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现代言情>秋日纵野【完结】>第75章 如果你还爱我……

  八月过后天气转凉, 南苑的花谢了一些,又开出新的。

  这晚,叶慎独正在应酬, 接到电话说宋崇文夫妇找上门了,他挂断电话,继续若无其事跟合作方谈到深夜,才让秘书送他回去。

  车停在院外, 陈铭下车要随他进去。

  叶慎独从车里出来,抬手止住,道:“回去吧。”

  秘书凝重道:“叶总,他们还没走。”

  叶慎独悠然一笑,“求人拜佛,这点诚意都没有, 还求什么人拜什么佛。”

  说着, 他从后备箱抱出一箱糕点,递给他:“老地方,帮我寄过去。”

  自打老板去了趟南方回来, 半个月天天往那边寄零食, 陈铭见怪不怪, 笑嘻嘻接过,“那我回去照顾儿子老婆了, 您要有什么事儿, 我随叫随到。”

  听他左一个儿子老婆,右一个儿子老婆,叶慎独拧眉问:“有儿子老婆很了不起?”

  “那当……”陈铭及时刹车, 嘿嘿发笑, 战略性溜之大吉。

  叶慎独打开微信看一眼自己晚上发过去的消息。

  他问了时光一个有关服装设计方面的问题。

  她刚刚说:“叶总, 您这泡妞技巧太Out了。”

  Out吗?这厢微微一笑,踏步进门,过庭园,上台阶,去到客厅。

  宋叔和杜叔回避了,只有叶家主母规规正正坐在沙发上。

  她见他进门,温温柔柔喊道:“阿慎回来了?”

  他没接话,脱下外套,换上拖鞋走过去,看了眼自己叫了三十多年的妈妈,温声问:“吃过了吗?”

  叶母不敢看他无害又纯净的眼,错开说:“吃,吃过了。”

  叶慎独在她对面坐下,小心翼翼拿了个带有蒙古特色的白瓷茶杯,自顾自给自己斟上茶,头也不抬地问:“叶崇文跟叶言清不敢来见我?”

  叶母面露难色,终是说:“阿慎,这些年,我没亏待过你吧?”

  他慢条斯理抿了口茶,说:“平心而论,没有。”

  她是叶家的太太,对外是贤内助,对内是当家主母。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几乎做到角色完美。所以在吃穿用度上,确实从未苛刻过他。

  “你能不能放过你父……放过伯父跟你堂弟。”叶母轻声细语道,“你已经有自己的产业,而且蒸蒸日上。叶家剩下这点家业,现在已经被你打压得所剩无几了,说去说来,都是一家人,气你也出够了,能否,得饶人处且饶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叶慎独琢磨着这句话,凉漠地笑一声,问,“今日我是战胜方,要是我是战败方,母亲大人会跟叶崇文这样帮我请求吗”

  叶母眼含热泪:“我会。”

  “别演了。”叶慎独低眸给自己续杯,冷声问:“你跟叶崇文曾安排我跟楚家结亲,不也是瞧他家有段时间走下坡路,故意塞给我的吗?后来楚家经济回暖,我要订婚,你们真的乐意看?”

  叶母欲言又止,回答不上来。一开始,确实是楚家不景气了才把楚楠强塞给他的。后来那家人又起来了,他要订婚,就等于拥有了强有力的支持,她其实是不乐意看的。

  他一针见血继续道:“叶崇文十二年前想让我死在阿富汗这件事你全程知情,对吗?”

  那边眼泪滚下来。

  他又说:“还有您失散多年的宝贝儿子,两年前在川西要开车撞死我,这事您也知道吧?”

  叶母:“我,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阿慎。你一直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他们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尝到报应了,最后这点家底,你能不收走吗?”

  叶慎独掀眸,暼到一楼书房里的另一抹身影,笑了笑,两手排开搭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道:“识大体?不,既是商人,有利便图,无利便弃。这是叶崇文从小灌输给我的思想。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呢?”

