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陆按照戚时序的要求给韩晔定时发消息。
两个手机放在手上摆弄，生怕露馅。
赵陆已经换了几个姿势，眼看着分针转了一圈，戚时序还没有出来的动静。赵陆担心着却也不敢贸贸然闯进去，只得望着大门盼了又盼。
戚时序当然不知道赵陆在外面等得焦急，他气定神闲地坐在戚苑的面前，面容宁静。
戚苑达到了目的，本懒得应付戚时序，但是又怕节外生枝，就想先敲定着时间。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戚时序脸上挂着淡笑，隽永的字迹在宣纸上显得更为好看。
“任何时候。”
戚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要不就今天？”
戚时序佯装思考：“可以今天，但是我想先问几个问题。”
戚苑皱了皱眉，不是很耐烦：“你问。”
戚时序看出戚苑的顾虑，接着在纸上写到：“不管怎样，我问完问题你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目的既然达成，又害怕什么中间环节的纰漏呢？”
戚苑嗤笑一声：“我当然不害怕，无论你想如何都行，只要戚阳的手术成功，你报复还是不报复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戚时序：“那是当然。”
笔锋一转：“所以录音笔是怎么回事？”
戚苑毫不意外地听到这个问题，不咸不淡地答道：“医院监控的录像带，时间也不久远，而且你那一段确实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不能不认吧？”
戚时序含笑，并未理戚苑口中的冷嘲热讽。
“所以这次的舆论是你和崔停在做引导？”
戚苑用指甲敲了敲戚时序的脸颊，俯身的动作将两人靠的很近，戚苑有些可惜没有看到戚时序慌张的神态，不太满足地坐回原位：“你真的天真呀......当然不止我们俩还有韩释呢，你以为韩晔的父亲愿意你们在一起吗？”
戚时序认可地点头，似乎对于韩释的插手也并不意外。
“戚阳真的是崔旭救回来的吗？”
戚苑玩弄指甲的手顿住了，终于拿正眼看了戚时序，见他依旧淡笑，戚苑厉声质问：“你怎么知道的？”
戚时序见到这反应也明白当时戚阳跟他说的都是真话，总算是在眉宇间染上无奈。
“戚阳自己跟我说的。”
戚苑有些哑然，她虽说是知道戚时序私下和戚阳见面的事情，但是这俩人的聊天内容确实是不知情的，这么一想戚时序知道戚阳这件事并不稀奇。
可是，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戚阳要告诉戚时序这件事呢？
戚苑有些乱了。
戚时序瞥见戚苑不虞的神色，照旧给她添了杯茶，然后继续在纸上写到：“可能，你没有想过，戚阳并不愿意要我的肾呢？”
“可戚阳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不是说过，姓戚的全是一群疯子？又怎么可能会有意外呢？”
‘又怎么可能会有意外呢？’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戚苑的耳畔炸响，是啊，戚阳虽说是在她的眼底下长大的，但是背地里的阴私事瞧见多了，怎么会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人畜无害？
戚苑稍稍平复了下情绪：“所以？你现在说这个是想挑拨离间？”
“他想不想要重要吗？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应该更不想让你好过才对。”
戚时序陈恳地点头，认可着戚苑的观点。
“是这样的。他很恨我，因为他认为是我害死了崔旭，又抢走了崔旭的恋人。他最恶心我却依然要接受的的施舍，我的不好过只是一时的，而他活多少年就有多少年不好过，我觉得值得。”
还真是咄咄逼人。
戚苑的气场冷了下来，觉得眼前的戚时序好像一把没有亮锋的宝剑，此刻的对话更像是挑衅。
戚苑：“但愿你真的如同你所说的那样，‘值得’。”
戚时序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想问的问题，都站起身来，却还是冷不丁地添了句话。
“为何一定是我？”
“不是一定，是最好是你，”戚苑有些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我应该恨你。”
戚时序了然，这个应该确实用的够好。
她应该恨他。
因为经年累月他的存在就是对往事最好的提及方式，戚苑生下他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膈应，却没想到连自己也膈应到了。
如此，他在她的眼里便成为一个工具，如若别人的虐待不够让她尽兴，她便亲自来。
