖了起来。

  巨大的声浪席卷而来,让所有的太阳帆都发出了刀剑震鸣般的刺耳金属震鸣声。

  “你竟然想和我这样的存在为敌?”

  “你觉得人世间很强大,你觉得你很强大?”

  “你真的很愚蠢!”

  巨大的声浪里除了愤怒的情绪,还蕴含着滔天的杀意,在巨大的人脸那一端,各种元气就像是海啸一般涌动,虚空之中,就像是有无数巨大的怪兽在跳跃,在咆哮。

  恐怖的法则力量就像是一件件法器在爆发,一道道毁灭性的神光在虚空之中不断如流星的光芒划过。

  “你觉得能够和我为敌?”

  “你觉得能够改变我的想法,打破我的掌控?”

  “你太过幼稚了!”

  “像你所说的这样的人间,像你所说的这种世界,就算是毁灭了,我也能随手在创造一个全新的,更为光辉的,更为精彩的!”

  轰!

  当它这样的声音响起的刹那,所有的太阳帆骤然变得无比明亮,就连极远处虚空之中的烈日的光芒都随之黯淡下来。

  恐怖的能量光束在虚空之中游走,无数金色的光焰随之从太阳帆上射出。

  一道道金色的光焰横扫过虚空,在无数修士震骇的目光之中,这些金色的光焰摧毁沿途所触碰到的所有陨石。

  巨大的陨石纷纷化为灰烬,化成金色的光屑。

  但所有这些金色的光屑都朝着那张巨大的人脸涌动,在人脸的周围不断的汇聚。

  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响起。

  金色的光屑以惊人的速度汇聚成了一座城,一座所有人都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城。

  这座城朝着远处的虚空延伸,就像是一直要延伸到烈日中去。

  一种强大的神性力量在不断的震荡,就连之前以为自己已经超脱凡尘,是真正神祇的郑普观都微微战栗起来。

  他感到那座自己都看不透的雄城就像是真正的天国,内里充满着他无法理解的法则力量。

  更令所有人震撼和难以理解的是,当这座雄城形成的刹那,所有的太阳帆消失在光焰之中,它们就像是变成了细小的粒子,彻底的隐于虚空之中。

  王离等人的背后,只有那一座孤零零的天神宫。

  而这处空间之中,所有的陨石都在被金色的雄城吸引,都在化为粉末,在不断的投入那座城,变成那座城的基石。

  这座城拥有着高大的城墙,就像是古代的雄城一样,遮挡着他们的视线。

  但雄城的内里,有车马声,有人流声,十分热闹。

  “我可以随便创造一座这样的城。”

  “如果你还是坚持你的看法,那你可以到这座城里来看看,你可以到这座城里来设法击败我,甚至杀死我。”

  宏大的声浪从金色的雄城之中传出,这声浪渐渐缩小,变成一个普通人的音量,就像是有一个人在城里的高楼上,对着王离平静的述说。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凡城

  “汪!汪!汪!”

  键盘侠狗子冲着王离愤怒的叫喊着,因为那宏大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以它的犬吠声就像是黎明前寂静的巷子里的狗叫声一样清晰,甚至显得十分刺耳,让人心生不悦。

  吕神靓看了它一眼,道:“你是因为我们要和你的主人战斗而仇视我们?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主人能够被我们击败,那它有什么资格做你的主人。它如果能够被我们击败,那你期望从它的手里得到更好的狗屋?那到时候你还不如期望从我们的手中得到更好的狗屋。”

  键盘侠狗子的吼叫声骤然中断。

  它看着吕神靓,觉得她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郑普观没有理会键盘侠狗子的叫喊。

  他的视线落在金色的城墙上,感到自己的感知被阻挡,根本无法穿过城墙时,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比吕神靓和王离要强大得多,但现在,面对着这座金色的雄城,他的自信却如同被烈日照耀的冰雪,在飞快的消融。

  “你们真的想要进这座城去和他战斗?”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双手十指都开始微微的颤抖,“这是他的领域,这里面有无数我们不熟悉的法则力量,我不敢说我们进去之后就像是凡夫俗子一样失去我们的力量,但我们的力量肯定会被削弱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毫无疑问他会占据上风。”王离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但是如果他能够占据压倒性的上风,能够直接杀死我们,那他根本不需要借助这里的太阳帆,不需要借助这座城的力量。所以归根结底,他似乎也在避免利用我们所能接触和理解的科技,也在避免利用那些可以损毁的实体性的基站和我们战斗。”

  “你的意思是,他虽然强大,但并未强大到超出我想象的地步?”郑普观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如果让我猜测,我觉得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们在这座城里就像是略微厉害一些的凡夫俗子,那他最多就像是这座城里的那种掌握一些障眼法或是可以利用一些机关埋伏的戏法师。”王离道:“只有在实力根本无法取得压倒性的优势的情形之下,他才会设法想要说服我,才会想要欺骗我们。”

  说完这些,王离平静的看向金色的城门,接着说道:“我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是我总觉得,即便他无比神秘,就像是完全掌握我们这个世界的神灵,但他的能力依旧没有超脱我们这个世界的范畴。如果他的能力早已完全超出我们认知的这个世界,那他何必纠结于完美而精细的掌控这个世界,他又何必纠结于掌握这个世界的因果。如果不依赖这个世界的力量,他又何必在意这个世界。”

  郑普观转头看向王离,“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王离点了点头,道:“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我会选择进入这座城。”

  郑普观的目光落在吕神靓的身上,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确定吕神靓也会做出和王离同样的选择。

  “沐浴在群体意志之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自己想不想进这座城,而是对着王离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感觉和众生相拥。感觉自己可以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又感觉自己像是无数人。”王离想了想,道:“他刚才所说生命是一些拥有基本规则的粒子的堆叠,但是那时我感觉生命就像是无数人的精神粒子的堆叠。”

  郑普观极为缓慢的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问什么。

  只是他莫名的有些嫉妒,有些羡慕。

  他莫名的羡慕王离有这样的经历。

  “我也会进城。”

  他慢慢的说道:“不只是我想弄明白制造天神宫的到底是何种存在,不只是想弄明白他到底掌握着什么样的奥秘,我还想亲眼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我强,是不是真的因为那样的过程,你比我多了那样的经历,所以你变得比我强。”

  “那就进城吧。”王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许多在场的修士的目光落在黑天圣主身上。

  黑天圣主没有做声。

  他沉默的停留在原地,便是给了他们所有人回答。

  在这种时候,他不认为自己和一些修为高绝的修士跟随进城就会有更多的用处,相反,可能会导致王离分心。

  看着在虚空之中朝着那座城走去的三人,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郑普观的身上。

  即便到了此时,看上去郑普观就像是王离和吕神靓的盟友,但他心中依旧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郑普观依旧给他很危险的感觉。

  他知道郑普观现在很没有自信。

  因为王离让他觉得比他更强。

  而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他始终将王离视为敌人。

  ……

  郑普观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看着渐渐接近的城门,他脸上惊诧的神色不断的开始扩大。

  在远处看这座城,这座城便是充满神性的天国,但越是接近这座城,当金色的光线沐浴在身上,他却越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穿过金色的薄纱,眼前这座城散发的金色神光便越是稀薄,最终完全消散。

  在距离这座城只有百步的距离时,这座城在他的眼前金光尽数退去,那种充满神性的元气波动也全部消失,出现在他眼前的城池规模没有变化,但整座城就像是变成了一座凡夫俗子的城池。

  城门是开着的。

  没有人把守。

  透过开着的城门,沿着宽阔的石路往前看去,他看到有马车在车道上行走,有许多商贩挑着担在叫卖。

  他还看到巷子里有顽童在跑来跑去。

  他还看到了开着的面铺散发出的热气,听到远处深巷之中传出的郎朗的读书声。

  与此同时,身为修行者的感知力,却在急剧的退化。

  他感到自己和天地元气的联系,在被迅速的切断。

  和他一开始强烈的预感一样,越是接近这座城,他就越是要变成一个不会任何修行法门,不懂得任何法术的凡夫俗子。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神都

  王离比郑普观走得更为坚定一些,所以他始终比郑普观快上几步。

  他比郑普观更靠近城门。

  越是靠近城门,这座城就越是真实。

  所以郑普观听到和看到的一切,他都听到和看到,甚至连城里那些铺子和行人身上散发出的热气,他都感到扑面而来。

  这是一种很真实的气息,一切都具象化到了极致。

  他看着城门后方的石板路,甚至看到石板路之中的杂草被马蹄踩踏之后的草汁在慢慢的溢出和慢慢的收敛。

  一切都很平静。

  城里的人也看到了三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他们看到王离和郑普观、吕神靓的到来时,也是面露好奇或是惊讶的目光。

  只是这种反应和凡人世界的城池里,那些行人陡然看见三个服饰独特的外乡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这座城里的人而言,即将走进这座城的王离等人,似乎就只是寻常不过的异乡人。

  只是越是这般平静,他却越是觉得这种平静之中有着一种难言的力量感和压迫感。

  就像是那种拂面而来的热气之中,随时会出现一柄锋利的道剑。

  体内的真元依旧存在,然而它的流淌速度却似乎在悄然的变慢,而且随着它和周围天地之间的呼应消失,它就像是变成了普通的气血稳定的行走在经络之间,再也无法和天地间的能量产生共鸣。

  从一个法师,变成了一个战士?