  叶母怔住,才明白,曾经对自己一口一个妈妈,过年过节都会体贴细心地为她准备礼物,打牌输了会帮忙出牌的儿子,其实,对他们的恨意早以深入骨髓。

  这块温文儒雅的皮囊下,揣的是波涛汹涌的狼子野心和睚眦必报。

  若一开始就好好悉心教导把他当亲儿子,那么今日他有荣华富贵,她可能也不会家道中落。叶母泪如雨下,没了言语。

  “好啊!”

  一楼书房里传出好几个掌声,随即叶崇文缓缓走出来,眼神犀利道:“不愧是我亲自教出来的人。”

  叶慎独勾嘴一笑,没有说话。

  那厢大步走过来,对叶母说:“成王败寇,不用再自取其辱了,我们回去。”

  叶母哽咽道:“那,集团……”

  叶崇文虽败,气势却不减,厚声道:“能怎么?他凭本事得到。而你那个儿子,除了中饱私囊,没别的本事。”

  “还不都怪你!如果你能早点找到言清,让他在我们身边长大,他何至于这般没有格局。”叶母放声痛哭。

  果然还得是亲生的啊……叶慎独正襟危坐,看戏一样的倪着他们。

  叶崇文叹了口气,转身问:“你去年如果与楚家联姻,那时候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绕了这么大个湾子,赌上所有风险另辟蹊径,就为了个女人?”

  对上他败而不颓的眼,叶慎独挑眉,“不然呢?”

  那厢又问,“你这招釜底抽薪,同时也是命悬一线。万一输了呢?”

  他淡声道:“事实证明,我还是赢了。”

  “哼,你倒是敢赌。”叶崇文冷笑,“我可没教过你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推在风口浪尖上。”

  这边悠悠然斜眼望去,“所以我不是你。一个全身上下连血都冷的人,想对我说教,你也配?”

  就算不是亲儿子,也是亲侄子。这都能痛下杀手的人……枉费他真心实意喊了他二十年父亲,枉费他曾经那些可笑懦弱的幼稚想法。

  叶崇文愣在原地许久未动,他难以置信,因为他一度觉得,叶家这些小辈里,叶慎独是最像他的。

  到头来才发现,他们有着本质区别。

  又过了良久,他苍凉一笑,没再多言,像只斗败的雄鸡,低垂着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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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清净,叶慎独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窗,是满天的繁星,是散发着清香味的野花野草。

  深夜微凉,这是一个不同于往年的秋天。

  成事在人,某事也在人。他迷失过,失去过,最终找回了自己。

  点开手机,他翻到置顶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播出去。

  铃声响了五声,那边接起。沉默几秒后,响起专属于她的声音:“喂?”

  “时光,”盯着天上的圆月,他喊她,说:“过些时日,我可能要去一趟你家。”

  那头脆生生一句:“来做什么?”

  男人食指轻敲窗户,应道:“正式拜访你阿公阿婆,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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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了一整夜,时光房顶上的瓦片又缩了,雨啪塔啪塔滴在接水的盆里,吵得她一宿没睡着,下定决心天一亮就把房顶掀了,筑成水泥板。

  可天亮她蹲在院子里刷牙,抬眸望着成片儿的房梁瓦片半遮半掩在晨雾中,婉茹人间仙境,颇有烟雨江南的意境,便放弃了将其筑成水泥板的打算。

  见时辰又鼻青脸肿跪在老地方,她蹲地上瞅他半响,说:“你上房去把我漏雨那几片瓦铺好,我可以考虑帮你去跟阿婆求个情。”

  时辰看了眼又高又陡的房梁,翻了个大白眼:“不去,我跪在这里不会死,上去翻瓦摔下来,一定死。”

  “……”她踢他一脚:“活该你跪。”

  “时光你信不信,我打你!”时辰瞪她,说罢要起身。

  “你敢,”阿婆从身后敲他脑袋,“你个不成器的家伙,四十岁了还欺负妹妹,害不害臊。”

  “阿奶……你就知道偏心她,我才是你的亲孙子!时家顶天立地的男人!”时辰摸着头委屈的道。

  就刚刚那一下,老人就喘气喘得不行,时光见势赶紧去扶。

  阿婆深吸气,缓了半响才骂道:“瞅瞅你这熊样,还顶天立地,上房翻个瓦都不敢,还不如上次来我们家那小伙子,人家还是城里人,比你胆子大多了。”

  “他哪是胆子大,他是对您宝贝孙女儿有意思才冒死上去的好不好?”

