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铃看见是江珩, 于是斟酌了会儿,微笑回道:“他去换衣服了。”
江珩犹豫了一会儿,他想问清楚沈清淮的具体所在, 但见司铃饶有趣味地盯着自己, 默默地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在自家地盘,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这么久都不见他来找自己, 想来自己在他心里也没那么重要。
江珩情绪低落,跟着秦礼等人走近大厅, 随后独自一人找了个角落待着。
这次晚宴用餐和跳舞同时进行, 因此整个大厅的布局呈现包围状。
大厅四周围着一圈餐点和酒水饮品, 外围有一圈沙发桌椅, 可以提供客人休息用餐,同时大厅中心就是舞池, 乐队就在舞池边, 可以随意选择自己要的舞曲。
龙纹扶梯上的二楼是贵宾区, 几位家主和长老就在上方落座。
江珩坐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沈岩和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在二楼雅座说话。
“法器铺闹事的人, 都处理了没有?”沈岩捻着珠子, 低声对身边的沈泽道, 上下唇几乎没动。
沈泽回道:“处理了几个, 这些散修人多又杂,混进人群就不好找了。”
沈岩道:“损坏多少?”
沈泽回道:“他们闹了将近十天, 平均每天毁掉一件, 被偷走了七件, 损失大概这个数。”
沈岩面部有了些变化:“你觉得这是何人所为。”
沈泽气愤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什么散修会的!一群乌合之众!”
沈岩捻了几颗碧玉珠, 不置可否。
他眼神扫过楼下的每一个人,忽然问道:“清淮呢?从一开始就没见他出现。”
这时,原本和其他家主聊天的沈云珍,不知不觉就凑了过来:“奥,我刚才瞧见他了,说是礼服出了点意外,正在后头换呢。对了家主,白家主有事想同您聊呢。”
沈岩动了动,起身往白家那处走,但目光却一直盯着大厅角落的某个人。
江珩感觉到目光注视,坦然地望了回去,但对方很快就走入了屏风后,他起身绕去别处,关注着楼上的一举一动。
大厅里,宾客们有说有笑,踩着音乐鼓点咀嚼美食,飞起的裙摆擦着挺直的西装,在舞池里翩翩而动。
几乎没有人独自待着,就连秦礼都有不止一个人搭讪,更别说其他宾客,但暗中关注司铃的人却格外多。
司铃正和陈武讨论着菜品的味道,忽然两个熟悉的人就围着二人凑了过来。
“司铃小姐你好,我是沈泽长老的长子沈舒言。”
鼠眼哥踩着白毛的前脚掌先一步和司铃握手,司铃对二人的出现,下意识生出警惕。
白毛被他抢了先机,眼刀快把他剁成肉泥,但碍于司铃在,只能咬咬牙介绍道:“司小姐你好,我是沈云珍长老长子沈白。”
“你们好。”司铃后退一步跟二人保持距离。
陈武躲在司铃身后,小心地拽了拽她的衣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司小姐,这俩不是好人......”
司铃点点头:“我也觉得。”
她们小声交流着,对面白毛和鼠眼也在暗自较劲,一个狠狠踩后面之人的脚,另一个狠狠拧着他的胳膊,两个人面部都不可控制地表现出狰狞。
“咳......司小姐,不知在下可有荣幸请你跳一支舞。”鼠眼先一步踹了白毛一脚,向司铃发出邀请。
司铃面无表情,婉拒道:“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想跳舞。”
听到她拒绝了鼠眼,白毛立刻斜着眼鄙视道:“就你还想邀请人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脸多大!”
他骂完,也没有注意司铃皱起的眉头,随手端了杯酒来,对她露出微笑道:“司小姐,想必你也应该了解过我们沈家,简单来说,能嫁入我们沈家,对司家而言是莫大的荣幸,你也应该有这个觉悟。”
“沈家能排得上号的,除了沈清淮就是我,沈清淮你就别想了,他就是个阎王。我就不一样了,我妈的实力你也知道——我听说你爸也没了,你也是妈带大的,那正好,我和你一样家里都有矿,要是咱们结婚,妈对妈,矿对矿,门当户对!”