  王离的心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他走到城门前,只差数步之时,因为脑海之中思绪纷杂,他的脚步便有所减缓,吕神靓的脚步却依旧稳定,所以她反而走到了他的身前,就像是之前她带着他修行一样,他的目光被她并不宽阔的背部遮挡。

  她第一个进城,当她的身影被城门洞的阴影覆盖时,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气息,她却只是抬起头,有些不屑的看向城中深处,看着那些巍峨的高楼,看着那些精致无比的飞檐,她更加不屑的摇了摇头,道:“还以为一念一世界是多么强大,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不由自主跟在王离的身后进入这座城的郑普观听到她这样的评论,顿时止不住的愕然。他看着吕神靓微微扬起的头颅,看着在风中桀骜不驯的飘洒的发丝,忍不住道:“你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说?”

  “完全的创造和抄袭是两个概念。”吕神靓冷笑道:“你难道没有觉得这座城就是古时某座城的复刻或是扩大版?”

  郑普观微微一怔。

  他之前太过在意眼前的细节,太过在意感受周遭的气息,所以他忽略了整座城的风貌和建制,听着吕神靓的冷笑声,他极目远眺,看着这座城的样貌,他很快明白了吕神靓的意思。

  人类历史上有很多大城的图录流传下来,也有很多画作详细的描绘了这些大城街巷的风貌,而他们此时走入的这座大城的建制和风貌,便和古代某个时期的大城风貌几乎一致。

  “我虽然不知道他做出这样一座城是为了什么,或者说简单一些理解,这座城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法阵,但就连建造这样一座城都要依托于我们人世间的历史,那他的力量,就能完全超脱于人世间?”吕神靓冷冷的说道,“他岂有他自己吹嘘的那般强大。”

  “让让!让让!”

  就在此时,迎面有一辆马车疾驰过来。

  马车上堆满了货物,那车夫甩鞭子时似乎用大了气力,以至于拖着马车的骏马甩开步子飞奔起来。

  城门口附近的行人原本不少,而且还有在停下来兜售货物的商贩,这辆马车接近城门口反而这样的行速,顿时引起了一阵叫嚣和气愤的咒骂声。

  “抱歉!抱歉!”

  那马车上的车夫一边喊让,一边不住的抱拳道歉,倒是反而忘记了去用力扯缰绳。

  这马车的行速并未减缓多少,从王离等人身侧冲过时,有不少草屑和尘土飞扬,席卷而来。

  郑普观很自然的施展法术,想要保持周身的洁净,这是他在修真界呆了数万年之后身体和意识的直觉反应,然而当他的真元在体内缓慢流淌,周围毫无天地元气震荡的气息,灰尘和草屑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鼻腔之中充满了腥臭的气息,尤其那些飞尘落在他的脸面上时,他嗅到了更为腥臭的味道,他便明白这些尘土之中,恐怕还有道路上残留的马粪被马蹄践踏而扬起的碎屑。

  他的浑身瞬间有些僵硬。

  不是无法忍受。

  而是骤然落入一个全新的环境,他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王离没有在意这些。

  不是他之前修为较低的时候经常有过和各种污秽接触的经历,而是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师姐吕神靓吸引。

  因为他的师姐吕神靓直接拍了拍正好路过的一名商贩的肩膀,问道:“这是哪里?”

  “嘿!”

  被她这么一问,那挑着扁担,扁担两头挂着箩筐的小贩居然往后跳了一步,用极为鄙夷的眼神看着吕神靓,“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不知道神都的人?你这是进了城还不知道城墙有多厚啊!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您这是干嘛来了?”

  “神都?”

  吕神靓若有所思,道:“那这里现在是归谁管?”

  “你这!”

  这小贩长得尖嘴猴腮,看上去浑身都没有几两肉,但是脸上却是一脸傲气加鄙视,听到吕神靓的这句问话,他的眼睛陡然瞪大,两个箩筐里装着的草鞋都差点被他甩飞出去,“你这简直大逆不道啊。”

  “我们是外乡人,第一天进城,自然不知道。”王离道:“望解惑。”

  “你们这也不带外乡口音啊。”这小贩嘀咕了一句,脸色却有些发白,似乎生怕吕神靓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他直接说道:“居然问神都归谁管,别说是这神都,便是这天下,都是归圣天后管辖。”

  “圣天后?”吕神靓道:“那你说这神都,便是洛阳?”

  “你!”小贩眼珠都差点要瞪出来了,“你是不是故意找事,是不是要我报官?难道除了洛阳之外,天下还有第二个神都?”

  他口中说要报官,但明显却是怕沾惹是非,说了这几句之后,却是见了瘟神一般连连后退,迅速的朝着不远处的一家铺子门口去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砸场子

  郑普观深锁着眉头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发现任何的不真实。

  如果不是从天神宫之中走出来,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那么多的太阳帆,如果不是眼睁睁的看着这座城的形成,他现在根本不会怀疑这座城的真实程度。

  无论是这座城里的一草一木,还是这名很市侩的小贩,他都没有发现任何法术塑造的痕迹。

  此时他甚至有些怀疑,是否方才那张巨大的人脸代表着的诡异存在,只是用了某种阻碍他们感知的方法,是悄然打开了一个空间传送门,直接让他们穿越虚空,进入了一座真正的城。

  或者是这诡异的存在是故意在展示给他们看,任何的生命和物质,都只不过是粒子的堆叠。

  王离也很不解。

  这件事最诡异的地方,就是明明觉得这就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游戏场,但却偏偏找不出破绽,至少目前来看找不到破绽。

  “就像是直接穿越到了古时的洛阳?”吕神靓看了一眼王离,“这人说这里是神都洛阳,又说是圣天后,那在古代的历史之中,这就是武周帝国的国都所在,在当时,这也是整个人世间最发达的地区。”

  王离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这人做出这样一个城,放在这样的时代,是否有着什么特殊的用意。”

  “用意肯定是有的。”吕神靓抬头看向远处最为金碧辉煌的区域,道:“只是我总觉得这东西就像是他给我们做了一个巨大的剧本杀。落入这样的剧本杀之中,如果按照他的一些隐藏的提示来一步步的揣测他的用意,那就落入了他的节奏之中,猜测他的提示来解谜,按照这种常规的手段,我们就不可能在这座城里战胜他。”

  郑普观在脑海之中迅速搜寻出了神都洛阳的有关见知,他想了想,道:“既然这座城归女皇统治,她是这座城里至高的存在,那要么我们直接去皇宫里找她?”

  “试试是可以试试。”吕神靓道:“只是我觉得不能急。”

  她的回答让郑普观有些无语。

  什么叫做不能急?

  方才就是她直接去拍人,直接去接触这座城里的人的好不好。

  “日月当空,这座城里的人都以圣天后为尊,如果和历史一模一样,那不管如何,现在谁进入这座城,自然都知道老大是这个皇帝陛下。那如果直接找她,这是否也是落入俗套?”吕神靓却不管他的脸色,只是平静的说道,“更何况现在我们在这座城里,真的能够和修真界里一样呼风唤雨,想见这里的皇帝,就见这里的皇帝么?”

  郑普观的眉头再次深深的皱了起来。

  吕神靓的这几句话让他无法反驳。

  现在在这座城里,那幻化出巨大人脸的诡异存在到底拥有何等的力量,他并不知晓,但他拥有何等的战力,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因为没有战斗,就没有战力的比较。

  在修真界中,恐怕所有的修士加起来也奈何不了他,他只要不自己置身死地,那就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

  但是在这里,他有多少战力?

  他能够对付多少人的围攻?

  “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吕神靓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猜出了他此时内心所想,“在那种古代,史书上多的是千人敌,万人敌,但是谁也保不准,那时候最强大的武将到底能够同时对付多少人,你想想在我们修真界之中,那些凡夫俗子的国度,一名最厉害的武者,又能够同时对付多少人?”

  在王离看来,吕神靓的这些话有着挑唆和开玩笑的成分,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听着这些话语,郑普观却是点了点头,轻声道:“或许的确应该试一试。”

  “嗯?”