  时光问言一顿,默不作声搀扶老人进屋坐在软椅上,用自买的吸氧机给她吸氧。

  “月月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阿婆笑问。

  “好好吸您的痒吧。”

  她看向在窗户下埋头编东西的另一个老人,问:“阿公,在编什么呢?”

  阿公今天带了助听器,能听见她说话。他从中山服的兜里掏了掏,摊开的手掌让她看。

  那是一枚铜钱和一颗打磨过的狼牙。

  时光怔住,听见他说:“跟你脚上的是一对儿,放了好多年。等阿公编好,就给你。”

  黑色的绳,年代久远的铜钱,和当年欲把阿公当食物却被他反杀的狼王的牙。

  “我已经有一串了,给我干什么?”她说。

  阿公笑笑:“我给你,你给你将来的阿郎。你们一人一串,和和美美,幸福一生。”

  “……”

  时光思绪万千,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对上阿婆期盼的眼,她终是挪过去,像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她膝上,喃喃道:

  “婆婆,如果有个人,他曾对我说过最伤人的话,我该原谅他吗?”

  阿婆轻轻摸着她的头,说:“从我这个年纪来看问题的话,活到这把岁数,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但你这个年龄就不一样了,你有你的原则,和你的骄傲。对吗?”

  时光点点头。

  “既然你心里有主意,那你问我做什么呢?”老人垂眸看她。

  时光扬眸对上她苍老却又如明镜般的眸,那是一双历经百年人世的慧眼,仿佛能洞悉一切。

  她说:“月月,人这一生最难走的两条路,一条是脚下的路,一条是心里的路。脚下的路旁人可以帮助可以提点。但是心里的路,得看你自己。”

  “你这么问,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你回来这一年,就没忘记过他,婆婆说的对吗?”

  阿婆的话响在耳边,震耳欲聋。连早就不问世事的老人都能看破一切,她却自欺欺人,以为用沉默就能掩盖心底的波涛汹涌。

  时光两只眼亮晶晶的,一眨不眨,问:“嫁给阿公这么多年,你后悔过吗?”

  阿婆笑笑,想了想说:“什么是夫妻?少时夫妻老来伴,生同衾,死同穴。两个人如果能做到这样的话,就对得起曾经为他或者为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所做的选择。这辈子,你阿公爱我护我,他做到了,所以我没什么好后悔的。”

  少时夫妻老来伴,生同衾,死同穴。

  听见这句话,时光脑中第一闪现的是叶慎独那张脸和那双深沉专注的眼。

  她感觉鼻子酸酸的,用脸颊蹭了蹭老人的手,下结论道:“叶慎独说,想正式来拜访您跟阿公,你们……会欢迎他来吗?”

  阿婆听了两眼放光,“真的?他要来提亲?”

  时光点点头:“嗯,他是这样跟我说的。”

  老人激动落泪:“让他快来。”

  时光:“……阿婆,你这样显得就跟我嫁不出去似的,您孙女儿是愁嫁的人吗?”

  老人擦擦眼角,看向远处,说:“我的月月不是愁嫁的人。但阿公阿婆时日无多,怕……”

  时光连忙打断:“乱说,你们身体好得很,长命百岁都不止。”

  阿婆坦然自若,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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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时光给叶慎独发了段寻常的,也不太寻常的话。

  ——我阿公阿婆说,欢迎你来家里做客。

  普普通通,却代表着几千年的嫁娶礼仪。

  叶慎独没给她打电话,但她看见至少有十分钟的时间,他们的微信对话框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

  可最后,他只发过来个“好”,“好”字后面加感叹号。

  她没追问他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那晚没有下雨,屋里也没有漏雨,但时光翻去复来没睡着,一直在想,如果他明天来,她要穿什么衣裳。

