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上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

  房卡还好好地,贴着他的腿放在裤子口袋。但带还是没带,这是个问题。

  秦郁上脑海里上演天人交战,在两个选项之间反复横跳。

  鉴于上一次的不愉快经历,这次如果再说没带房卡,江来不一定会收留他。

  再者,三番五次没带房卡,保不准会被怀疑智商,他不能冒险。

  时间流逝不过短短两秒,然而秦郁上消耗的脑细胞比拍半天戏还要多,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带了。”

  江来道:“那你……”

  站这儿干吗呢?

  秦郁上当然不能承认他在走廊站了半天:“回了一趟房间,现在打算出去。”

  影帝的演技自然不是吹的,表情自若语气自然,看不出半点破绽。

  江来视线下移,落在秦郁上穿着的大裤衩和蹬着的酒店一次性拖鞋上。

  这副打扮,怎么看也不像要出门。

  他体贴地没有拆穿,只好心提醒:“这个时间出去,外头蚊子很多,最好穿长裤。”

  秦郁上淡淡道:“没事,我不招蚊子,蚊子不咬我。”

  江棠承在刚才江来开门的时候就跑过来,站在旁边听了半天,这会终于能插上话:“我也不招蚊子!”

  小孩激动到好像发现新大陆,带着些许炫耀。秦郁上接触几次就发现,江棠承其实是个很需要别人肯定的小孩。

  他弯腰看着江棠承,假装惊奇:“是吗,崽崽这么厉害?”

  被表扬,江棠承小脸一红:“叔叔也很厉害。”

  江来:……

  至于吗,不就是不招蚊子?这对他一个被蚊子吸了不知道多少血的普通人礼貌吗?

  江来咳嗽一声,打断两人的商业互吹。

  秦郁上直起身,视线落在江来脸上,那张面孔白皙素净,却异常清俊漂亮,再往下便是修长的脖颈,以及被衣领遮住一半的平直锁骨。

  秦郁上喉头发紧,强迫自己拉回遐想的思绪。他想问江来为什么突然开门,有没有看到贴在画背面的字条,但江棠承在场让他不好开口。

  气氛突然安静,从房间透出的光照亮这一方天地。江棠承站在光里,仰起脸,左看看右看看,就听秦郁上忽然问:“崽崽,如果一个人做错事想要道歉,应该说什么?”

  江棠承愣了两秒:“要说对不起!”

  江来抿了抿唇,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在刹那间被秦郁上锐利的目光捕捉。

  江来看到了,他看到了画背面的纸条。

  秦郁上松了口气,目光越发深沉,明明是对江棠承说,双眼却始终注视江来:“你说得对。”

  他刻意放低声音,在无人的走廊听起来沙哑又磁性:“对不起。”

  江来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摸了摸江棠承的头:“崽崽,那如果一个人得到帮助,想要表示感谢,应该说什么?”

  江棠承飞快回答:“要说谢谢!”

  “嗯。”江来回视秦郁上,“谢谢。”

  江棠承小脑瓜子一转,心道两个大人真奇怪,好像是对着他在说话,但好像又不是。

  又或者这是什么睡前智力游戏吗?也太没难度了,江来怎么也不出点有难度的让他表现表现。

  江棠承那厢还等着江来再出题,整个人忽然被转了个身。

  江来赶小羊似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别在外面站着了,上床睡觉。”

  江小羊撅嘴,要是有耳朵此刻就该耷拉下来,不情不愿地走了。

  把小孩支走,江来在身后轻轻带上房门,没关严,留一条窄缝,他和秦郁上面对面站在走廊。

  江来做了个深呼吸,声音轻缓却郑重:“秦导,我知道这次的事是你帮忙,这份人情我记下了,谢谢。”

  秦郁上一直以为江来不知情,正后悔一番筹谋为裴颂做嫁衣,听到这话简直喜出望外。但他面上丝毫不显,仍端着一副深沉面孔:“举手之劳。”

  “不管是不是举手之劳,我都很感谢你。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江来这番话情真意切,在秦郁上听来却有点不痛快,他帮江来可并非贪图对方回报。

  他巴不得江来一直欠他,不止一条手帕,最好多一点,再多一点,永远还不清才好。

  江来见秦郁上不说话,也跟着沉默。他垂下视线,好像忽然对走廊地毯上的花纹产生了兴趣。

  秦郁上却看着他。

  秦郁上大事谨慎,小事随意,见过几次的人都不一定认得,三番五次丢房卡也不长记性,可一旦认真起来却相当细致入微。

  无论是他第一次敲门送画,还是第二次江来主动开门,秦郁上都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江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笑过。

  一贯扬起的嘴角平直地抿成一条线,一丝一毫弧度都没有。

  是因为他说的那句“别再对我笑了”吗?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来是这种滋味,秦郁上胸口发闷:“那天是我口不择言。”

  江来抬起头,目光中闪过惊讶。

  秦郁上继续说:“我收回那天所有的话。”

  江来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半晌,似笑非笑地问:“饼干好吃这句也要收回?”

