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突然苏醒的人, 声音会有些不同,敏锐的人能听出来。

  江揖很熟悉连翩的声音,在听到陌生声音时几乎如遭雷击,尤其这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睡意。

  但现在才十点半, 连翩也许是忙别的去了才......

  他抑制住那种心脏被狠踢了一脚的懵然痛楚, 镇定道:“我找连翩。”

  谢燕归:“找我哥,有事吗?”

  江揖没有说话, 口腔似乎弥漫起铁锈一样的味道, 他想挂了电话, 但手脚却似乎不听使唤,机械的重复:“我找连翩。”

  电话那头传来被褥摩挲的窸窣声。

  然后他听到连翩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 带着毫无防备的亲近:“燕归,怎么了?”

  谢燕归:“电话,有人找你,江揖。”

  连翩反射性的道:“打错了吧, 手机给我。”

  江揖没有说话, 但每一个听觉细胞都努力的将两人的对话收入耳中,包括语气的细微转变。

  然而, 什么都没有。

  没有被私自接电话的不满, 没有睡梦中被吵醒的不悦。

  也没有知道是他的激动,哪怕是厌恶。

  江揖忽然感觉冷, 这种冷意从心脏骤然迸发而后游走全身,让他生出无法描摹的恐惧和追悔来。

  这种感觉白天在机场监控室时出现过, 但此刻却强烈到要将人逼疯。

  不该是这样的。

  他好像做错了一些事, 错的一意孤行盲目自信。

  这时候电话那头传来连翩清晰的声音, 他嗓音带着点沙哑, 还有几分奇怪:“江揖?”

  冰封骤然消退血液重新流动, 江揖立即回:“是我。”

  连翩没起来,眼睛都闭着的,困的很:“有事吗?”

  江揖有很多话要问,比如连翩心里还有没有他,比如“燕归”是谁,为什么会在他身边,他们......他们......

  最终他小心而期待的:“翩翩,我快要赢了。”

  连翩明白江揖的意思,他对江揖的一切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江揖过的也够辛苦的,他毫不吝啬的道:“那很不错,恭喜。”

  连翩并不是个包子性格,也很不赞同以德报怨的行事方式。

  他对江揖的心平气和是基于那张支票,但不可否认江揖当初那份录音的绝情和恶劣,要是换个人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连翩没问江揖怎么了。

  也许是向他这个曾经无限接近于他私生活的“未婚夫”分享或者是炫耀,但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

  是江揖这个人在连翩这里,不再重要。

  因为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连翩最后说了一句“那就这样”,然后挂了电话。

  电话打完倒没那么困了。

  手机随手往床边一撂。

  眼睛半睁见谢燕归还保持坐起来的姿势,正看着他,就顺手拍了拍谢燕归的枕头:“快睡觉。”

  谢燕归一眼不眨的看着连翩:“哥你真好看。”

  刚才连翩醒了后顺手就按开了夜灯,灯光不是很亮,但他一身珍珠白的睡衣侧卧于深海蓝的被褥中,像一朵幽幽绽放的昙花。

  这种幽静清俊的美让谢燕归禁不住有些看呆了。

  小孩子说话有种诚恳的直白,连翩笑道:“你也很好看。”

  这也是实话。

  和连翩穿的严严实实不同。

  谢燕归虽然在连翩的勒令下不得不穿睡衣,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受束缚,睡衣直接固定了宽松的背心和短裤的样式。

  乍一看长手长脚,仔细看修眉俊目生机勃勃,蓬勃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连翩有时候想,谢燕归现在年纪还不大就这样荷尔蒙爆棚,将来长成真正的谢氏掌权人,权势财富样貌气质,不都得是海城金字塔尖的人物。

  不过好的一点是,谢燕归应该不会再像原著那样暴戾冷血。

  而江揖,现在当真已经算得上在安市一手遮天了。

  这些大佬们的成长过程极其艰辛,但一旦长成就真是称霸一方横行无忌。

  谢燕归被连翩夸的不好意思,问他:“哥你喝水吗?”

  连翩睡前不会喝太多水,要不然睡不好,但如果睡觉的中途醒过来,他就习惯来一两口润润喉。

  就道:“要不,来一口?”

  谢燕归就下床倒水去了,看着连翩喝水的时候问他:“哥,那个江揖是谁?你和他很熟吗?”

  刚刚还对江揖说恭喜。

  哥都没有对他说过恭喜的话。

  连翩现在想起和江揖的那一段,感觉跟梦似的。

  不过他重生到书里这件事本身就匪夷所思,比较起来对着江揖演戏倒算是小事情。

  想想江揖是书中主角,而谢燕归算是另一本书的主角。

  现在一本书的龙傲天问另一本书的主角如何如何的,这感觉还挺奇妙。

  连翩就道:“以前还算关系不错,现在我在海城,交情就淡了。”

  要谢燕归是连翩真正的男朋友,连翩会将江揖曾经是他未婚夫的事说出来,感情中最重要的是坦诚么。

  但现在谢燕归大概只是懵懂好奇,连翩就说不出这些男男情爱纠葛来,哪怕这纠葛做戏的成分多,但对着一小孩讲情啊爱啊的,也太奇怪了。

  再聊就睡不着了,连翩又催促谢燕归睡觉。

  谢燕归放杯子的时候背着连翩喝了一口水,然后乖乖睡在被窝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儿,在黑暗中悄声道:“哥,海城很好,你以后留在海城吧。”

  这小孩,磨磨唧唧的,一天碎碎念,叫他哥就要叫个好几十遍,连翩呼噜了一把谢燕归的脑袋:“快睡!再说话就去客房睡。”

  谢燕归不说话了,他不喜欢那个什么江揖,说“我找连翩”时语气冷飕飕的,讨厌的很。

  安市和海城距离很远。

  他哥以后在海城。

  他哥刚刚摸他头发了......