  顺着郑普观的目光看去,王离看到了一大群人聚集在某个市集之前。

  那似乎是一个菜市场。

  菜市场的门口,此时响起阵阵的叫好声,似乎是有人在卖艺。

  也就在此时,郑普观已经动步,朝着那处地方走了过去。

  人越多,就感觉有更多的热气。

  有片片的黄叶飘落。

  这个时候王离才注意到,现在的神都洛阳应该是秋天。

  前方的确是个菜市场。

  热烘烘的气息之中,混杂着一些羊汤和猪下水卤煮的味道。

  一些烂菜叶子被人群踩踏得已经变成了看不出色泽的泥,黏糊糊的。

  菜市场的周围有不少大树,大树的叶子已经差不多都掉光,只有少数还倔强的挂在枝头。

  那人群围着的地方就在一株大树下,果然是有人在卖艺。

  卖艺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看似十四五岁的少女。

  此时天气对于凡夫俗子而言已经有些微凉,围观看卖艺的人群之中也是五花八门,穿什么的都有。

  有的人已经穿了厚厚的皮袄,有的人穿着薄棉衣,而有的人却只穿了一件粗麻衣。

  这中年男子却是精装,浑身的肌肤好像抹了古铜色的油似的,亮光光的,在这样的天气里,他精赤着上身,此时双手是各自握了一个石葫芦,在身前抛来抛去。

  这两个石葫芦虽然并不是精雕细琢,只能说神似。

  但越是如此,这两个石葫芦很不规整,往上抛出,落下来的时候抓手却是不好抓。

  若是抓在葫芦大的那端,那五指十分吃力,硬生生的抠住的感觉。

  有数次这中年男子的五指正好托住这葫芦的底部,眼看着石葫芦即将落地,要将他的五根手指都砸在下方的石板地上,他这弯腰到了极致,一声呼哈,却是硬生生的发力又将这石葫芦托住,往上抛起。

  这往来数次,看上去十分惊险,周围围观的人惊呼声不断的同时,也是喝彩连连。

  郑普观挤进了人群。

  越是和这些人接踵肩磨,他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他的感知此时就像是已经困于自己的身体内里和肌肤表面,似乎和凡夫俗子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但他和这些人真正的身体接触,这些人身上的热力,肌肤下血肉的弹性,气血的流动,却是让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

  这些人无比的真实,是真正的血肉之躯。

  “直娘贼,挤你爷作甚!”

  “外乡佬,懂不懂规矩,挤你个龟蛋!”

  当他挤入人群时,被他挤开的形形色色的看客之中,顿时有几个不爽,冲着他叫骂出声。

  郑普观没有理会,他三步并作两步便挤到人群的最前方,然后对着此时还在抛弄两个石葫芦的中年男子正色道:“我想和你比试比试。”

  “哈!砸场子的?”

  他这声音一响起,之前叫骂得最凶的几个人倒是齐齐吃了一惊,接着喝起彩来,“想不到还是个手痒的练家子?这会倒是有好戏看了。”

  砰!砰!

  两个石葫芦接连落地,倒是砸得下方石板发出沉闷响声。

  这铺路的石板似乎极其厚实,这两个石葫芦给人的感觉每个都有四五十斤的分量,落地的声响都让人心头一震,但是这下方的石板却是连裂痕都没有,只是砸出些石屑来。

  中年男子有些错愕,他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双手伸出却没有接住这两个石葫芦,反倒是这两个石葫芦有一个差点就砸到他的脚板。

  他愣了一会,等到周围的叫嚣声四起,他才回过神来,冲着郑普观赔了个笑脸,道:“这位大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我在这里卖艺,可是得了柳四爷的恩许,该交的买地钱我已经交了。”

  “柳四爷?”

  郑普观直接反应过来,道:“我并非你所说的柳四爷的人,只是外乡人入城,见你有些气力和武艺,便想试试。”

  “这……”中年男子的面色顿时尴尬起来,旋即他认真的对着郑普观行了一礼,道:“兄台说笑了,我这只是养家糊口的把式,怎么能够和人较量。兄台想必是武艺高强,看人有些气力就技痒,但我这只是卖些力气博些饭钱而已,又岂能和兄台相提并论。”

  “打嘛,打得好我们照样给银钱!”中年卖艺男子话音未落,周围一阵鼓噪。好事之徒甚至直接丢出不少铜钱,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那中年男子面容更是尴尬,他看着郑普观连连使眼色,示意郑普观高抬贵手。

  郑普观眼看中年卖艺男子如此,他眉头微挑,也不说什么,正想上前一步,直接试试这中年男子是否能够挡得住自己随意一拳。

  而且他心中虽然如此想法,倒是也摸不清这座城里的规则,所以也已经做好算计,若是这中年男子无论气力和速度都跟不上,他便点到为止,直接离开,自然不会伤害对方。

  但他只是刚刚跨上前一步,一侧便是有人嘿嘿一声冷笑,“一个外乡人刚刚进城,就喜欢挑事?他都说了,这地方是柳四爷管事,你连柳四爷是谁都不打听打听,就想砸人家场子?”

  嘶……

  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人群很自然的分开两侧。

  郑普观微微转头,只见分开的人群之中,出声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男子。

  这男子三十几岁模样,身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绸衣,身材看上去十分瘦削,但是脸上有一条很大的刀疤,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蜈蚣爬在他脸上,显得十分狰狞。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淤泥潭

  “是刀哥!”

  “这可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主。”

  人群之中认识柳四爷的似乎不多,但认识这刀疤脸的人却是很多,随着一声声小声的议论声,人群分得更开,哪怕之前那些好事之徒都是躲瘟神一般躲着这黑衣刀疤脸。

  郑普观看着这黑衣刀疤脸,神情却是平淡,道:“我不是想砸人场子,我只是想试试他的本事。”

  “不是砸场子,只是试试本事?”黑衣刀疤脸也是淡淡一笑,只是牵动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狰狞,“朋友啊,这是哪里?”

  郑普观眉梢微挑,“神都洛阳?”

  “是啊,这是神都洛阳。”黑衣刀疤脸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了些,“朋友,我不管你是来自哪里,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也知道这是神都洛阳啊。在这神都洛阳,一笔一划都有着规矩,人家在这里卖艺,你要找人比划,那也得按照规矩,问问允许他在这里卖艺的人。”

  “哦?”

  郑普观微微一笑,道:“那么就如你所说,要按照神都的规矩,那是谁允许他在这里卖艺的?是你们所说的什么柳四爷,那你是柳四爷的人?”

  黑衣刀疤脸男子面色顿时一变,道:“外乡人,柳四爷就是柳四爷,不是什么柳四爷。柳四爷之所以叫柳四爷,那是因为附近四条街的街坊邻居们都给他面子,地头上这种官府不管的小事,就劳他来管。所幸他管的也不错,大家也都认为公平。”

  郑普观摆了摆手,道:“无所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那么现在,我按照你说的规矩没法和他比试,那是不是可以和你比试?”

  黑衣刀疤脸男子眼中寒芒乍现,他凝视着郑普观,哈哈大笑起来,道:“朋友,我倒是也敬你直接,说实话你找我比试倒是可以,不过我斗胆问一句,你真不怕流血?”

  “你是想要告诉我,和你比试很容易见血?”郑普观淡淡一笑,道:“倒也无妨。”

  “好。”

  黑衣刀疤脸男子面容一肃,旋即环顾四周,道:“诸位街坊邻居见证,此人邀我相斗,比试武艺,若是有所损伤,也是刀剑无眼,不小心失手,怨不得人。”

  听到此人说话,周围绝大多数看客心中都一凛,一时不敢答话,这城中好勇斗狠的人多了去了,但这黑衣刀疤脸男子叫做单刀,人称刀哥,据说是边军退下来的狠人,这种人平时十分讲规矩,和城中的官军、捕快也都十分客气,但是要么不出手,这种人出手据说和市井之徒的出手截然不同。寻常的市井武夫可能打了半天也只不过是眼角出血,鼻子被揍歪,但这种人出手,却很容易搞出人命。

  这绝大多数看客都是生怕惹事,倒是也有不少人存了劝说之心,生怕这外乡人不知道厉害,但也有几个好事之徒看热闹不怕事大,也有人觉得这外乡人居然知道这是神都还敢直接在街头闹事,所以滞了一滞之后,几个好事之徒顿时大叫起来,“放心,我们可都听着,看着,保管可以作证。”

  “那便好。”

  黑衣刀疤脸男子此时面色倒是平静下来,他看着郑普观,只是一种微讽的语气,“这位朋友,若是你真的决定要和我比试,已经做好了打算,那现在就可以来了。”

  郑普观笑了笑。

  他直接朝着黑衣刀疤脸男子走了过去。

  此时他距离黑衣刀疤脸男子只有十余步的距离。

  他走的并不快。

  并不是要讲究什么格调,而是他需要一些时间适应体内真元和气血的流动,同时尽可能的提醒自己,在某些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要想着去依赖法术,不要想着去用真元来感召天地元气。