陈武实在听不下去,出言提醒道:“你快别说了,没看到司小姐脸都黑了吗?”
“哪儿来的贱民,轮得到你来插嘴!滚出去!”白毛直接用酒杯泼了他一脸。
“住手!你别太嚣张!”司铃伸手护在陈武身前。
秦礼和白栩听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跑过来拦在二人面前。
秦礼看了眼面前的白毛,冷笑一声:“切,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吃软饭的,这么久不见怎么还是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白栩狠狠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看他这样,之前在你家开会的时候,他骚扰全场女眷后挨了七八个巴掌,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场盛况。”
“你不说我也记得,自打那之后,我家堂表妹对我的态度都好了不少。”秦礼哈哈一笑。
白毛被他们说得脸色通红,拳头一攥砸得桌子邦邦响:“放肆!这里可是沈家,你们两个狗*有种在这里咬人!”
“啧,嘴可真臭啊。”秦礼嫌弃地瞥他一眼。
白栩呵呵一笑:“终于你也能感受到平时你带给我们的感受了。”
“我?我有这么不堪?”秦礼回头看了司铃和陈武一眼,两个人默默点头,然后摇头:“那还是比不过他。”
白毛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快赶上司铃的礼服了,如果换作平时,他绝对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但眼下对方有四个人,自己只有一个人......
“被人这样辱骂还没有反应,真是窝囊废。”鼠眼在他身后小声嘲讽,眼神在秦礼白栩上来回扫动:“这几个人一看也是来争抢司家的,人家都知道抱团,你还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较劲。”
白毛咬牙切齿:“说得好像你不废一样,有本事别躲在老子身后!”
鼠眼不屑道:“我可没有躲在你身后,反倒是你,在你妈身后躲久了,什么能力什么野心都没了,在你妈脚边当个听话的小狗,抱着你的那一点矿混吃等死。”
“你放屁!”
“我说错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云珍长老在沈家的地位都变低了吗?今日宴会,她都沦落到亲自去招待客人了,再看看你,你手底下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资本?呵,你要是真拿得出手,也不至于被秦白两家的少爷这么当众羞辱吧。”
鼠眼的每一句话都踩在白毛的痛点上,眼前又堆满了嘲讽的笑脸,白毛大受刺激:“那你说要怎么做?!”
鼠眼呵呵一笑,声音似毒蛇般在他耳边环绕:
“动手。”
“我和你一起对付他们,双拳难敌四手,你先吸引他们的注意,我再趁机偷袭。”
“让司家人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白毛很快被他的话洗脑,一双眼布满血丝,身体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
陈武看出了他的架势,赶忙提醒二人道:“他好像要动手了!”
“动就动!一个弱鸡还怕他不成!”秦礼把拳头捏得咯咯响,率先上前一步,白栩默默退后让出位置。
白毛努力调转体内的炁,举起拳头蓄势待发,但很快,当秦礼的炁被召出时,那股浑厚而强悍的力量,瞬间让白毛缩了回去。
打不过,绝对打不过。
“哈哈哈哈这就怂了,你看,我就说不用怕他!”秦礼回头冲陈武挑了挑眉,陈武安心地咧开嘴笑。
“怎么回事?别怂,他只是看起来强,其实只是个纸老虎,有我在,千万别退缩!”鼠眼见白毛怂了,不停地鼓动他:“别让所有人看不起你,你妈在楼上看着呢。”
“对,不能怂......不能怂......”
“呀——!我让你们看不起我!”
白毛被鼠眼重新怂恿起来,但动手时内心还是很发虚,挥出的拳头还没碰到对方就感觉到一阵酸痛。
然而就在下一秒,白毛后背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进入了他的身体,他的拳头,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涨大了无数倍,化作一块百丈巨石狠狠砸向秦礼!
“呃噗!——”
在秦礼飞出去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地张大了下巴,全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场地中心,所有舞动音乐戛然而止。
“打人了?!”
“实力倒数第一的沈白,居然打倒了排名前五秦礼?!!”