戚时序轻声哼笑，觉得自己果然是变态，戚苑只说了一句话，但是他却理解了个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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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陆看着从大楼里走出来的戚时序，白色的衬衣松垮的套在身上，与后面几百米高的大厦相比实在是过于渺小。
这种视觉的冲突，让他有一秒钟的质疑，自己选择帮助戚时序到底对不对。
可是又能怎样呢？不让真相解开，让戚时序一辈子生活在土里？还是真的被韩晔豢养着，直到被抛弃的那一天？
戚时序之前说的那句话，他一直记得，“我所要不多，现在只想好好活着。就缺个‘好好’了。”
他得帮他。
赵陆忍住眼里的涩意，快步走上前去将戚时序带上车。
眼神询问着谈判结果。戚时序只眨巴下眼，总算时透露出些活泼。
戚时序把手机上的字递给赵陆：“戚苑都说清楚了，现在她要求我立马手术。”
赵陆本来看到上一句放下的心又被提起。
语气有点失控：“你不是说假捐吗？怎么把自己诓进去了？我不同意！”
戚时序有些无奈，瞧着赵陆急刹车，不由分说地将车停靠在路边。
“哥，我得捐。”
赵陆打开车窗，点燃根烟，暴躁道：“你特么又不欠他们的！得捐个啥？”
戚时序扯着赵陆的袖子希望他能扭头看看自己的辩白，却被赵陆烦躁的扒开：“我不看，我才不被你骗！捐什么捐，反正我不同意！”
戚时序只好推开车门，绕道赵陆的车窗前。赵陆连忙把烟掐了，气得半死：“你是真作啊，你不能闻烟味还往我跟前凑！”
戚时序无辜不做表示，依然把手机往赵陆跟前递。
赵陆没有办法，表情有些凝重，只能叹气着看着眼前这位祖宗写的话，还不忘把人赶到车上免得受风着凉。
“哥，我得捐。他是崔旭救回来的孩子。无论怎么说，我确实对不起崔旭。”
“救他，我是躲不掉的。”
“而且，也不单单是救他，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与其真的一锤挡一锤，不如就以受害者的身份来公布真相，弱者永远让人共情，我有自己的考量。”
赵陆淡淡地扫了戚时序一眼，发现他依然坚定，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他不乐意戚时序冒险。
可偏偏他又知道崔旭和他们俩之间的某些陈年旧事，戚时序觉得自己对不起崔旭确实也说得通。
赵陆还能有什么劝说的方法？
“你考虑到韩晔的想法吗？”
戚时序闪动的眸子含着狡黠，但赵陆还是能看出暗藏的悲哀。
“当然，我受个伤，阿晔才舍不得骂我，我都说了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赵陆不再劝了，只仿佛自言自语劝慰道：“哥没办法，哥从来没遇到你这样的，一大堆烂摊子，我只能理解你。”
“可是，小七，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不能说话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见你的声音。”
“这些年糟蹋的，还有几个器官没问题。”
“之前韩总联系我说想包养你的时候，我都没打算跟你说。可你不听我的，自己就谈好了协议。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你当时这样选择的原因。”
“哥，只能尊重你。和现在一样，我只能尊重你。”
戚时序听着赵陆的絮絮叨叨。明白其中的真心劝告。
窗外的风景一帧帧的向远处撤离，就像是在挣脱前方未知的命运。现在是在春天，万物生机的春天。
他是被迫的无法选择，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赵哥能理解他，他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可能很久之前他想过，如果他早就向韩晔坦白，会不会就不是现在的样子。
他们俩个都被逼迫着。
他也曾不理解为什么命运就给了他这么一大烂摊子事，可遇上了就是遇上了。
他也曾想过，韩晔向他迈出一步就好，他可以心甘情愿地走完剩下的。
可是他得到的远不止一步，韩晔步步走的坚定，他反而才是举棋不定的那一个。
他必须这么选择。
他是戚苑和崔停的私生子。
他没救回来韩晔的原因是他们所求着他的心脏。
他的恋人叫韩晔。
不是委屈的那一个，也不是勉强的那一个，更不是要他自欺欺人的那一个，而是完整的韩晔。
春见与不知火的故事是他对自己的剖白，他说他是骄傲的，从头至尾只要那份诚挚的爱，无关于施舍，也无关于怜悯。
只是先前他执念太过，没看清韩晔的真心。
韩晔也没理清楚自己的感情。
可现在，他虽然口不能言，却看见了很多事——爱就好了。
爱多少，没有意义。
戚时序的侧脸被光影轻抚，蝉翼似的睫毛阖上眼，他也要去追寻他的春天。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