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戚时序等了很久韩晔。
等烛蜡熬干了，屋里还是只有他一人的动静。
可能是眼前的画面过于讽刺，戚时序将枕麻了的手臂缓缓从下巴下抽出，劳损的腰不能适应突然的大起大落，摇晃着好一会才稳住身形，戚时序缓了下，待眼前的黑雾散去总算是有了些清明才扶着桌子一步一步地地挪过去。
一串绳子上挂着十来个灯笼，显得有些壮观，戚时序淡淡地笑着，透过红色的灯笼纸看其中摇曳的火光。
童话故事也会有不好的结尾，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没等来第二天的黎明，他知道韩晔不会到来，甚至连一个电话都舍不得打扰他，韩晔又怎么会想起他呢？
纠结着这些自己都看不懂的、别扭的小心思，到头来便是这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记忆里最鲜明的除夕还是以落寞而告终。
韩晔面若冷霜，表情不虞，他是真的很生气却看着戚时序面无表情的脸而发不出脾气。
他温声哄着，说“小七，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个姓？”
可不可以？
戚时序鲜少与他说不，可是这一次的问题，连他都不知道答案。
对啊，可不可以。
戚时序还是崔时序？
戚时序如果真的不在意的话，又为什么会改名为戚，不就是心中还有没有完全消失殆尽的幻想吗？
戚苑回来了，幻想也就结束了，这个戚就像是一道烙印，诉说着当年的戚时序有多么可笑。
换姓？怎么换？戚时序让周围的人喊他小七，说他不喜欢阿序，就算是换了姓也不过是在听到一句句小七时徒增尴尬。
韩晔思及此，竟然也从心里生出一种无可奈何来。
一无所有。
谁是真的一无所有。
他之前质问戚时序，他想不通为何戚苑和崔停的儿子可以那么惨，惨得那么不真实，就像是为了骗取他人的同情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样。
然后他逼着戚时序承认自己和戚苑毫无关系，逼着戚时序一刻不停地想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才会让所有的人都不爱他，他说了好多句情话然后冠以情不自禁却一次次都在打破戚时序的希望，一次都没有做到过。
到了现在，他坐在戚时序的面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反倒是任由自己的情绪爆发，他问戚时序你要不要换个姓？
戚时序没多少难过可以抒发，本来就不是这样的性格，他或多或少地能感受到韩晔此刻的不理智是因为他而生气。
韩晔自责的眼神袒露在戚时序面前。
戚时序想伸手摸摸韩晔的头，却又觉得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安慰谁都像是在嘲讽。
只讪讪地放下那只尚且还自由的手，有些无奈地说：“也可以，冠以夫姓吗？姓韩？”
韩晔怔住，转瞬便是一笑：“可以。只要你愿意。”
戚时序见韩晔真的没有一丝调笑的意思，害怕他真的来这么一出，正想着怎么打消他的念头。
韩晔却不允他再想，正色道：“其实，你这个提议真的很好。”
“占有你，爱着你，所有人都不敢再肖想你。”
“戚时序，我的答应是认真的，冠以夫姓，你说的，好不好？”
戚时序袖口因为主人的反复折磨变得皱巴巴的，瞧着韩晔目光遮掩不住的热切，眼神不免躲闪。
他会被韩晔的话戳中，韩晔所说的占有欲，所描述的珍视，应该没有人比此刻的他更了解。
但是，他还是想拒绝。
没有理由的，想拒绝。
“阿晔，”戚时序的开口有些艰难，“可是我是姓戚啊。”
我身上的烂摊子一大堆，自己都被折磨的无法喘息，现在的我如何说断就断来姓韩？
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干干净净地斩断这所有的因果，如果那时候你还愿意要我......