几乎是所有人的第一第二反应。
白栩、司铃、陈武赶忙跑去看秦礼的情况,只见秦礼在地上懵了几秒,吐出一口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被打飞了啊!”陈武担忧道。
“我被谁打飞?”
“被那个白毛啊!”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秦礼说罢就要站起,没成想还没站稳就又吐了口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他能把我打成这样?!!”
“亲眼所见,这人有问题。”白栩瞪着远处的白毛,直觉萦绕在他周围的炁不对劲。
鼠眼这时跳出来嘲讽道:“在场所有人可是亲眼目睹,打不过别人就说别人有问题,秦、白家的人就这么输不起?”
白毛此刻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快活过,血液在体内飞速流动,他的身体涨得都快要爆炸了!于是他趁热打铁,一个箭步冲上去,再次向秦礼挥拳。
“呜!啊——”
秦礼抗下一击,感觉自己手臂都要裂了,皮鞋剐蹭着瓷砖,一路滑到了大门口,还差一步就要被打出去,白栩适时动手替他抗下。
“打不过我吧!哈哈哈哈哈哈,我让你们瞧不起我!我让你们瞧不起我!”白毛毫无收势,不管面前的是谁,一拳一拳打个不停。
白栩引着他换了个方向,让其他人带秦礼去别处,随后不小心猛地挨了白毛一拳,也吐了好几口血。
司铃敲碎酒瓶上来吸引火力,白栩提醒道:“他疯了,别跟他硬碰硬!”
他话音未落,司铃挡下白毛的攻击,却因为长裙不便,被迫中招吐血。
秦礼大吼一声,捂着伤口冲出来与白毛对峙。
“疯了疯了!彻底疯了!”
宾客们被白毛吓得各自缩去了角落,白栩试图凝聚起土墙把白毛困住,但许是格外紧的缘故,凝了半天凝不起来,眼看着秦礼快要被白毛打成牛排,一道身影突然出现。
一瞬间的功夫,数不清的枪杆般的红梅树枝快速刺在白毛周围,紧紧锁住他的四肢和腹部,一下子就限制住他的行动。
随后,江珩从二楼滑着红梅树落到白毛面前,掐诀念咒,狠狠打在白毛的头顶,无数金丝自天顶游走于全身,将他身后的东西瞬间引爆,控制的力量当即消散,白毛从亢奋状态抽离,整个人彻底瘪了。
一分钟不到,白毛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白毛被监牢般的树枝卡在半空大口喘气。
“解决了?”
司铃扶着墙,晃晃悠悠地走近。秦礼吐了口血,意识还有些不清。白栩看见了地上的碎片,脸上的疑惑之色减轻了一些。
陈武大喊着向江珩跑去:“江哥还好你来了!他刚才疯了你看见了吧!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江珩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片,眼神冷若冰窖:“法器。”
“法器?什么法器这么厉害?”陈武还在刚才的惊吓中,只见江珩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起来。
鼠眼从开始就一直躲在人群后,见白毛被控制住了,嘲讽地笑了一声,紧接着整个人被江珩的目光钉在原地。
“发生什么事了?”
楼上的家主长老们在包间,听到动静后派沈泽出来看情况。
鼠眼于是站出来,用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对众宾客解释道:“各位,让各位受惊了!这是此次晚宴四大家族联合表演的节目,为的就是展示玄学界的后起之秀以及各家功法的精妙绝伦,也正契合我们此次联谊会的主题“合作共赢,开创玄学界未来美好时代”,我们衷心......”
秦礼皱着眉,听着鼠眼在那儿编瞎话,回头就听见宾客质疑道:
“都打出血了,居然只是节目吗?”
