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老爹的生日宴在一座小岛上举行,这次到场的人比上一次聚会还要多。
白攸跟在靳赫铭身后走下飞机,迎面就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独眼老人。老人的手上拄着拐杖,戴着一个灰色的礼帽,在看到靳赫铭的那一刹那,伸出手向他打招呼。
老人的目光只在靳赫铭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随即便转到了在他身后的白攸,“他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人?靳岸的儿子?”
柏老爹的视线在白攸身上上下探扫,毫不留情,仿佛企图想要看出这个文弱的Omega到底哪里像他地头蛇的匪气亲生父亲。
很遗憾,哪里都不像。
靳赫铭挡在了白攸的面前回答:“是的,他是。”
柏老爹笑了笑,对靳赫铭的警惕不置可否,转身说:“过来吧,大家可都在等你。”
靳赫铭带着白攸跟在柏老爹的身后,白攸低着头只管走,对男人牵着他的手不停地安抚他说“别害怕”嗤之以鼻。
白攸心里清楚靳赫铭带他到这儿来是真的起了谈婚论嫁的心思,但他也是真的起了远走高飞的心思。那就看看谁更快吧。
柏老爹的这次生日宴和上一次的聚会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可能是靳赫铭寸步不离地跟着白攸,没有不怀好意的男男女女接近他了,白攸也不会撞见靳赫铭被人拥吻了。
人们在铺着洁白餐桌布的长餐桌旁一一落座,柏老爹坐在首位,身后是一片可以望见的蔚蓝大海,他举杯庆祝,所有人起身迎合,重新坐下后就各自左右交谈了。
靳赫铭坐得离柏老爹还算近,白攸紧挨在他的身旁,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看上去好像是那天聚会一直向他满嘴跑火车说靳赫铭这说靳赫铭那的陌生Alpha,白攸听柏老爹叫他裴礼。
裴礼大概很看不爽靳赫铭,当着柏老爹的面,说话都夹枪带棍的。
白攸默默不作声,反正也没他什么事,裴礼有意给他倒酒,全被靳赫铭挡下来了。这是靳赫铭和裴礼之间的争斗,他白攸管不着也不在乎。
但问题是靳赫铭喝醉了。
宴会结束,踏上飞机离开小岛时,一直趴在白攸的身上乱亲,酒气喷了白攸一脸,嘬出了响亮的水声。
白攸被压在座位上。他推靳赫铭,“靳赫……啊!你清醒、清醒——”
男人听不见白攸在说什么,甚至还捂住了他的嘴。白攸无声尖叫,发觉衬衫被靳赫铭撕碎了。
靳赫铭抱着他裸露的肩头亲,亲完就咬,留下了两排极深的牙印。
“啊——”
白攸吃痛,放软身子,泄气般地躺在座位上干干眨眼,任由身上的人像条恶犬一样四处嗅咬。
造孽。
冥冥之中,他夹紧腿,想起了裴礼说的,靳赫铭的嘴很妙。
呵,很妙。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靳赫铭走路不稳,白攸把他扛上二楼,几乎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男人躺在床上发酒疯,嘴里控制不住地叫着“攸攸”,搂着白攸发抖,说自己离不开他,说他不准他走,说爱他、喜欢他……
这些屁话,靳赫铭没有说厌,白攸都听厌了。
他拍靳赫铭的手背,回应他、安抚他,从他的怀抱里脱出。
“攸攸!攸攸你去哪儿?”靳赫铭伸手去抓白攸的衣角。
白攸扭头,摸着靳赫铭的额头,回答他说:“我下楼煮醒酒汤。”
“哦……”
男人像个小孩儿似地低下头,得到的答案既非满意也非不满意。他亲白攸的手背,脸在他的手上胡乱地蹭。
“那攸攸要快点儿,快点儿上来,我想和攸攸一起睡觉。”
白攸无奈耸肩,揉了揉靳赫铭的头,语气很温柔,“知道啦。”
靳赫铭像是确认了什么,倒回床上,这才放白攸下楼。
他没醉。
他在试探我。