  秦郁上一愣:“这句不收。”

  话音刚落,江来忽地就笑了:“开个玩笑。”

  那双丹凤眼弯出漂亮的弧度,睫毛密密实实地压成一线,好似浓密的羽扇,又仿佛轻盈的蝶翼。

  秦郁上胸腔震荡,心跳一瞬间过了速。

  江来维持着笑容:“梁导的视频我也看到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如果方便,请你帮我转达感谢。等他身体好些我再登门道谢。”

  秦郁上的注意力全在江来说话时张合的嘴唇以及若隐若现的洁白齿冠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喉结滚了滚:“好,我转达。”

  他想起梁松的叮嘱,话到嘴边却心念一转,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给咽了回去。

  道歉的道了歉,道谢的也道了谢,误会解除,对话到这里似乎就该划上句点。

  “对了秦导。”江来想起什么,“我有东西给你,你等我一下。”

  秦郁上在他转身前叫住他:“不要叫秦导。”

  江来:“嗯?”

  意识到自己又用了命令口气,秦郁上解释说:“别误会,我的意思是私底下,不在片场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江来沉默片刻,点头:“好。”

  秦郁上看着江来推门而入,门半掩,在流泻而出的明亮光线里,传出细细的水流声。

  很快,江来回来了,手中多出一个袋子。

  他把袋子递给秦郁上:“这是崽崽上次去农家乐摘的草莓。我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小崽崽摘的,江来亲手洗的,秦郁上没理由拒绝。他接过袋子,分量还挺沉:“谢谢。”

  “不客气。”江来顿了顿,“最好今晚吃,如果不吃,记得拿出来放冰箱。”

  秦郁上:“好。”

  门关了,这一次是完全关上。没了房间里漏出来的光线,连走廊都仿佛暗淡几分。秦郁上已然忘记先前那一番要出门的说辞,掏出房卡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将袋子搁在中岛,秦郁上缓步走到沙发坐下,没一会又站起来,逐一把房间的灯都打开,直到目之所及一片明亮,心中那股怅然才稍微缓解。

  他坐回沙发,双臂搭着扶手,过电影似的一帧一帧回放刚才的画面,越想越觉得他今晚的表现仿佛一个傻子。

  在江来问“饼干好吃这句话也要收回吗”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追加一句“那我以后还能吃到吗”。

  在江来说没有梁松联系方式的时候,他为什么不顺水推舟说一句“我有梁导联系方式,加微信我发给你”?

  近墨者黑,肯定是他最近跟闻绍联系频繁,被这厮拉低了智商。

  然而也并非没有收获,秦郁上敏锐地察觉,江来方才那一笑区别于以往用标尺丈量出的客套,而是发自真心。

  回忆接近尾声,秦郁上在脑海里给场景加了层柔和滤镜,暖黄的灯光里,江来给他拿来草莓,画面在脑海中播放的同时,那道悦耳的声音也在耳边回响。

  “最好今晚吃,如果不吃,记得拿出来放冰箱。”

  秦郁上一个激灵,腾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

  他快步走到中岛,将装草莓的餐盒从袋子里取出,上上下下检查。

  没有?

  怕看漏,秦郁上又检查第二遍,甚至将餐盒高高举起,对着灯,双眼如同X光一寸一寸扫视。

  餐盒是透明玻璃的,红彤彤的草莓整齐地码放其中,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秦郁上慢慢放下手,心也跟着下沉,他把餐盒搁回台子上。

  草莓色泽鲜艳,香气勾人食欲,他却提不起兴趣。

  视线一偏,秦郁上看到了那个空掉的袋子。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购物袋,质地偏软,大概是某种环保材料制成。秦郁上准备扔掉,出于习惯,扔之前随手掏了一下,当手指碰到明显不同于布料的触感时,他愣了一下,随即敞开袋口,将底部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三张对折的便笺。

  秦郁上呼吸一滞,伸手拿起第一张,展开后入目便是他看过很多遍以至于已经很熟悉了的小楷。

  【不用谢,椅子随时可以借。】

  秦郁上猛然记得,上次他在片场还江来椅子,让小周传了张纸条却没有收到回复,为此耿耿于怀了一整个下午。

  原以为落空了的期待突然被满足,秦郁上心中滋味难言。

  静静看了一会,他跟开盲盒似的,拿起第二张。

  【没关系,我没有生气。】

  对应的是他今晚写的那句【江来,对不起。】

  秦郁上目光闪了闪,眼前浮现出江来的笑脸,一时间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竭力平复,视线落在最后一张上。

  这第三张……会是什么?

  期盼中几分忐忑,秦郁上捏住侧边轻轻展开,目光触及时,心跳瞬间失了速。

  那张纸上,秀美小字,一笔一划清楚地写着——

  【秦郁上,晚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二更在后面!

  提问:看文的小可爱留评该怎么办?

  江棠承举手:发红包!

  今天的崽崽是纯纯工具人。

  昨天那章二合一,是我没说清,对等更的小可爱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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