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内部一览无遗,最后头的小卧室里床铺平整,显然也没有人。秦郁上莫名舒心,视线落在江棠承身上。

  一大一小,一站一坐,隔空对视。

  江棠承有些崩溃,怎么又是这人啊。

  他警惕地盯着秦郁上,抿紧嘴巴,生怕一不小心再喊出“爸爸”。

  钱司壮从卡座底下的柜子里翻出一把折叠椅:“秦导,您看是这把吗?”

  “嗯。”秦郁上只扫了眼,紧接着又看回江棠承。

  小孩穿了件天蓝色的长袖衫,大概觉得热,袖子挽起露出白藕似的胳膊,面前摆着拼了一半的拼图。

  “这椅子是挺方便的,也舒服。”一把椅子而已,钱司壮做主了,还能拉近和导演关系,“您要是不嫌弃,尽管拿去用。”

  听了这话,江棠承立刻转头,用眼神控诉钱司壮。

  怎么能把江来的东西随便给人?

  何况这人还偷穿江来外套!

  钱司壮搞不清江棠承心思:“怎么了?”

  秦郁上看得分明,小孩气鼓鼓的模样叫他觉得有意思,他明白小孩不想让他把椅子拿走,于是说:“只是借,待会就还回来。”

  他是看着江棠承说的这句话,江棠承心思被识破,又有些恼,索性低头继续摆弄拼图。

  钱司壮莫名其妙,见秦郁上一直盯着江棠承,心中忽然升起不详预感,上前挡住江棠承,满脸热乎笑地说:“秦导,您——”

  刚开个头便被打断,秦郁上笑了笑:“是叫崽崽对吧?”

  “是是。”钱司壮后背冷汗岑岑,对江棠承使眼色,“崽崽,怎么不叫人?”

  江棠承耳朵动了动,不想承认这个大坏蛋叫他名字的声音还挺好听。

  他不情不愿地抬头,干巴巴挤出两个字:“叔叔。”

  小孩服软叫他叔叔,秦郁上却感觉不舒服,心道是不是这两天没休息好,以至于心脏有些难受。

  椅子借到了,秦郁上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然而脚下却仿佛生根,拔不动。

  他垂眼,瞥见折叠椅上的贴纸,貌似是一只叫什么奇的猪,于是开启新话题:“这椅子上怎么贴了个贴纸?”

  钱司壮凑过去瞧:“崽崽,这个佩奇是你贴的吗?”

  原来叫佩奇。

  秦郁上默念两遍,佩奇,佩奇。

  江棠承绷着一张漂亮小脸蛋,酷酷的:“嗯。”

  秦郁上顺势问:“你喜欢这个佩奇?”

  江棠承觉得秦郁上奇奇怪怪,继续酷酷的:“嗯。”

  秦郁上又问:“动画片看吗?”

  江棠承更奇怪了,却依旧酷酷的:“嗯。”

  钱司壮嘴角直抽,简直要不认识面前的两个人。

  传闻秦郁上高冷难接近,怎么今天一句接一句,还没完了?

  秦郁上的反常还能归结为传闻有误,可江棠承平时见到陌生人也不这样啊,谁不夸一句乖巧可爱,哪像现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偏偏两人有来有往一问一答,聊得感觉还挺好。

  秦郁上停顿几秒,回忆那天在俞珍手机里听到佩奇的台词,缓缓说:“IamPeppapig——”

  江棠承一愣,条件反射地说出下一句:“thisismylittlebrotherGeorge。”

  钱司壮心道,得,还拽起英文了。

  秦郁上笑意加深,他有八成把握,江棠承应该就是他一直误会的,江来的小鲜肉。

  这个小鲜肉,是够小的。

  目的达到,秦郁上心满意足拎着椅子走了,钱司壮送他下房车,又目送他走远,然后才返回车上。

  江棠承抢先问:“Al叔,他是谁啊?”

  钱司壮被这声Al叔叫得有些找不着北,但他看着江棠承长大,虽然疼爱,有些话该说还得说:“你先说说,为什么对人家那种态度?”

  江棠承漂亮的眉皱着,鼓着一边腮帮,两只胳膊环在胸前,小大人似的:“我不喜欢他。”

  钱司壮奇怪:“为什么不喜欢他?”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喊了对方三次爸爸,总觉得被占便宜,但江棠承不想提,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钱司壮见他不想说,也不逼他,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这个人可是剧组的导演。”

  江棠承之前就问过江来,江来给他一个模糊的回答。这次听钱司壮提起,他更好奇了,小身子微微坐正:“导演是什么?”

  “导演就是指导电视剧或者电影拍摄的人。”钱司壮不知道江棠承能不能理解,用更通俗的方式说,“这里所有人都要听他的安排,所有设备都要听他调遣,他说怎么演就要怎么演,他说摄像机该拍哪儿就拍哪儿。”

  江棠承听得入迷,隔着车窗向外看,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摄影棚。

  那里头来来往往的人,高高架起的机器,都归秦郁上管?

  “这么厉害吗?”

  “那当然。”

  江棠承仰起脸:“比影帝还厉害?”

  钱司壮乐了,他和江来只在小孩面前提过一次影帝,没想到小孩一直记着。

  “你知道他在做导演前是干什么的吗?”