“也说不准是他们私下发狠,谁不知道这几位少爷关系恶劣。”
鼠眼在那儿说着,底下人同步窃窃私语,而当鼠眼发表完,还不忘和秦礼他们互动:“几位少爷,这次表演辛苦了,合作愉快。”
“合你个大......”秦礼话没说完,被白栩捂住了嘴。
司铃和其他人都没开口,白栩冷笑着回了鼠眼一句:“合作愉快。”
鼠眼也回之一笑。
有了他们的亲口认证,宾客们也就接受了他的说辞,哪怕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特意安排的。
事情解决后,沈泽也没有说什么,和鼠眼对视一眼后默默回了包厢,答复也只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
这件事就算是被糊弄过去了。
江珩收了红梅树,白毛被人带走,大厅里重新奏乐重新舞。
“诶?他也是沈家的少爷吗?刚刚真的好帅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
江珩帮着司铃把秦礼和白栩拖到沙发上,隐隐地就听见宾客里传出类似的言论。
随行的医护给几人处理伤口,秦礼靠在沙发上,不知怎的看着江珩就笑了出来:“兄弟,你可真行啊,你是真牛!”
江珩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之前在鬼宿舍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运气好,但现在看来你确实比我牛b,不服不行!来,跟兄弟干一个!”秦礼刚拿起酒杯,就被医护按了回去,转而又嘲笑起来:“还世家的人呢,学术法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干脆摘了这姓找个山头修炼得了。”
江珩淡淡道:“重伤忌饮酒。”
“那行,那下回我单独请你喝!八二年的澜菲,一般人我都不乐意拿出来!”秦礼在医护处理好外伤后,和白栩一样盘腿调息,慢慢恢复。
白毛的攻击造成的伤害很严重,但那种严重仅限于皮肉,没有伤到根本,因此痛是很痛,但恢复后就好受不少。
几人在沙发这儿休养,今晚舞厅里的律动和他们就彻底没了关系。
不得不说,刚才的意外冲突影响了所有人的兴奋程度,舞池里跳舞的人逐渐增多,音乐也变得欢快,不知不觉就一连跳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外头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但还有一部分人,从宴会开始注意力就不住地飘忽,一直在等着沈清淮的出现。
“他怎么还没来?宴会的主角不是他和司铃么,怎么司铃到了这么久,拒绝了这么多人,都还没等到他?”
“谁知道呢,这表演也看了,东西也吃了,舞也跳了。可能沈清淮并不喜欢司铃,所以才故意迟迟不来的?”
“但他这样做,家族之间面子上很过不去啊,还怎么谈合作。”
“你看沈家家主也不出来看一眼,不知道和其他家主在聊些什么,好像他也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宾客们窃窃私语,对于沈清淮的议论声也逐渐变大,从场地的另一头,扩散到了这一边。
“差点儿忘了,这都多久了大哥怎么还没来?不会是迷路了吧。”秦礼疑惑道。
“瞎扯淡,这种理由你也能猜得出口?”白栩很是嫌弃道。
江珩有些坐不住,回头想起司铃的话:“你最后看到他是在哪里?”
司铃回道:“在走廊里,当时看他应该是往前去了,你要去找他吗?”
“恩,我有些担心。”江珩起身看向走廊的位置。
“那你去吧,这里有我们。”
江珩点点头,往走廊找去。
与此同时,二楼包厢里,沈岩看了眼手中显示出的符印,回头吩咐了手下的人:“就在别墅里,找到清淮,把他带来大厅。”
“是。”
几名手下安排下去,开始在别墅里地毯式搜查。
“诶,你猜沈清淮最后会和哪家的小姐在一起?”
“肯定是其他三家里的人呗,难不成还去外头找个散修么?”
“绝对不可能,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看上的肯定是翘楚。但其实也不一定是小姐,万一是少爷呢?”
“你想嫁给他?”
“可以啊,我当然愿意,这可是沈家。”
“切,他瞎吗看上你这个糙老爷们。”
宾客们的谈论声在走廊清楚地回响,每一个人都被沈清淮的选择充满了兴趣。
江珩快步穿过走廊,穿过拐角,一路上有众多的房间,他并不知道沈清淮在哪扇门背后。
江珩判断不出那扇正确,想一个一个找过去,却又觉得太慢,停在走廊有些焦头烂额。
片刻后,他周身涌现出炁,在经过每一扇门前,用炁感受里面的气息,终于在第六扇门前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停下脚步。
他轻轻握上门柄,小心地开了门。房间内,沈清淮就坐在桌前,侧身对着门口,眉宇间露出淡淡的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