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现代言情>秋日纵野【完结】>第43章 睡吧,天亮带你去个地方

  时光独自沉默, 很久都没有说话。

  从叶慎独的角度看去,她睫毛微闪,像是酒劲儿上来了, 璞玉一般的脸在柔黄灯光里白里透红。

  可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明亮清澈,并不像喝醉的人该有的状态。

  “可以不说的,”他关灯,两人平躺下去, “睡吧,天亮带你去个地方。”

  时光在黑夜里沉思片刻,再开口,声音很平静:“他说,他喜欢我。”

  身旁的男人攸地一顿,她苦笑道:“很震惊很可笑也很扭曲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那天雷电交加, 时光站在窗前, 从电话里听见何烨自言自语地诉说,诉说他这几年对她的感觉是怎么一步一步变质的。

  她当时就觉一阵生理性呕吐。

  尽管从不承认何众,但她跟何众以及他一双儿女的关系事实摆在那里, 推不翻也躲不掉。

  所以何烨,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该说的话。

  “你他妈疯了吧何烨?别来恶心我, 滚开。”

  “妈妈每天都在逼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感到好累, 好疲惫……这可能是我给你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我真的很喜……”

  “闭嘴!闭嘴!你他妈怎么这么恶心,怎么这么恶心……”

  知道他后面可能会继续说出那句让她生理性呕吐的话,时光暴怒, 在他吐出来之前, 痛骂一通。

  骂完之后, 天地间陷入一种诡秘的寂静。

  再有他的消息,是第二天,何烨坠楼的视频被人发出来了。

  铺天盖地的血,尸体面目全非,满地模糊不清。

  时光之所以一眼认出那是何烨,是因为,一同摔下去的还有个书包,那是她高中时候背的,上面的记号很明显。

  她上大学离开北京的前夕准备扔掉,何烨却问可不可以送给他。

  谁都没想到,几年后,他会带着那个包从二十四层高的楼上纵身跃下,结束了自己年纪轻轻仅有十九岁的生命。

  没人知道,他最后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尽管,他患有抑郁症,而且之前有过几次过轻生的举动何家人都知道,但他这次跳楼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时光的。

  一夜之间,她成了充斥之地,成了“杀人凶手”。

  因为,面对何众一家的逼问,她始终吐不出半个字。

  她该如何解释?他们有血缘关系啊……要她将那些心态扭曲的话说出来?告诉他们,你们的儿子打电话告诉我,他喜欢我?

  到底谁是疯子……

  叶慎独没有打断,听她沉默许久后,又说:

  “我始终心存疑惑和不甘,联想想到侯妍不让我捐骨髓一事,参加完他的葬礼,便找借口去了躺何家,又进何烨房间找到他生前的毛发,加上何众的,拖朋友做了个亲子鉴定。你猜怎么着?”

  “非亲生。”男人在她身旁淡淡说道。

  时光无力一笑:“对,非亲生。”

  非何众亲生的结果,减轻了她内心的恶心。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负罪感。

  何烨之死,不单何家人将她打下地狱。连她自己,也将自己打入地狱。

  他当时说那可能是他给她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如果她没有那么激烈地骂他,没说他恶心,事态会不会有所好转,他是不是就不会摔得稀烂?

  毕竟是生命,这对时光来说,太承重了。

  自认有罪,她自驾去西藏。

  在溜溜城,她不敢转经筒;在“一见如意解脱寺”,她不敢进去,怕见神佛。

  所以318线那场自驾游,是她对自己的放逐和驱赶。

  她是最自由的风,也是孤独而带着负罪感的风。

  一路上跟她搭讪的男人数不胜数,但她不信任任何人。

  包括一见面就做/爱的叶慎独,她也不信,做完就走,绝不留夜。

  后来她发现,在色达的那两晚,跟他躺在一张床上被他抱着入睡,居然没做过噩梦。

  不过最终,她还是选择在最缠绵的时刻离开了。注定是过客,所以不敢过多依赖。

  后来辗转再来到这座都城,落入叶慎独布置好的包围圈,几番挣扎,终没能幸免。

  长夜漫漫,她躺在他的怀里,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伤疤揭给他看。那些绝口不提的人和事,她将对他坦诚布公。

  “这不是你的错。”

  一夜畅谈,黎明来临之际,叶慎独搂着她,再次肯定地说:“不是你的错。他已是抑郁症晚期,那条路,是他自己选的,跟你一点关系没有。”

  是这样吗?

  时光揣摩着,没说话,听他说:“别怕,有你独哥在,鬼见了都要退三分。”

  她笑了,“鬼怕恶人,命让硬汉,你承认你是恶人了?”