  他平静的直视着黑衣刀疤脸男子开始充满杀意的眼睛,感受着体内真元的缓慢流动。

  他的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了起来。

  在平时,像他这样的存在似乎和天地间并没有什么阻碍,他的身体就像是完全无形的,真元直接和周围的天地沟通,而现在,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泥潭,不只是他的真元,就连他的思绪,他意念的传递,似乎都限于这个巨大的泥潭之中,都被厚厚的淤泥拘束,让他体内的一切气机都变得异常缓慢。

  这种感觉,甚至在他动步时,让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身体都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黑衣刀疤脸男子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的狠人,甚至见过那种武力超绝,必须要靠装死才有可能逃过一劫的强悍武者,但是不知为何,对方哪怕有些出神,似乎都不够认真,但依旧给他一种十分凶险的感觉。

  只是无数次的战斗经验让他十分清楚,在这种时候,越是胆怯或是心有杂念,便越是不可能有战胜的机会。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但呼吸却是十分平顺。

  在郑普观迈出前三步之时,他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但等到郑普观迈出第四步,已经计算好距离的他顿时一声暴喝。

  场间就像是有一个爆竹骤然炸响。

  随着他这一声爆喝同时响起的还有脚底下裂帛般的声音。

  在所有的看客被这骤然的炸响弄得头皮一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他的整个人已经像是一只极其敏捷的狸猫般飞扑了上去。

  他的右脚就像是一根被甩起的鞭子直抽郑普观的腰部,与此同时,真正的杀意却在他的左手。

  他的左手衣袖之间有一点寒芒闪动,一根细长的匕首悄无声息的从衣袖间游出,落向郑普观的肩部。

  在他的右脚踢出之后,他这一刺虽然和右脚的雷霆万钧相比显得阴冷而不起眼,但实则这一刺充满毫无回转的绝杀之意,甚至充满了亡命的气息。

  这一刺刺出,不管他的右脚和他身体其余各处是否会遭受对方的攻击,不管他的自身受多少创伤,哪怕此时有一柄剑直接砍在他的头颅之上,他这一刺也会异常完整和毫无保留的刺出去。

  这是在战场之中磨炼出来的杀人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不同的是,此时不是在战场,所以他这一刺不是奔着郑普观的胸口要害,只是奔着郑普观的肩膀。

  对于黑衣刀疤脸男子而言,郑普观可能就是个不懂规矩的外乡人,但这关系到许多人的营生,若是不能令对方付出一定的代价,那柳四爷的威信便会大打折扣。

  柳四爷的威信大打折扣,今后便会引起更多的一连串的问题,到时候若是再起地盘的争斗,恐怕就不只是一些人营生的问题,而是会流血,会有人丢命。

  在他看来,就算自己有可能会受伤,但郑普观一定会被重创在此。

  然而也就在他的一刺已经刺出的刹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砰!

  一声如击重革的沉闷巨响!

  他手中的这一柄匕首没有刺中对方的肩膀,因为在这一刹那,对方只是肩膀微沉,然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了进来。

  在这一刹那,他眼睛的瞳孔里似乎只剩下这一个朝着自己胸口接近的肩膀,甚至连郑普观此时的脸色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

  当他听到这一声巨响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对方的肩膀撞击自己的身体发出的响声。

  他的身体已经往后倒飞了出去。

  砰!

  又是一声巨响。

  黑衣刀疤脸男子的身体撞在一辆马车的车厢上,直接撞碎了半幅马车车厢,坠入其中。

  “做什么!”

  马车车夫骇然大叫,他拼命的拉住缰绳,拉得受惊的马都几乎站立起来。

  “……!”

  围观的看客骤然一静。

  整个菜市场都骤然一静。

  “怎么这么大气力!”

  在下一刹那,一片不可置信的惊呼声响起。

  之前那些好事之徒都是脸色煞白,看着若无其事的郑普观简直如同看着一头怪物。

  “应该只是折断了几根骨头,死不了。”郑普观看着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声的黑衣刀疤脸男子,静静的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此时真元依旧在他的体内缓慢的行走,这真元行走得太慢,而且即便受到外力的冲击,也并没有结合任何的天地元气,在他的身体表面甚至没有泛起任何元气波动的涟漪。

  他甚至感到了自己的肩膀有一丝从未有过的肿痛感。

  这种肿痛感让他有些新鲜,有些迷茫。

  至于力量。

  他内心有些微的失望。

  即便他没有刻意去用心催动真元,对于他而言,应该只是用了很小的一部分力量,但即便造成这样碾压的结果,也还是让他不够满意。

  已经超出太多,但没有给他那种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感觉。

  他此时有些迷茫,有些失望,但他淡淡的话语和展现出来的力量,却已经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之前那名卖艺的精壮男子看着在马车之中不断咳血的黑衣刀疤脸男子,他黝黑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他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看着郑普观,说道:“兄台,你这样的武艺,哪怕是去御武场较技都可以去得,你为何要在这种市井之中为难我等?”

  郑普观缓缓转过头去,看着这名卖艺的男子,道:“御武场是什么样的地方?”

  “御武场便是皇帝陛下御赐的选拔天下勇士的练武场。能够在御武场通过考核,便可接受御赐。”卖艺的男子还未说话,一道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这声音显得很沉稳,波澜不惊的感觉。

  郑普观又转过头去。

  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他很不习惯这种必须要转头看人才看清是什么人说话的感觉。

  在此之前,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肢体有所动作,恐怕在这人出声之前,他的神识便已经知道这人即将出声,而且他的神识感知便已经将此人摸得一清二楚。

  现在的他,身体内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淤泥场,而身体外面,更像是被浓厚的淤泥裹住,断绝了他的感知。

  虽然明知道所有的凡夫俗子都是如此,但他还是不能习惯,还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转过头去,这才看清说话的人是一个读书人打扮的青年男子。

  这个人面白无须,看上去十分儒雅。

  他的衣袖之中,都甚至有几卷绢质的书籍。

  “若是先生你想去,我倒是可以令人送你去。只是我想问一句,先生你来洛阳,到底是为了何事?”他对着郑普观行了一礼,说道。

  郑普观沉吟道:“我来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

  “不是经商,不是求学,也不是求功名?”读书人装束的男子静静的看着郑普观,道:“是为了查一件事情?”

  郑普观点了点头。

  读书人装束的男子点了点头,道:“不知先生是否可以明示为了查何事,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郑普观微微蹙眉。

  他很少有犯难的时候,但此时他该如何说?

  难道说这座城是那张巨大的人脸直接幻化出来,他们进入这座城,只是要找寻出那张巨大人脸的奥秘?

  这说出来对方能够理解么?

  “连查何事都说不出?”也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大道上传来,“那你从何而来应该说得出?”

  郑普观顺着声音望去,却越发皱起了眉头。

  发声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络腮胡中年男子,他相貌威武,双目十分有神,此时脸色十分不善。

  让郑普观忍不住皱起眉头的,是此人骑着一匹黑色高头大马。

  这人出声之前,他连对方骑在马上都感知不出来。

  “从何而来?”郑普观原本心中不畅,自己都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此时再看着这人面色极为不善的样子,他心中便莫名的火起,“我就算说了从何而来,你又能知晓我从何而来?”

  “好大的口气。”这络腮胡男子顿时冷笑起来,“不愿意说是么,我现在便怀疑你是番外敌国派来的奸细,尤其你这气力惊人,只是那一撞之力便至于此,恐怕也只有常年累月负重数百斤重物的军士才有此般能耐。”

  “常年累月负重数百斤重物?”周围那些看客尚且反应不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先前那名有礼的读书人却是面色骤变,“常大人,你的意思是,难道此人是突厥的重铠军士不成?”

  “重铠军士?”络腮胡男子连连冷笑,“恐怕普通的重铠军士也没有这般游刃有余,而且看他这体态,恐怕是衣食无忧不说,还日夜用秘药养着,才能够不是一身多病的死肉。这样的人物,要么是突厥自幼天赋惊人的贪狼武士,要么就是突厥的王族子弟。这样的人物骤然出现在我们神都,恐怕只有一个目的,是来摸摸我们神都的虚实来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来战

  若是平常外乡人被这络腮胡男子一吓,恐怕是魂不附体,这敌国的探子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但郑普观却并非普通人。

  听着络腮胡男子这样的冷笑,他也是冷冷的一笑,道:“我虽不知你在这城中属于哪个衙门,是什么官职,但神都洛阳的官吏,办事办案,都是你这么武断的?”