  那是个寻常的日子,寻常到连周末周日都不是。

  时光如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穿衣,化妆,打开网站回客户信息,处理销售单,该发货发货,该同意退款申请就同意退款申请。

  一阵忙活,快到吃饭时间时,她下楼去厨房帮舅妈端菜,然后一家人围着饭桌和和气气吃过早饭。

  中午,时光把新进回来的布匹拿到院子里晒,看见阿公在窗前晒太阳,阿婆则在另一边逗猫。

  老人今天穿了套新衣裳,从头到脚都是新的。

  时光眼前一亮,还有些诧异。

  没过多久,阿婆突然放开怀里的猫,站起来,走到阿公身边去。

  那几步路,她走得很快,很快,一点都不蹒跚,好似返老还童。

  时光脑子里闪过什么,顿时愕然,如被雷点击中,立在原地,紧张过度,声带好似被人捏住,喊都喊不出来。

  因为她看见,阿婆坐在阿公旁边,将头靠在他肩上,然后……就不动了。

  阿公感知到什么,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喊了两声她的乳名。

  可是,人已经没有反应了。

  世界一片寂静,一霎之间,时光的眼泪像水,哗哗直留,连空气都在悲鸣。

  “阿……阿婆………阿…婆……婆婆……”

  没人应,她的呼吸仿佛也跟着断了。

  舅妈说,阿婆是修了福报,所以走得很安详。而且,她有预感自己会走,没有打扰任何人,穿上新衣裳,在最后一刻,奔到她爱了一辈子也爱了她一辈子的男人身边,在他怀里安息。

  时光哭了整整大半日,从来没流过这么多眼泪。

  这些时日阿婆身体情况下滑得厉害,不光是她,家里人都很警醒。

  她知道人老了迟早有一天要面对死亡,晚辈也要面对他们的离去,可真到了这一刻,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听见时间嗷嗷痛哭的声音是在下午。

  姑娘在楼下哭得撕心裂肺,她则在房间里哭得静默无声。

  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时光以为是舅妈,没想到,竟是叶慎独。

  他穿了身简单的纯黑衣,视线定在她哭肿的眼上。

  时光没过去,是他走过来的。他为她擦去泪水,沉默着将她抱在怀中,手掌托住她后脖颈,不停地安抚。

  “我……我,没有阿婆了。”时光的声音在他胸膛上颤抖得经不起一点风吹。

  男人抱她更紧,沙哑道:“她在的,她会换个地方一直守护着你。”

  都是这么说,可时光知道,不会了。

  叶慎独抱了她很久,直到她停止哭泣,他才放开她去打热水,然后耐心地用热毛巾给她捂眼睛,一遍又一遍。

  等楼下帮忙的邻居和亲戚们做好晚饭,他又端来饭菜,递到她跟前。

  时光摇头,表示根本吃不进去。

  他用勺子舀了小口,哄道:“吃一点点。”

  她目不转睛望着他,张嘴,吃了一点点。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她再开口,声音哑到几乎没有。

  叶慎独冲窗外扬扬下巴。

  她顺着视线看去,远处平地上停了架直升机,这时候,夕阳西下,小孩儿们正围着那稀奇货转圈圈。

  他算是低调,豪车无数,飞机好几架,但其实只用过两次直升机。

  第一次,是在川西,时光高反,遇见堵车,他从上海调直升机过去。

  第二次,是天今天,她阿婆与世长辞,他再次动用直升机,只为早点来到她身旁。

  “谢,谢谢。”时光愣愣道。

  叶慎独直勾勾望着她,目色沉了几分:“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

  她抿嘴,眼泪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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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受了这个事实,当晚,时光去堂屋磕头,听见亲戚邻居们议论:

  “那个就是月月的男朋友吗?”

  “听说是的,这伙子可会为人处世了。不仅人来,还用直升机运了烟酒和各类食材,好多啊,光下东西都下了一个多小时。”

  “确实很懂事,人一大城市的公子哥,也不嫌脏乱,一来就跟着忙前忙后,把所有事张罗得谨谨有条,月月好福气啊。”

  “挺好,她阿婆在天有灵,应该会很欣慰。”

  时光听在耳里,怕阿公受不了打击,便回屋看他去了。走时,她特地拉上了叶慎独。

  两人守到半夜,老人说想喝粥,让他们去端碗白粥给他。

  时光没敢去,知会叶慎独去。

  阿公看着她,笑了笑:“怎么,怕我殉情?”