韩晔僵硬地听着戚时序话里隐含的拒绝，表情微妙。
戚时序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尊重他但也心疼他，就像现在明明是坦白的时刻，只要戚时序不去说他也不想去问，这个委屈到底是多么的具体。
但他不想戚时序会拒绝他，戚时序很爱他，毋庸置疑的爱。
他好不容易窥破迷雾将一切看得清楚，这其中的深情他兀自相信了一定是真，若是最后证明他是真的被蒙蔽了，他也算是认了。
他不会再怀疑什么了。
戚时序受得委屈太多了，那么在他这里可不可以稍微少一些？
韩晔眼中晦涩暗涌，勉强算是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总是觉得自己逼迫你太多，逼着你承认演出不爱我，逼着你借由另一个人爱我，逼着你承认爱我。胁迫来胁迫去的关系，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韩晔润了下干涩的嗓子，继续说道：“可是我也懂你，知道你的各种的、这样的、那样的难言之隐，逼着我只能选择尊重你，我想着，我的小七啊，明明受了那样多的委屈，他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对我多说那么一点点？”
可能自己也觉得好笑，勾着唇角眼底却都是自嘲：“我尊重你的选择，真的。虽然不清楚你的顾虑是什么，但是小七，你知道吗？不是你选择了姓戚，不是你的错，不过是戚选择了你，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这些话称得上剖心之言。
戚时序越听越难过，他何尝不是觉得身上的这些烂事糟心才不对韩晔说的呢？
可是左右瞒下去，韩晔却还是被困扰，甚至还要分出那本不需要分出来的心神来体察他的感受。
他安慰他，说不是他选择的戚。
不是他选择的戚吗？是他吧，他的那句看似赌气的话——“可是我是姓戚啊。”原来韩晔是真的明白。
不过是执拗，他当时年少无知，仅靠着五六年的朝夕相处就觉得戚比崔好，戚时序，便叫了戚时序。
他那时真的没有想过吗？想到未来和戚苑见面是怎样一幅场景？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觉得戚苑对他应该是没那么多的恨的。
那么既然是他选择的路，戚苑怎么对他又怎样拿捏着自己的痛处羞辱他，他不过是应该认了吧......
是他选的戚。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韩晔，韩晔只听了他那句话而已，就悄然扒开仍旧痛楚的伤，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是戚选择了你。”
那些年的冷落，苦难，不过是戚选择了你，不是你的过错。
韩晔是这样想的......
知道韩晔是这样想的，他真的很高兴了......
戚时序淡笑着，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放松：“戚苑要我帮她一个小忙而已。”
“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遇到故人，有些伤感罢了。”
戚时序轻啄了下韩晔的脸，安慰道：“我没事了。”
看着韩晔依然不太高兴的脸，撒娇似的说了句：“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韩晔总算是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脸色稍霁，由着戚时序拉着他走。
戚时序本着哄人的心思，朝着人最多的地方走，牵着的手也不放开，还回头把牵着的手拿到韩晔眼前招摇：“喏，韩总要的占有欲？”
小狐狸神采飞扬，嘚瑟的语气配上飞扬的唇角，韩晔只能是无奈地将胸口的郁气放了，瞧着戚时序的脸，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带，说是说教，语气却很温柔：“小狐狸？不要命啦，明天想上热搜？”
戚时序看着近在咫尺的韩晔的眼睛，彼此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有些急促，默契地选择避开视线，戚时序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往人潮最多的地方挤，这下找回了些理智。拉着韩晔往反方向走。
“砂锅米线？”韩晔蹙眉问道。
戚时序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人带到这来了。
韩晔倒是没什么不自然，想着把人饿着对胃不好，自家小七的胃可娇贵了，就牵着人的手往里走。
走进店里时，老板正在算账，眼见着两个大帅哥往里走也没抬头，示意两个人随便坐。
戚时序看着韩晔的西装就想笑，却被韩晔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
算了，不笑了，等下社死的应该是自己。
老板仍由两个人坐好，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原本打着哈欠就看到一个熟人。
老板赵雷看着戚时序瞪大了眼睛，韩晔还以为是戚时序的“叔叔粉”，警报拉响就准备拉着人走，就看着老板和戚时序紧紧拥抱在一起。
赵雷也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戚时序，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小七呀，这好几年没见着你了，大明星了呀！不用点，叔知道你要吃什么！”
戚时序没想到这些年不见，赵叔还是一模一样的热情，顶着韩晔疑惑的视线，迎接着赵叔的热情。
“没有，没有，谢谢叔还记得我的口味！我还带了个朋友来，要不先点餐？”
赵雷总算是注意到了韩晔，那模样别说有多亲切，本着热情的原则，给韩晔拿菜单，却忘了作自我介绍。
终于等最后的菜品敲定，韩晔才得以喘息：“叔？小七，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戚时序眉目粲然带着鲜明的笑意，第一次在提及过往时不逃避：“当年读大学时在这前兼职了一阵。”
韩晔有点惊讶，想着赵叔的性格，觉得戚时序当时在这应该过得算是开心？
“嗯，所以赵叔对你这么热情？”
戚时序有点骄傲得看向韩晔：“那是，我可是帮赵叔保住了这家店呢！”
“小韩总，能被这么热情的招待，都是跟着我沾光了！”
大学时代的戚时序。
原是现在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