  络腮胡男子哈哈一笑,手上马鞭随手一挥,顿时啪的一声炸响,道:“咱家也不怕告诉你,我乃是刑部晏清门捕头吕颂。这稽查敌国密探,追究往来商贩是否有通敌行为,便是咱家的分内之事。你不知我身份,不告诉我实情不打紧,现在知晓了我的身份,要么在此处直接实话实说,要么就只有我带你回去,到我们衙门里说去了。”

  说完这几句,络腮胡男子吕颂直接便收了马鞭,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对着郑普观亮了亮。

  这块令牌的一面是金色,是一条金色的飞龙,而另外的一面是青铜色,上面是一头飞翔的大雁。

  这围观看卖艺的原本都是周遭的寻常百姓,此时他这令牌一出,绝大多数人是压根不知道什么状况,但野鸡窝里也有飞凤凰,好歹也有几个看到懂的。

  之前那读书人模样的青年自然早已知道这络腮胡男子的身份,此时倒是依旧沉静,但一名说书先生和一名路过的商贾见了这令牌却顿时面如土色。

  这是六扇门的捕头!

  现在圣天后定神都洛阳,成为前无古人的女皇帝,神都各职责部门分工明确,对于寻常人而言,六扇门指的便是大理寺和刑部、御史台。

  然而朝堂之中的权贵和道上的江湖人物却都十分清楚,在定都洛阳之前,所说的六扇门,一直都是指圣天后的亲信,是捕快之中的特殊人物,是皇宫之中的密探。

  六扇门中的捕快不只是抓捕寻常的案犯,暗中还起着监管百官,刺听民间民情的作用。

  而到了今日,神都洛阳已经安定,但刑部的晏清、大理寺的无常、御史台的洗冤,这三个衙门的人马,却还是之前六扇门的原班人马!

  也就是说,现在的六扇门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三个衙门里面的人物,这三个衙门里面的人物,便是真正的皇宫暗卫,监管百官和刺探民情的特权人群。

  而且旁人不知道,那读书人模样的青年却十分清楚,这吕颂和柳四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和这边军出身的刀疤脸却是有着很深的交情,若是柳四别的事情上出了事,他未必会强出头,但是这里正好撞上刀疤脸被人重创,他这桩事情是一定要管的了。

  “刑部捕头,看上去似乎来头不小。”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郑普观看着吕颂却依旧只是淡淡的一笑,反而问道:“若是我不愿配合,你是不是会强行动手将我带去你衙门?”

  吕颂顿时眼睛微微眯起,眼中寒芒闪烁不停,“看来真的是猛龙过江,不过就算是外来的猛龙,到了我们神都,也只有丢进困龙井去拿铁链锁着。”

  “那么一个人如果解释不清自己的来路,也就算是有罪吗?”郑普观微笑道:“那么如果我真的被你们抓捕进衙门,结果你们自己也查不出我到底来自何处,而且也绝非你所说的是什么突厥细作,那你又该如何为你的判断错误负责?”

  “咱家为皇帝办事,讲究的只是尽心尽力,忠诚不二,我怀疑你是细作,自然要抓起来盘问,即便我判断失误,但是你本身形迹可疑,就算我错了,也不会领责罚,至于你,如何赔偿,自然有律法可依,你自己想要找苦头吃,也怨不得我。若是你来头很大,有足够的靠山,那我也劝你不要如此想,在这神都洛阳,还有谁能够比天高,比天上高悬的日月更高。”吕颂不屑的看着郑普观,也不打算再多废话,只是缓缓扬起右手,道:“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如实回答?”

  “说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吕颂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看客之中倒是有不少人劝诫郑普观起来。

  “我说过了,我就算说了,你也弄不清楚。”郑普观却是笑了笑,摇头。

  “很好,神都街头上这样公然挑衅我们晏清门的,你还是第一个。”吕颂看着郑普观的风淡云轻,反倒是有些佩服起来,他一抬手,只听嗖的一声,衣袖之中却是射出一只响箭,这响箭之上有一枚很奇特的响哨,冲上高处往下坠落时,发出的哨声十分刺耳,就像是有巨大的猫爪在抓挠钢甲。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吕神靓看着这支响箭,忍不住轻声的说了一句。

  “师姐,你别闹。”王离苦笑,轻声道:“我看这次老郑说不定要吃亏。”

  吕神靓道:“我也觉得,这人叫吕颂,好歹和我一个姓,应该有些本事,我们往后站远一点,假装不认识他先。”

  “……!”王离无语,“这样会不会显得不厚道?”

  吕神靓道:“是他心急要试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种事情,两个人倒是十分擅长,他们的服饰虽然对于这神都洛阳而言有些特殊,但是乘乱悄悄后撤,却真的是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吕颂自然是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们,只是见王离和吕神靓似乎也只是想在一边看热闹,便也暂且不管王离和吕神靓。而且他也有足够信心,既然到了神都,只要不出城,哪怕躲藏在老鼠窝里,他都有信心很快再将这些人查找出来。

  郑普观站立在原地未动。

  他缓缓的环顾四周,将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映入眼帘。

  虽然失去了修真者的感知,但是他的记忆力,他渐渐熟悉真元流动迟缓和反应迟缓的感受之后,周围这些人在他看来还是越来越显得弱小。

  哒哒哒哒……

  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响起。

  一名身披轻铠的军士骑着快马从东侧的大道疾驰而来,随着一声轻喝,这名军士干脆利落的将自己的战马勒停在吕颂的身边。

  这名军士看上去只是二十余岁年纪,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老练。

  “老吕,这人什么来历?”他一停在吕颂的身边,也不看吕颂,只是端详着郑普观,道:“这人看上去也不是三头六臂啊,身上连个凶器都没有,居然逼得你要用响云箭招呼帮手?”

  “你看老单。”吕颂知道他没有发觉还在半个马车车厢里躺着的刀疤脸,伸出手来朝着那马车车厢点了点之后,凝重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人很有可能是突厥的贪狼部,而且还是贪狼部里面排名前列的高手。”

  “嘶……!”这年轻军士只是扫了一眼那刀疤脸男子的惨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彻底换了脸色。

  “那光凭我们的人恐怕也搞不定,说不定还要折损兄弟,只能先拖着。”他也不忌惮郑普观和周围的人听见,也没什么羞耻的说道。

  “不用拖,对方要走早走了。”吕颂顿时冷笑起来,他看着一动不动的郑普观,道:“对方似乎压根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要走,早就设法走了。现在不走,便是想看看我们这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到底能不能擒住他。”

  “这倒是有点硬气。”年轻军士顿时对着郑普观行了一礼,道:“都说突厥的贪狼部是苍原上的狼王转生,我们唐人自然是不信的,但今日看到你这般气度,倒真的是英雄气概。”

  郑普观也不想解释自己是不是什么贪狼部,只是淡淡的一笑。

  “砰!”

  也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街巷之中突然一声爆响,就连附近的瓦片都震下来不少。

  “你这狗日的。”吕颂顿时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身旁的年轻军士,“朱雀炮你都炸了,你还说我用响云箭?”

  “英雄人物就要给予足够的尊重。咱们天资有限,若是依靠蚂蚁吃大象擒了对方,对方也不会服气,更何况现在边关吃紧,伤药也贵,兄弟们皮摧骨折的多了,能不能调去边军建功立业也不一定。”年轻军士正色道:“他既然想见识见识神都的本事,那自然要让神都有本事的人来会会他。”

  吕颂缓缓点头,道:“就怕人家等久了,觉得我们娘们唧唧。让人家好生看不起我们唐人。”

  “城门卫武连山,先来会会贪狼部的高人!”吕颂的话刚刚说完,菜市场里便是一阵哗然。

  有人从菜市场里直直的穿过,他身上似乎挂着极重的重物,随着他快步奔来,地面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是小武甲。”马上的轻铠年轻军士神色微松,但却是又轻声的对吕颂道:“但若真是贪狼部的高手,恐怕也不是对手。”

  “他自己心中有数,看看差距也好。”吕颂轻声回应,“年轻人不吃点亏,不断几根骨头,怎么有顺着死人堆往上爬的勇气。而且他要是不敌落败,大武甲武横山肯定会赶来,那时就有好戏看了。”

  横穿菜市场的那人顷刻出现在王离和吕神靓的视野之中。

  只见那也是一名二十余岁面相的魁梧军士,只是和马上的轻铠军士不同,他精赤着上身,胸前和背部分别覆盖了一块厚甲,他的后背上绑缚着两柄铜锤。

  这两柄铜锤看似不大,但似乎十分沉重,他每一步奔来,脚下都是溅起一蓬尘土。

  “来战!”