  江棠承摇头,脸上浮出一丝好奇:“做什么的?”

  钱司壮说:“他就是影帝,拿过很多很多奖,演员里最厉害的。”

  江棠承不说话了,垂下脑袋,若有所思。

  钱司壮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好了,下次再见到那个叔叔,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我们崽崽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江棠承轻轻“嗯”了一声。

  钱司壮问:“拼图还玩吗,不玩的话我给你扣上,困得话就去床上睡觉。”

  江来排完戏,回到房车上时江棠承已经睡着了,他推开门看了眼熟睡的小孩,轻轻把门带上,回到卡座给自己倒了杯水。

  钱司壮说起中午的事。

  当听到江棠承不喜欢秦郁上时,江来微微挑了下眉:“为什么不喜欢?”

  钱司壮摊手:“你都不懂他的心思,我就更弄不明白了。”

  江来转着手中的玻璃杯:“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车外响起一道声音:“江老师在吗?”

  江来听出是小周:“我在,什么事?”

  小周:“秦导让我来找您。”

  江来同钱司壮对视一眼,后者打开车门,几秒后小周拎着把折叠椅出现了。

  一路走来,小周拎着椅子反复看,愣是没发现和他买的那把有什么区别。

  明明就是同款啊。

  搞不懂秦郁上为什么偏要坐这一把。

  他进圈时间不短,也跟过不少人,知道明星表面光鲜其实压力很大,为排遣,不少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癖好,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稍微正常点的,飙车蹦极寻求刺激,也有不那么正常的,比如半夜睡不着蹲在冰箱门前大口啃黄油,又或者……

  再往下就有点少儿不宜了。小周咳嗽两声,打住打住。

  像秦郁上,就有种“别人碗里的就是香”的既视感。

  小周把狂飙的思绪拽回来,对江来说:“江老师,秦导让我把椅子还给您。”

  “秦导要是喜欢,干脆留着呗。”钱司壮说。

  小周忙道:“那怎么行。”

  钱司壮只得接过来,把椅子塞回卡座底下,小周朝江来看去,表情欲言又止。

  江来问:“找我还有其他事?”

  小周点头:“方便单独跟您说句话吗?”

  “好。”

  江来起身,同小周一起走下房车。小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便笺:“江老师,秦导还让我把这个给您。”

  江来接过后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眼皮一跳。

  小周也好奇纸上写了什么,不过没敢看,只是觉得都什么年代了还写纸条,情窦初开的高中生都不搞这一套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讲?实在不行还有种即时通信工具叫微信啊。

  江来沿着折痕又把便笺合上:“好,你忙去吧。”

  江来反应淡淡,表情看不出变化。小周完成任务走了,江来转身回房车。

  钱司壮扒着窗户围观全程,越看越不满,有什么是他这个经纪人不能听的,还得偷偷说?

  “秦郁上助理跟你说什么了?我跟你讲,我可是你经纪人,你有事千万不能瞒我。”

  江来在对面坐下,气定神闲:“没什么。”

  钱司壮不信:“那你手里的是什么?”

  薄薄的便笺夹在指间,江来抵在桌上推到对面,满足经纪人的好奇心:“自己看。”

  钱司壮展开,表情逐渐困惑,翻到背面再一看,整一个大写的迷惑。

  “谢谢?”他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三连问,“就这俩字?秦郁上写的?他写这个干嘛?”

  杯子里的水还剩最后一口,江来仰头喝光,湿润的嘴唇一开一合,清亮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闲的。”

  摄影棚里,秦郁上坐在监视器后头和跟组的医疗顾问一起看刚才拍的一场戏的回放。

  专家点头表示ok,秦郁上这才拿起喇叭喊“过”。

  副导演说:“下一场准备了啊!”

  服化道老师一拥而上,补妆的补妆,换造型的换造型,秦郁上得了点空闲,拿出手机,揭开了手机壳。

  手机壳底下搁着一张对折的便笺,正是江来手写给他的那张“欠条”。

  确认“欠条”还在,秦郁上又把手机壳装上,点开刚下载的微博。

  不过他并没有注册,顶着游客身份搜索《分秒》剧组,顺利找到定妆照的那条微博,点开江来的照片正要——

  “秦导。”小周幽灵般闪到身后。

  秦郁上吓了一跳,不动声色把手机锁屏。

  合格的助理事毕一定是要汇报的,小周说:“椅子已经还了,东西也给江老师了。”

  秦郁上点点头,继续看着小周,小周也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秦郁上问:“没了?”

  小周一愣,还有什么?

  秦郁上皱眉:“他没给你什么东西?”

  小周摇头,三分紧张三分困惑还有四分莫名其妙:“没啊,江老师收下纸条就让我回来了。”

  秦郁上沉下脸。

  下一场戏开拍。秦郁上坐在监视器后头,表情一如既往严肃,点评一如既往犀利,谁见了不要竖起大拇指,说一句“秦导牛B”。

  但谁也不知道,秦郁上盯着监视器的时候,偶尔会走神。

  他想不通。

  他写了张纸条,江来为什么不给他回一张?

  这不科学。

  作者有话说:

  影帝大概还生活在古代,靠鸿雁(小周)传书。还有一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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