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时序的声音已经很辽远了，韩晔几乎是完全屏蔽了周遭。
眼前的信，字字滚烫，是他从未看到的——来自崔旭的深情。
“亲爱的阿晔，我可能这样喊你会显得有些怪。
但是没办法，我太喜欢你了。十六岁的我说爱实在是太轻巧，尽管我无比的笃定，我一定会永远的爱你。
今天是个好天气，你的身体状况好转不少，甚至到现场来看我打球。
我应当是赢得还算漂亮？希望在你眼里的我没有出丑。
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和你表白，我们实在是太熟悉了呀。你会不会认为是我误判了兄弟情？
该如何向你解释，每一次看向你侧脸时，我的怦然心动啊？
......”
第二封信是十七岁。
“我的阿晔，为什么人要生病啊，看着你难受，我真的恨不得能替你分担一点。
可是他们说捐献者的年龄还没有到十八岁，我们还得再等一等。
这样吧，你好好的，好不好，等到十八岁，我就向你表白。
你可一定要答应我啊......”
十八岁时候的信很多。
“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把我送出国，我想亲眼看着你快点好起来。”
“我到国外啦，见不到你的第一个月，真的很想你。”
“我想我明白生命存在的意义了。但是我或许得食言了，十八岁的崔旭还没有向十八岁的韩晔表白。”
“苦难真的有意义吗？阿晔，如果你在这里的话，你应该就能体会我的选择。
我想记录下来，记录这里惨无人道的暴虐，记录那些拿起枪的孩子，记录着战争带给人的到底是什么。
会很危险吧，这样的事。
那还是我在这就好。
只是可惜出国后换了号码，母亲告诉我你的正在恢复，不太方便和我联系，所以我也只能写点信来表达一些我对你的相思。”
剩下的信全都在二十岁。
“阿晔，感觉你好起来对我不一样了。
或许你也应该是喜欢我的吧。你再等等，我一定要为你筹备一场最盛大的表白。”
“数了数这是第八封信。年岁真的好快，唯一不变地是，我依然爱你。”
“战地记者的工作很危险，你明白的。但是你与母亲不一样，你选择支持我。我只是觉得有些怪，感觉我错过了你的好多，希望只是我的错觉吧。”
......
“我很想当着你的面说爱你。”
“最近感觉到心慌。就想着给你写信，结果一数已经有十一封了。那么再写一封，等我表白成功后，正好一年十二个月，一月一封。我应该会成功的吧。
阿晔，我有点想你了。”
韩晔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他看着仍站在原地的戚时序，觉得无比的讽刺。
“你，还有脸站在这里吗？”
戚时序面容惨淡，亲身地直面地感受着所爱之人的恶意，应该是这世界上最不好受的事情。
“我......”
韩晔怒不可遏：“他已经死了啊！他都已经死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点念想都不给留。戚时序！这是爱吗？”
戚时序喉间苦涩难忍，想要开口，却第一次觉得言语的匮乏。
他懂什么是爱吗？
韩晔问他。
“阿晔......”
又一次被打断，“不要叫我阿晔，我嫌恶心！”
韩晔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信叠好，放进铁盒里，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戚时序。
戚时序不想让韩晔就这么走掉，没经过大脑的思考就握住了韩晔的手。
“别走......”
韩晔冷淡地扫过戚时序所握的地方：“放开。”
“你不要再恶心我了。”
“你不是说要我相信你吗？”戚时序带着哭腔小声问道。
韩晔听到“相信”二字像是被刺痛般，猛地回头，语气却淡到了极点：“你相信我？戚时序，你怎么还问得出来这种话？”
“你藏崔旭的遗物！”
“这几年，你闭口不谈这件事。”
“你是什么样的心思？”
“崔旭，崔旭他那么好......”
戚时序避开韩晔的视线，漆黑的夜色遮挡住彼此的难堪。
再次开口，无比艰难：“恭喜你啊，阿晔，你还是爱着崔旭，还好没有喜欢上我这么一个让你恶心的人......”
距离隔得太近，戚时序的泪正好掉落在韩晔的手背上。
韩晔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攥紧一般，疼得发颤。
真好啊，怎样的贱骨头？对眼前之人厌恶至极，肌肉记忆却在强调着心疼？
韩晔再也做不出其他的表情，眉目寥落：“那我还真是——荣幸至极。”
韩晔走了，没有回头。
戚时序连目送的力气都没有，抱紧了自己的包，听着汽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远。
你看啊，他还是没能坐上摩天轮。
那颗星星，他是弄丢了吧......