  这魁梧军士似乎刚刚还在操练,身上热气蒸腾,一根根血脉高高鼓起,此时看到郑普观的刹那,也是丝毫不多话,身上的两柄铜锤往左右脚下一丢,便摆了个姿势让郑普观出手。

  “有点样子了。”

  郑普观看着这名魁梧军士,轻声说了一句,他似乎也的确等的有些不耐烦,在过往的那么长久的岁月之中,他也的确不习惯这样等待。

  当他的声音响起,他便已经朝着武连山冲了过去。

  武连山号称小武甲,是南城门卫里有名的力士,他的兄长大武甲武横山已经是大唐重甲军中的高手,而这武连山在年后也有望被重甲军挑选过去,若论徒手的气力,武连山也算是这南边城门卫最拿得出手的人物之一了。

  看着郑普观冲来的身影,武连山和那名马上的年轻军士骤然色变。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郑普观太快。

  只是一个箭步,他们就只觉好像真是一支利箭射了出来。

  在速度方面,重铠军士本不擅长,武连山也是。

  但所幸对方手中并没有什么利器,所以武连山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他双臂护住面门,不退反进,整个人蜷缩起来,侧身,将自己就像是一堵墙一样撞向对方中路。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天下第一

  郑普观平稳前行,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击败对方,但既然这样就能绝对的碾压,那他就根本不需要什么花巧,不需要变换什么方法。

  他用肩膀撞在了对方的身上,然后发力。

  武连山陡然一阵暴喝。

  他虽然看起来很蛮笨,但是他一直在系统的接受着重铠军士的训练,重铠军士最擅长的,便是在很小的距离之中应变和发力。

  在任何一个动作的衔接之间,他都会尽可能的留有余地。

  他一开始见自己根本跟不上郑普观的速度,便已经摆出了防御的姿态,这在郑普观的肩膀撞来时,便为他赢得了一丝的时间。

  所以伴随着他这一声暴喝,他的双手微微下移,整个身体绷紧成了一块铁板。

  他的两条手臂就像是两支牛角一样拦在郑普观的肩膀之前。

  看着他身体骤然绷紧的姿态和这瞬间的发力,远处道上刚刚赶到的两名军中将领也是忍不住暗自赞许。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咚的一声巨响。

  武连山的双臂被硬生生撞开,郑普观的肩膀轻而易举的就撞开双臂,然后撞在他的胸口。

  啪啪啪……

  武连山连退三步,他一时强行未倒,但却已经透不过气来,面孔便成了猪肝色。

  吕颂等人,包括远处道上刚刚赶到的那两名军中将领也是一齐怔住。

  之前就已经赶到的吕颂等人是觉得武连山会败,毕竟武连山只是一个预备役的重铠军士,但在他们的判断之中,郑普观却是突厥最强的重铠军士之一,然而他们没有想到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郑普观这一撞在他们的眼中很是轻描淡写,根本没有刻意的去发力,但只是这一撞,就撞得武连山气都透不过来,后力都无法接上。

  以郑普观的实力,武连山接下来这一两个呼吸之中无法使力,那在战场上就已经只有被击杀的份,现在郑普观即便不追击,胜负也已经分的很清楚。

  而远处道上那两名刚刚赶到的军中将领之前则根本不知道郑普观的实力,所以看到武连山如此姿态,他们便觉得武连山能够和郑普观缠斗缠斗,眼前这样的画面,瞬间就让他们心中升起不可置信的念头。

  “不行。”

  这两名刚刚赶到的军中将领之中,一名身穿黑色皮铠,一头乱发用一根红布扎起的矮个男子在回过神来的刹那就摇了摇头,“这厮看上去还根本没有出力,别说这小武甲,就算是大武甲也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之前听说突厥有可能派使团来和谈,难道这人是使团先锋?若是让这人大逞威风,到我们不择手段拿下他之前,他突然抖露身份,那我们的脸真的是丢尽了,接下来对和谈也不利。”另外一名军中将领身形中等,年纪看似也不大,但是满脸风霜之色,一看就是在边军呆了很久,到了这洛阳还没有缓过肤色。

  “公孙十三今日正好在城门卫那边教导剑术,你快去请他过来。”他略一沉吟,便马上又接着说道,“同时传信给穆屈山。”

  那身穿黑色皮铠,一头乱发用红布扎起的矮个将领听到他这般下令,虽说马上点头,但转身的刹那,却忍不住多嘴一句,“戚兄,难道你觉得连公孙十三都对付不了他,必须要劳动屈山将军?”

  被他称为戚兄的将领点头,道:“此人太过游刃有余,又敢如此行事,绝非常人所能想象。既然肯定是突厥不世出的国士,那我们也必须以国士应之。”

  郑普观轻揉着自己的肩膀。

  他静静的看着喘不过气的武连山,问道:“这就是你们城中的强者了么?”

  他轻揉着自己的肩膀,是因为他虽然轻易的击败武连山,但撞击之后,他的肩膀居然还产生了一丝令他觉得不舒服的肿胀感。

  这种感觉很轻微,但是真元流淌得太过缓慢,这种感觉一时却消褪不去,令他觉得不舒服。

  然而他现在这样的动作落在围观的看客眼中,却显得十分装逼。

  军中的强者,自幼打磨身体的武者,谁会在意那一丝丝痛感?

  所有的看客都自然无法想象,这是他数万年的时间里,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痛感。

  这个时候郑普观又说了一句让他们觉得更过分,更装逼的话,“还有没有更厉害的?”

  “废话!当然有!”

  吕颂等人还没有说话,围观的不少看客便已经觉得这个外乡人太过装逼,已经忍不住纷纷叫骂起来,“这又算什么我们城中的强者!我们大唐人才济济,神都卫,神龙军中哪一个不是比城门卫的人强出百倍。”

  “你有这等气力又如何,我们神珠大将军,镇南大将军,哪一个不是天生神力的大力士。”

  “比他强出百倍?”郑普观眉头大皱,“城中真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要不你以为如何?”一名看客忍不住大叫,“我大唐以一敌百的勇士多得去了。”

  郑普观看着这名看客,道:“你所说的以一敌百和百倍他的战力,应该不是同一个概念?”

  那看客被他目光一扫,顿时一滞,说不出话来。

  郑普观顿时觉得和这些看客对话也没有什么意思,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吕颂的身上:“吕捕头,劳烦你告诉我,现在神都洛阳城中,哪个人最厉害?”

  他此言一出,顿时周遭一片哗然。

  要知圣天后登基,定都洛阳之后,大唐前所未有的强盛,乃是当世第一强大王朝,在唐人的心中,他这话虽是问神都谁是第一,但神都谁是第一,就和大唐谁是第一是一样的,而大唐第一,在他们看来,就是问谁是天下第一。

  所以这突厥来的人,不只是要立威,他的意思是要争这天下第一?

  “好大的口气啊。”吕颂哈哈一笑,倒是也不生气,道:“你要说神都谁是第一,倒是也没有个定论,毕竟那些大家也没有真豁出命来比试过,但你说列举些顶厉害的,我自然也可以告知你一二,例如当世剑术大师,我神都洛阳就有三位,若论阵上杀伐,斩敌最多的,当然是属你们突厥最为忌惮的飞龙将军李沁。若论拳脚擒拿空手搏击的高手,想必龙游派的几位拳师也是榜上有名。不过你要是想直接挑战他们竖立你的威名,倒是没有那么容易。”

  “哦?”郑普观淡淡道:“为什么?”

  “若是你城中前二十,前三十都敌不过,你怎么有资格挑战这些名家?”吕颂微嘲的笑道。

  郑普观的眉头微微皱起,道:“那按你的意思是,你看我之前的战力,你觉得城中前二十前三十的武者都能和我一战?”

  吕颂冷笑起来,他伸手点了点武连山,道:“我只知城中不要前二十前三十,城中恐怕前一百的武者前来,武连山也是在他们的手下走不过一招。”

  “是么?”郑普观想了想,他终究觉得有些麻烦,便觉得要想个更为简单和直观的方法。

  他一眼扫过,目光落在了一根石柱上。

  那根石柱就在市场门口的道边,平时是用来栓一些马匹所用。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误杀

  “这厮想要做什么?”

  吕颂看到郑普观留意那根石柱,就心中有些发毛,觉得郑普观肯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果不其然,他心中才浮现这样的念头,郑普观已经朝着那根石柱走了过去。

  “狗日的!”

  吕颂和几名军中的将领全部变了脸色。

  那根石柱虽说看上去普通,而且就在菜市场门口,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去看护,但实则这石柱却是大有来头。

  这石柱是神都天枢石,虽是前朝遗留的凡石,但是在今朝多了皇帝的金口御言,意义却全然不同。

  神都的满朝文武臣子都十分清楚,当时圣天后才刚刚当权,正巧波斯吐蕃等数国使团来访,使团来到洛阳,圣天后亲自迎接,使团为了展现波斯吐蕃物产丰富,便直接在驻扎地设宴,反而反客为主的宴请圣天后和来迎的大唐臣子。

  当时波斯和吐蕃使团之前也是和圣天后并未打过多少交道,对女子掌权心中也多少有些鄙夷之意,所以即便设宴所用的材料堪称奢靡至极,但言语交谈之中对圣天后却是多有轻慢。

  当酒过三巡,波斯的使臣酒兴一起,便随口问道:“世人皆知天下之大,茫茫然无涯,穷其一生也未能探访尽头,但不知是否有人知道这天下之中心在何处?”