  谢燕归暗戳戳往连翩那边挪了挪,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在连翩和谢燕归安睡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城谢宅,谢清听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困的很,但不想入睡。

  睡着了会做梦,总梦到大哥谢风泉浑身血淋淋的站在他面前,去世前大哥也许察觉到了什么,所以留遗言时没有叫他。

  只是猜测,他不怕。

  但人死后如果真的有灵魂,他大哥的鬼魂现在应当已经知道他做了什么。

  恐惧和不安到极致倒生出了克制不住的怒气,一直开着夜灯的谢清听猛的翻身坐起来,砰的将床头柜装饰用的花瓶砸在地板上。

  低声咬牙切齿的道:“人死灯灭!我偏要将谢氏攥到手心,你不服的话现在就出来找我索命!”

  一室寂静,

  谢清听绷着神经等了十来秒,狰狞一笑,心道:看吧,什么都没有。

  忽然“咚、咚、咚“三声响。

  谢清听禁不住一颤,周身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房门外,

  在一楼留守,听到动静跑上来的佣人问:“二爷,您没事吧?”

  谢清听这才意识到刚才“咚、咚、咚”的声音是敲门声,他惊魂未定,按着脾气道:“没事,我不小心碰倒了花瓶。”

  佣人:“您没受伤吧?我现在进来收拾?”

  佣人的声音让谢清听不再陷入幽暗的幻想中,他起身开门,又开了大灯,听着佣人打扫房间的声音去浴室冲了个澡。

  第二天,赵纷然知道谢清听房间碎了花瓶的事,关切的问谢清听有没有受伤。

  谢清听客气疏离的说自己没事。

  赵纷然听谢清听一口一个大嫂的叫她,没好气的上楼去了。

  因为赵纷然怀孕而贴身照顾的佣人急忙解释:“二爷您不要生气,太太自从怀孕后情绪就有些多变,女人怀孕都是这样,太太不是冲您。”

  谢清听不在意的道:“我知道。”

  心里其实极其的恼火,赵纷然这个蠢货,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连脑子都不长了,这样明目张胆的,是想害死他吗?

  要知道事情变成这样,他绝不会故意让赵纷然怀上自己的孩子!

  孩子......

  谢清听脑子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些什么,但一时没抓住。

  回卧室后反锁门,在浴室给赵纷然打电话,警告赵纷然不要再随便撒泼,要不然两个人都要去吃牢饭。

  赵纷然嗫嚅道:“我也是关心你,而且......而且我怀孕不舒服。”

  谢清听很想让赵纷然将孩子打掉,要是能一尸两命就更好了。

  但这种念头也只在心里转了两圈。

  放缓了语气道:“我也是在为我们的孩子努力,你看我一搬进来,那两个小崽子就躲去安市了,早晚他们要灰溜溜的离开谢氏。”

  赵纷然想想也是,软了语气道:“我都听你的。”

  之前她有些怪谢清听太过狠毒,也怪自己做下错事,在害死谢风泉这件事上脱不了关系,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但现在,谢清听强势狠辣的作风又让她不自觉的依靠。

  .

  连翩和谢燕归在安市待了将近一周。

  这一周谢清听和赵纷然都过的很自在,谢清听尤其喜欢去上班,只觉连翩不在,集团的空气都是松快的。

  而与此同时,各种八卦媒体对谢氏的爆料也是层出不穷。

  媒体们打听不出来谢氏如今是连翩说了算,这算是谢氏的机密,当初商议好的为了谢氏股价不动荡,这件事要尽量淡化。

  但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就是谢清听在谢风泉去世后直接住进了谢宅。

  随着事情的发酵,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谢清听和寡嫂疑似不清不楚。

  听说现在都住同一屋檐下了,再结合两人其实年龄更相近,好像早年还谈过一段(这是连翩授意的杜撰),只觉豪门生活真是刺激的不得了。

  专心工作满怀雄心壮志的谢清听,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直到这天早上开完一场会,早被他收买的董事期期艾艾的跟上来。

  谢清听见他面露难色,心道这是收拢人心的好时候,自信又关切:“老冯,你这是怎么了?”

  他最近的确找回了些自信。

  那个连翩甫一开始表现的无懈可击似的,但跑到安市就没影了,年轻气盛没有长性,难怪接不下连家的产业。

  自家产业都弄不到手,不要说谢家的了。

  老冯见谢清听志得意满红光满面,显然是事业受挫但情场得意,叹息道:“谢总,哪怕再情不自禁,但众目睽睽的,您还是收着点吧。”

  天知道他的宝贝闺女八卦兮兮的问他谢家什么秘辛时,他差点没吓死。

  丢脸,太丢脸了!

  要不是已经上了谢清听的船,他压根都不想和谢清听走一道,争产业也就算了,连嫂子都不放过......

  这也太不讲究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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