戚时序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走着。夜晚很冷，他倒是习惯了韩晔的照顾，连衣服都穿的薄，现在冷得不行。
有些后悔，应当先把摩天轮坐了再把盒子交给韩晔的。
戚时序感受胃部的搅动，可能是心口处太疼了，以至于胃部的剧痛此刻也显得平常。
他有什么理由呢？
韩晔说的对，他藏起崔旭的盒子这么些年，明明有那么多次开口的机会，却一次都不说。
崔旭那么好的人，他却把人家的爱人抢走，不，没有抢走，也抢不走。
戚时序靠在路灯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明明身心俱疲，一闭眼却全是韩晔。
无药可救了......
戚时序在心中暗自腹诽，却看着远处摩天轮上的彩灯，次第亮起，璀璨交织，霎是好看。
他突然就有点挪不开眼。
别看了，戚时序。
不属于你。
闭目养神一会，戚时序抽出手机，登入了微博账号，将早就准备好的退圈声明发了出去。
戚时序低垂着眼，想着自己应该是还有件事，将按着关机键的手指松了松。
包养合同。
五千万。
他得还回去，
戚时序将钱转入到韩晔的私人账户上，总算是了无牵挂似的将手机关机。
与世界失联一会吧。
登不上的摩天轮和已经离开他的韩晔，让他醒过来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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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晔全身冰冷的回到家里。
说不清是更怨自己一些还是更恨戚时序一点。
移情别恋的是他，藏匿情书的是戚时序。
比起崔旭，他们谁是个东西？
离开时戚时序的那句祝福还犹在耳畔：“恭喜你啊，阿晔，你还是爱着崔旭......”
可他真的还爱着崔旭吗？
看到故人遗物时，掉落的眼泪是震惊还是失望？
那一封封信读出来的感觉是感动还是庆幸？
他离开时骂着戚时序，其实恨着的应该是自己。
往事依然一团乱麻。
谁挣扎在其中不愿醒来？
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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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可能是疲倦至极，和着往事的骨灰相拥而眠真的像是死亡了一般。
一早上醒过来，旁边没有熟悉的温度时，意识才慢慢回笼。
“戚时序退圈”热搜第一。
赵陆的电话快给自己打爆了，也不知道一个经纪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韩晔揉着依然隐隐作痛的头，看着账户多出来的五千万。
包养的费用都全部退还，戚时序，你还真是斩断关系得够决绝。
接了赵陆的电话：“你说......”
电话那端的赵陆被韩晔冰冷的语气冻住，很久没有听到韩总这么讲话了。
回来回神：“戚时序退圈了。”
“我的眼睛好像还没瞎？”
赵陆硬着头皮面对韩晔的挖苦，继续说：“嗯，这件事因为小七之前提到过，虽然突然，我们应对的还好。”
韩晔不耐烦的开口呛道：“这种事情，就算是说也是我的秘书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赵陆没了办法，只好实话实说：“我联系不上他了......”
韩晔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看着公关人员的应对，几乎是在戚时序发退圈声明两分钟后，团队就表达了祝福，并且希望戚时序求学顺利。
将舆论风波压制的死死的。
韩晔听到赵陆那句联系不上时没有丝毫的意外。
可他怎么说，说他也联系不上吗？
烦躁得很，嘴下自然是毫不留情：“你的艺人，联系不上，来找我？挺有意思的。”
赵陆是真的着急，尤其是听到韩晔那明显要和戚时序划清界限的语气时，焦虑到极点。
“可......”
可他会诊的时间到了，他生病了，要是有什么不测怎么办。
话还没说出口，韩晔就挂断了电话。
不想管的态度很明显。
戚时序，你在哪啊？
韩晔抚摸着昨晚带回来的盒子，百感交集。
倘若当年崔旭没死，倘若他真的和崔旭表白了亦或者崔旭和他表白，他会答应吗？
会吧，毕竟是他亲口说出的爱字。
可是这个答案膈应得慌。
他为何会难过，为何会生气，现在冷静下来想，却全是戚时序的名字。
难过是发现戚时序是认真地想把自己推走？还是为崔旭三缄其口地爱意这么久才重见天日而难过？
生气是因为戚时序。
为什么非得用这么不光彩的手段爱着他？
明明，明明就算是当年他看了信，也会......
也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