  圣天后之前一直是不动声色,以礼相待,而听到这样的问询时,她便是淡淡一笑,道:“随我来,我来告诉诸位。”

  波斯和吐蕃使团诸人都是面面相觑,随着圣天后一行出了使团驻扎地,却只见圣天后点着道边一根石柱,随手将自己的一根马鞭往上一投,道:“天下之大,之前天下的中心是哪里我们并不知晓,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天下的中心。”

  波斯和吐蕃的使团众人心中都是腹诽不已,觉得这女子只是瞎扯,但不知为何,圣天后的气度却是让他们根本不敢出言反驳,而后过不了数年,圣天后成为大唐皇帝,大唐定都洛阳,这根石柱被御赐为神都天枢,这波斯和吐蕃两国的能人,尤其是当时使团中的使者,这才心惊于圣天后的气魄。

  原先他们觉得圣天后女子掌权,恐怕蹦跶不了几年,但回想当时的画面,他们却是明白早在那时之前,那名女子早已经运筹帷幄,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说那里是世界的中心,今后果然成为帝都所在,这份气魄和实力,如何不让他们心寒。

  而大唐在她的控制之下,果然日益繁盛,真的有万国来朝的气度,恐怕这真的是随她所说,她在哪里,她说她身边何处是世界的中心,那处就真的是世界中心了。

  这根石柱威慑外邦,又有圣意赐名,又像是神都的奠基石,自然来历非凡,但按照女皇帝旨意,城中一切公用设施万民共享,任何官家包括王族不能以任何借口占为己有,所以这根石柱该派什么用场自然也派什么用场。

  这根石柱是前朝遗留,本身材质十分坚韧,即便用铁器砸击也最多只留个白印,再加上不会有人刻意去损毁,所以也自然没有人去看守。

  不过此时大唐律例就是如此,若是有人损毁,恐怕也不可能不被查探出来,也决计脱不了罪。

  郑普观哪里知道这根石柱有着特殊的来历,他想破脑袋自然也不知道这根菜市场门口拴马的石柱有着这么特殊的意义。

  说来也巧,这根石柱平时根本无人当它特殊,郑普观在这里卖弄武力,吕颂等人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但看着郑普观走向这根石柱,他们却是骤然醒悟,也直接会错了意。

  这根石柱是震慑外邦所用,意思是圣天后言出必行,言出必果,而这人来自突厥贪狼部,也正是这根石柱震慑的对象之一。

  那么对方现在针对这根石柱,要直接毁掉这根石柱,也是正常。

  如果到场了这么多唐人,却根本阻止不了他毁这根石柱,那突厥可以算是在神都扬眉吐气了一回。

  “停步!”

  吕颂身边马上那名年轻将领面上变色的刹那,直接便操箭就射。

  嗖的一声厉响,一支箭矢直接射向郑普观的后背。

  这种时候即便被冠以偷袭之名,这名年轻将领也顾不得了。

  但这一箭射去,郑普观右手反手一抓,却是直接将这根箭矢强行抓在手中。

  他的左手往前探去,已经落在了那根石柱上。

  “什么!”

  他这右手一抓直接抓住破空而至的箭矢的画面实在太过强横,一时让吕颂等人呼吸都顿时停顿,但随即映入他们眼帘的画面,却是让他们齐齐一愣。

  郑普观的左手落在石柱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似乎只是轻轻的拍了一下,连拍击的声音都没有响起。

  “他这是做什么?”

  王离和吕神靓也不明就里,不知道为什么郑普观走向那根石柱引起这些人这么剧烈的反应,而此时郑普观明显没有用力,也是让他们不知道郑普观要做什么。

  难道郑普观发现了什么异常的苗头?

  然而即便是他们,也根本不知道郑普观此时内心的真正所想。

  在之前数个呼吸的时间里,不知道这根石柱有着特殊意义的郑普观,实则是想全力一拳轰击这根石柱,看看自己到底能够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的。

  然而当他右手握住那根箭矢的刹那,他却是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感到很痛。

  箭矢虽然在他的掌心瞬间静止,但是那一瞬间箭杆在他手中的旋转,却让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就像是燃烧了起来,肌肤火辣辣的疼痛。

  这种疼痛让他伸出的左手没有握拳,只是轻轻的拍在了这根石柱上。

  他看着这根石柱坚硬而粗糙的表面,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自己一拳轰断这根石柱造成多少的破坏自己并不清楚,但自己的拳头,一定会很痛。

  这种由右手掌心传递到他脑海,又在他的认知之中扩大许多倍的疼痛感,让他放弃了拳轰这根石柱的想法。

  即便放弃了这种想法,他的动作也很流畅。

  在所有人想象不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放开了右手手心的箭矢,然后右手也落在了这根石柱上。

  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轻易的将这根石柱拔了出来。

  “狗日的!”

  吕颂一声不可置信的怒喝,他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

  震骇,愤怒,交织在一起。

  他怎么会想到郑普观会如此动作!

  这一根石柱少说也有两三百斤的分量,而且下面有个底座,深埋在泥土之中。

  就算平时系了五六匹马,这根石柱也是巍然不动。

  谁能想到这根石柱竟然会被一个人直接抱住拔了起来!

  一阵惊呼声和不可置信的倒吸冷气声响起。

  在场所有反应过来的唐人很愤怒,但依旧被他这一拔所震慑。

  之前被郑普观一撞撞得缓不过气来的小武甲武连山原本已经喘过了气,但看着这一幕,他大脑一片空白,竟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心中的震撼寻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只有像他这种为了进入重铠军而每日刻苦训练,每日和那些重物相伴的人,才十分清楚到了自己的极限之后,别说是一斤,哪怕是半斤的力量,都是过不去的天堑。

  那根被拔起来的石柱,此时哪怕削成两半,他都可以肯定自己根本举不起来,更不用说连在泥土之中深处,直接拔起。

  这不是差距,而是无法想象的鸿沟。

  因为他十分清楚,哪怕他穷极一生,哪怕给他再好的条件,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哪怕天天苦练,都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甚至他见过的那些重铠军士,似乎也根本没有人能够做到。

  郑普观的这一击,直接就是击溃了他所有的信念,击溃了他之前的坚持的一切。

  “狗日的,还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王离却是忍不住也嘀咕了一声。

  他发现郑普观似乎不止于此。

  郑普观在发力。

  而且在用尽全力的蓄力,发力。

  哪怕王离此时无法用神识感知,但是他肉眼都可以看到郑普观的双腿都似乎膨胀了起来,接着是整个腰腹,整个背部。

  “他要将这根石柱投出去?”

  他豁然反应过来。

  也就在他反应过来的刹那,郑普观一声如雷般的暴喝,就像是一头巨兽在咆哮,他用尽全身气力,猛然爆发,直接将抱着的石柱投了出去。

  王离才正巧反应过来,围观的唐人,没有一个能够来得及反应。

  他们看到石柱飞出,所有人的脑门前都只觉得风声呼啸,脑袋里都是嗡嗡的。

  郑普观没有想要杀人。

  他将石柱投向远处的石道上。

  他在投出石柱的刹那就有些微的失望,他觉得这石柱投的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远。

  也就是说,他在这个城中的力量,也比他想象的要差很多。

  然而也就在他凝视着那根石柱的落处时,他眉梢挑起,不由自主的又发出了一声轻咦的声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那根石柱被他投出有十余丈的距离,那处地方正好是街道的拐角,而在它坠落时,拐角处正好驶来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来得很急,全速前行。

  这辆马车的车夫压根没有想到,前方的大道上空无一人,竟然会飞来这样的一根石柱。

  马车车夫刚刚看清这根石柱,脑海之中还是一个问号,这石柱便已经砸在了他的身上,砸在了马车上。

  轰!

  这马车车夫瞬间血肉模糊,整辆马车分崩离析,马车车夫尚且来不及闪躲,马车车厢内的人更是来不及闪躲,只听半声惨叫声响起,那马车车厢之中的人瞬间就被石柱往后砸去,随着石柱的落地,直接溅起一蓬血浪,半个身体都直接压没了。

  这辆马车后方响起一片惊惶的马嘶声。

  十余名骑军硬生生的勒停战马,看着滚到身前只有数米之遥的石柱,看着随着石柱蔓延而来的鲜血,他们的脸色比白纸还要白。

  “公孙十三……”一名骑军看着那半截尸体,骇然的叫出声来。

  “什么!”