  她红着眼,没说话。

  老人开导道:“放心,阿公不会,我都这把年纪了,一切早就看淡。”

  时光给他带上助听器,问:“阿公还记得跟阿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老人沉默许久,说:“记得。那天是个冬天,很冷。寨子里有人结婚,我去做客,她也在。晚上我们一堆年轻人围着火炉烤火吹牛,后来,玩耍的人都走光了,就剩我跟你阿婆。那一晚,我们谁都没跟谁讲话,却围火堆坐了一夜,直到柴火熄灭,也没谁离开,更不觉得冷。”

  “后来呢?”

  “后来,她给我做了对鞋垫,藏在门口的竹林里。让人传话,叫我去拿。”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上门提亲了,但家里穷,拿不出聘礼,她父母不同意。”

  “于是?”

  “于是我就去很远的地方做工,攒了钱,回来娶她。”

  “就娶到了?”

  “娶到了。苗人纯粹,他父母是想看我的态度和决心,并非要多有钱。”

  是的,苗人很纯粹,看的是人心。

  说到这里,叶慎独端来了粥,时光要喂,阿公不让,自己抬着碗一鼓作气吃完。

  他把递碗给时光,让她去放。

  知道他是想故意支开自己,时光没多问,照做。

  拿着碗出门,她却没走远,靠着,仰头看天。

  片刻,她听见老人说:“月月自由孤苦,不轻易相信人,性格也冷。但她是个好姑娘,一但认定谁,就是死心眼的那种。阿公没别的要求,你要对她好,无底线地好。”

  时光转眸,看见男人蹲在床前,郑重地点头,没有豪言壮志,没有花言巧语,只说:“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会对她好,也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我会对她好,也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时光抬头望月,月亮也望着她,无比澄净。

  有句话说得好——落日归山海,山海藏深意,深意总迟解,将爱却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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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公是在睡梦中走的,走得无比安详,享年九十五。

  这次时光没有哭。

  她知道,她守不住他。

  生,老,病,死,自然而然。

  阿婆不在那一刻,他就已经心死。他们相伴相惜相伴相依七十多年,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人离去。

  就像《人生海海》里的上校,也差不多活了一个世纪,最后寿终正寝,他的妻子在几天后的夜里随他而去一样。

  阿公阿婆没办法同生,却在同一天离开人世,这或许,是为了下一辈子能够同生,然后再继续相爱一生。

  时光是没哭,但是晕过去了。

  至此,世上最疼爱她的两个人相继离世;至此,长路漫漫,再无一处地方可供她治愈疗伤。

  往后冗长一生,她再踏进这栋老房,再不会有那样两个杵着拐棍等她的身影。

  世事无常,人这一生,总在不停地以各种方式跟不同的人告别。

  但有一点时光非常笃定,阿公阿婆走得很安详,此生无憾。

  爱是什么?

  时光认为,爱是一种勇气,一种穿透生死的勇气。

  更是一场豪赌。

  阿婆赌赢了,时芬赌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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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全部处理完的几天后,人们发现时光和她的越野车都不在了。

  叶慎独惊慌失措,到处找。

  这时,时间给了他两样东西,一串黑线穿的铜钱狼牙,以及一封信,她说是时光让转交给他的。

  那挂饰的线很新,不是她的那条,但跟她那条一模一样。

  信签纸上说:“独哥,我出去散散心。过些时日,如果你还爱我,咱俩就把这缘续起来吧。”

  寥寥数语,叶慎独仿佛看见了她写信时的模样,叼着烟,看似漫不经心,却将所有痛苦情绪都在藏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底。

  “我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她也没跟我说。”时间说。

  将那张纸规规正正折好,叶慎独望着远山,双眸漆黑,语气绵长:“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还剩一个肥章就正文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