  “你觉得呢,我是恶人吗?”他轻飘飘问。

  她直言道:“说实话,你一直深藏不露,我对你,不甚了解。”

  那头静默,良久他才低声说:“知道眼前这个就好了,别的,不知道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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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自然醒,再睁眼已是正午。

  窗外白雪将室内照得异常明亮,透过窗户看去,远处的山,近处的树,银装素裹,纯净无暇。

  颈窝处尚有鼻吸,浅浅的,热热的。时光看一眼熟睡的男人,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翻身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叶慎独醒了,双手为枕着头,没有起床的意思。

  时光则进进出出,收拾昨晚乱扔的衣裳、纸以及……四个套子。

  男人的目光随着她移动,说:“别费事,我让钟点工来打扫。”

  她悠悠暼他一眼,“我以后还要见人。”

  叶慎独笑笑,没再言,只是盯着她看。

  时光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说:“二公子也会赖床?”

  “为何不会?”他说,“二公子也有不想早朝的时候。”

  懒得跟他扯皮,她问他:“我衣裳呢?”

  他终于起床,进卧室快速冲好澡,穿戴整齐出来时,额间头发尚未干透,散着清香。

  时光倪着他,一时恍惚,就是这副衣冠楚楚的斯文模样,让她一个不太看重外貌的人,现在看别人也总忍不住对比一番。

  他开门,示意她跟上,说:“你的衣帽间已经弄好了,走吧,去看看。”

  这么快?什么速度。

  就在他房间的隔壁,一间与他衣帽间差不多大的房里,已然规划完整,层层叠叠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衫。

  有往年的经典款,也有最近的新款,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衣服鞋子包包裙子甚至是旗袍,应有尽有。

  “什么时候弄的?”她问。

  “你睡着的时候。”

  她沉默。

  “你挑着穿,不喜欢的话,便去商场买。”他双手插兜,慢条斯理说。

  温柔富贵梦,说的大抵就是现在。

  时光看他许久,很平静,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道:“好。”

  他没深究,问她今天想穿哪件。

  时光指指最上面的那件旗袍:“那件,帮我拿一下。”

  男人走过去,垫脚取下来,在她面前比了比,皱眉倪着她:“换一件。”

  “为什么?”她故作不知。

  他笑笑,“罢了,你高兴就好。”

  那件旗袍叉开到大腿根又巧妙地遮住关键,时光穿上它,前襟和后身比列恰好,风姿卓越、清秀雅丽似清风来。

  叶慎独的视线定在她身上,深不见底的瞳孔多出许多意味。

  直到楼下送婶喊吃汤圆,他才收回目光,扯了件披风强行为她披上,遮住那一身的风光迤逦。

  “怎么了呢?”时光明知故问。

  男人用眼尾扫她:“别找事儿时光。”

  “找什么事儿?”扶梯上,她挑衅。

  他不走了,将她逼至角落,似笑非笑:“你是想这几天年都在床上过?”

  “……”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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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叔不在,宅里只有三人。

  宋婶做汤圆甜而不腻,口味众多,时光吃完小半碗,感觉还能吃。

  被宋婶看穿,伸手过来说:“碗给我,我去盛。”

  “我自己来就行,您不用客气。”时光说罢便拿着碗去了厨房。

  “今儿一大早,老爷跟太太的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除夕夜你就不在,大年初一,你不过去一趟怕是不行。”

  盛汤圆时,她听见那边这样说。

  “晚上过去。”

  男人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带着丝一闪而过凉意。

  “有什么话好好说,没必要每次都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对你没好处。”

  “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小子认回来了,老婆子是怕你吃亏。”

  叶慎独没所谓一笑:“我还能吃什么亏?”

  “唉,你的婚姻……老婆子没有说话的权利,也帮不了你什么。”

  这句话之后,叶慎独没再接话。

  宋婶的声音很小,但时光还是听见了。

  她等两人彻底交流完,才若无其事走出去。

  吃完汤圆,叶慎独让她跟他去个地方。

  时光将披风换成长款羽绒服,没多问,跟着出去。

  鹅毛大雪停了,转成一颗一颗的雪粒子,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擦擦”声。

  黑伞将两人罩在里面,臂膀挨着臂膀,谁都没说话,静得宛若已与山川大地融为一体。

  沿着四合院前面那条路往前走,是一块空旷的雪地,鞋踩在上面,深一步浅一步。

  回头望,是两排弯弯曲曲一大一小的脚印。

  “这里,都是你的私人场所吗?”虽然早就猜到,时光还是问了一嘴。

  叶慎独侧眸看她,“嗯”了声,突然问,“会滑雪吗?”

  她转转眼珠,“滑雪跟滑冰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

  “那不会。”

  “我教你。”

  时光有些难以置信:“你有这闲情逸致?”

  叶慎独说:“怕你无聊。”

  她停下脚步:“你是怕栓不住我吧?”

  他也停脚,看清她的脸,静默须臾才说:“别这么说你自己时光。”

  时光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还记得我在康定说过的话吗?我没所谓的叶先生,高兴就好。虽然针对的事情不同,但我的心境依旧一样。”

  走过广场,前方是一个车库,很大。

  站在车库面前,她独自沉思许久,说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若哪天我想走,请放我离开,不要强求。”

  叶慎独直勾勾盯着他,目色黑沉如墨,眼角像进了风霜,带着丝丝冷意。

  雪下大了,被风吹到彼此的肩上。

  他抬手捧着她的冰凉的脸,目不转睛说:“我不会让你有那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