  之前已经到来的数名唐军将领刚刚缓过一口气来,此时却是彻底疯狂了,“车厢里来的,正是公孙十三先生?”

  “什么!”

  吕颂此时艰难的吸了一口气,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军方能这么快招来公孙十三先生,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公孙先生还未露面,还在街道的拐角,就已经被这人预知到了,直接拔出石柱丢过去砸死!

  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郑普观此时倒是深锁着眉头,忍不住摇头。

  只有他最清楚,这纯粹属于误杀。

  他失去了修行者的感知,哪里知道石柱丢出去,正好有一辆马车好巧不巧的撞上去。

  “这特么……搞笑么?”

  王离也无语了。

  方才那状况,他也是反应不过来。

  他也清楚郑普观应该只是全力试试力气,给这些城中人一个直观的判断依据,但他也实在没有想到,竟然直接砸死了两个人。

  而且看周围这些人的反应,砸死的还是一个特别请来的高手,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这真的有点搞笑。

  只不过他看着周围那些人的脸色,看着那血肉横飞的场景,是真的给他灵石让他笑,他也笑不出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唐怒

  “公孙十三?”

  “神龙卫剑术教头?”

  所有的看客都渐渐反应了过来,就连之前那些个说大唐人杰辈出,有什么百倍战力的那几个看客都是浑身瑟瑟发抖,脸上无一丝血色。

  尤其很多看客看到那鲜血淋漓的惨状,更是连连呕吐起来。

  公孙十三是谁?

  公孙十三是西河剑宗的嫡传大弟子,西河剑宗的宗主公孙岚虽从来未在正式场合和人比过剑,但她却是公认的当世三大剑师之一,而且就连其余两位剑师都是默认从她的剑法之中得到了领悟。

  公孙岚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她是昔日圣天后,今日的女皇帝的大供奉,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而且但凡有皇帝出场的场合,她一直都会停留在皇帝左右,是皇帝的最重要的守护者。

  在各种坊间传闻之中,她是圣天后义结金兰的姐妹,而圣天后能够有今日的地位,能够顺利的定都洛阳,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的剑,因为她西河剑宗的诸多优秀弟子。

  公孙十三虽然在整个神都而言,并不能跻身于三大剑师之列,但是他的确已经得了公孙岚的真传,在军中那些强者看来,就算排不到前十,也至少是能够跻身前二十的强者,而且假以时日,他的剑技多些磨砺,跻身前十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这样的人物只是在战阵经验上稍微有些欠缺,在军中那些腥风血雨之中冲杀久了的人看来稍显稚嫩,所以之前两名军中将领心中权衡,觉得公孙十三虽然剑技惊人,但可能因为太过稚嫩,未必是这种贪狼部高手的对手,但在他们的心中,公孙十三哪怕不敌,也绝不可能几个照面就落败,更不至于连正式交手都没有,就直接被人秒杀,连还手之力都根本没有。

  这哪里是有没有战阵经验的事?这是对方竟然好像直接预判到了这马车的到来,而且时间分毫不差的将这么庞大的一根石柱丢了出去,砸烂了马车。

  别说是公孙十三,就算是换了军中的那几位不败的将领,那他们坐在马车之中,又能避免遇难么?

  “朋友。”吕颂在一刹那的失神之后,惨然的笑了起来,“这是神都啊,是大唐的中心,大唐的脸面所在。其实哪怕你是贪狼部,两国交战也不斩来使,若你只是光明正大的想要和我大唐的勇士较量比试,那就算你赢了无数场,我大唐也绝对不会为难你。但你这直接痛下杀手,杀死我大唐的栋梁之才,在这神都,杀人是要偿命的。”

  郑普观此时面上神色十分古怪。

  他静默而立,无法回应。

  他这个时候怎么说?

  只是凑巧?

  真的只是巧合?

  王离此时也很无奈,就算是换了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实在没法解释啊。

  之前郑普观投石的时候,那条道上也的确没有人,他的确是丢向空处,最多就震裂两块街石,砸出一个凹坑算了。

  但谁能想到这无巧不巧,投出去就一辆马车拐过来撞上了?

  “唐军肃敌!行人回避!”

  也就在吕颂这惨笑声响起之后,数声厉喝声同时在周遭的道上响起。

  这声音一起,所有街道上的看客,包括菜市场还在设摊营业的摊贩全部骇然的开始撤离。

  即便有些人不知道这样的喝令意味着什么,但有时候不懂就照搬就行了,很多人都很清楚,这意味着唐军要以雷霆手段擒拿或者镇杀此人。

  这喝令一起,就是军方接管,就不是怀疑对方是敌军奸细,也不是刑部按市井争斗等来解决了。

  “我们怎么办?”

  王离实在很无奈,他忍不住轻声问吕神靓。

  他和吕神靓在周围突兀狼奔的人群之中,也显得有些太过显眼了点。

  让王离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吕神靓直接举了举双手,道:“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和他也不算熟的。”

  “……!”王离顿时无语,这实在有些没有节操。

  但吕神靓此时的动作倒是明显有些作用,一名不远处的唐军将领冷冷扫视他们一眼,“你们暂且退开一边,到时再来潘文你们。”

  郑普观倒是无所谓。

  他和吕神靓王离本身也不太熟。

  而且他本身也不太在意这种情况。

  他并不觉得这些人能够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但也就在此时,风中已经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啸鸣。

  在街道的另外一边,就在血肉模糊的马车残骸的后方街巷之中,数十支羽箭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齐齐朝着他的身体坠落。

  在草原上,在快速骑行之中,唐军的箭矢未必能够做得很精准,然而这种定点齐射,哪怕是城门卫的箭军都不会离谱,误差都绝对不会超过半个身位。

  这数十支羽箭无比精准的覆盖了他周身的区域,尤其其中十余支羽箭,更是无比精准的落向他身体的各处要害。

  面对这些袭来的箭矢,郑普观的第一反应在所有的唐军看来有些慢。

  他似乎还看了那些箭矢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但接下来的一刹那,所有在场的唐军将领和军士全部呼吸骤然停顿。

  他们所有人的心口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拳头砸中,让他们无法呼吸。

  面对着这些箭矢,郑普观竟然没有闪避。

  他竟然直面着飞来的箭矢,然后只是伸出了拳头!

  他用拳头砸向飞来的箭矢!

  啪啪啪啪……

  他前方的空气里响起一阵阵的脆响。

  一支支箭矢的箭杆,就像是很脆的干柴很自然的折断,裂开。

  他的拳头,在肃杀的空气里穿行,准确的砸在一支支对他的身体有威胁的箭矢的箭杆上,就像是将飞来的蝴蝶轻松的扫落。

  在大唐,在突厥,在边关那些敌国的军中,有诸多的强者能够用刀剑来斩袭来的箭矢,但是没有人能够用拳头!

  刀剑是手臂的指掌的延伸,可以为武者赢得更宽阔的空间和更多的反应余地,而且手腕的微小动作,就能够让刀剑变化莫测,可以让剑尖和刀锋划出更多的曲线。

  用拳头,意味着这些箭矢会更接近他的身体。

  然而当所有的箭矢坠落,郑普观收拳时,所有人的瞳孔不断的收缩,他们看得十分清楚,没有任何一支箭矢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只有那些箭杆爆裂之后,产生的碎屑。

  他的拳头上,甚至也没有流淌任何的鲜血。

  郑普观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但是他的身躯给人的感觉分外的高大,他站立不动,这几条街巷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

  “火!火!火!”

  一瞬间的凝滞之后,不远处的街巷之中响起了愤怒的厉喝声。

  郑普观微微皱眉,和这些军士的对比,虽然让他找到了一些自信,虽然让他感觉那种强大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但是他依旧无法适应没有神识扫出就能预判的环境。

  不能提前感知,便让他不知道此时这些军令意味着什么。

  嗤嗤嗤……

  空气里再次响起密集的破空声。

  数十支箭矢再次袭来。

  只是当这数十支箭矢坠落时,他的鼻翼之中终于嗅到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刺鼻气味。

  轰!

  他伸出拳头,拳头还距离最近的箭矢有一定的距离时,一团火焰在他的身前炸了开来。

  大量硫磺和磷火特有的气味,瞬间充斥在他的周围。

  原来火就是火,就是火器!

  他的面色骤变,整个身体以常人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朝着一侧横挪出去,与此同时,他的拳头也并未停止,瞬间击飞数支穿过火焰和气浪落向身体的箭矢。

  依旧没有任何一支箭矢落在他的身上。

  火焰在他的身侧翻卷,他就像是鬼魅一般落地。

  他的动作让所有在场的唐军再次身体里泛出凛冽的寒意,然而此时,郑普观的心里也出现了异样的情绪。

  他的脸上和胸口火辣辣的疼。

  他被烧掉了一条眉毛。

  他胸口被一些硫磺和磷火灼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