白攸手扶着墙下楼,脑海里千丝万缕,越想越觉得不对。
就在刚才,他真的有那么一秒产生了逃出去的想法,但还好他没有,还好没有……
不然,客厅挂着的那把猎枪可能就要打穿他的腿了。
他和靳赫铭相处了三年,对男人的可怕程度略知一二。
逃跑的事不能急,但也不能慢。
明天就要搬家了,一旦搬家,他在檀山规划了许久的逃跑路线就会作废。他自己给自己创下的倒计时已然像一柄刀,悬在了白攸的头顶,随时都可能落下。
靳赫铭现在,应该在看监控吧,白攸猜,看他会不会趁他喝醉有什么异常举动。男人给他的感觉总是很怪,相信他又不相信他,甚而像在期待借此惩罚他。
他了解靳赫铭,那么靳赫铭同样也了解他。
白攸钻进厨房,脸色一变,照常打开冰箱取出食材,照常点火加油预热,照常倒入切好的食材用铲子翻炒几下后加水,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靳赫铭扔开手机不看了,他虽然没有喝醉,虽然假装酒疯,但头确实有点儿疼。
家里的事,外面的事,都让他心神耗费。
白攸多加了几勺盐,看埋在盐巴里的白色药片在锅里化开。
他早有准备。
保姆、保镖全都撤走了,白攸需要对付的人减少到只剩下一个靳赫铭,也不枉他努力了这么久。靳赫铭对他的戒心放下了但又没完全放大,他早说过,靳赫铭自大又愚蠢。
白攸把托阿苑买来的药片缝在了衣袖里带回别墅,做饭的时候扒开,埋在了盐罐里,可不是正是在等这个时候吗?
韧性、智慧、时机,他一样都不缺。
白攸端着一碗醒酒汤上楼,推开房门的一刹那确实有一丝丝后悔没让阿苑买氰化物直接送靳赫铭去死。
但那样的话,成为杀人犯、成为施害者,他也只不过是在重复白家伤害靳赫铭,靳赫铭伤害他,他伤害靳赫铭这样一个无聊的循环罢了。
他更想远远地冷眼旁观,用尽一切办法让靳赫铭一无所有。只是让他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白攸用勺子在碗里好好地搅动了一番,扶起靳赫铭,自己先探出舌头浅尝了一下,而后喂给男人吃。
“攸攸,我好高兴。”
勺子的边沿刚到靳赫铭嘴边,白攸的手腕就被他抓住了,洒出不少落入碗中。
白攸深吸了一口气,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急躁,他面对的可是一头极有可能会张嘴撕开他喉管的猛兽。
白攸不懂如何回应靳赫铭,那就干脆没有回应。
灯光斜照在他的脸上,絮絮落落地投下了温和的光影。靳赫铭抚上他的脸,抱着他,亲他,从嘴巴一直吻到喉结。
“攸攸,我好高兴,好高兴……喜欢你、喜欢你……”
靳赫铭从白攸才换的家居服下探入,顺着白攸的腰线往上摸。
“攸攸之前只会骂我,只会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对。现在还会煮醒酒汤给我喝,我好高兴。”
男人提到醒酒汤时,白攸再怎么装出沉稳的模样,心跳也不可避免地跳了一下。
他喂给靳赫铭的动作悬停在半空,呼吸已经快要不稳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他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吗?他是看出了什么吗?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是试探吗?
还是……
白攸的大脑急速运转,疯狂地思考着,目光在靳赫铭的脸上掠过,手指微微地一颤。
最后一步,只有这最后一步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他才能听我的,乖乖把这碗加了料的醒酒汤喝下去。
白攸的脸上僵住,索性把醒酒汤放到了一旁。
他大力地推开还想粘在他身上的男人,愤愤然地说道:“靳赫铭!我知道你没醉。你不用装出现在这个样子,装可怜,让我照顾你、呵护你。我能做到的事情有限,你曾经那样对我,你不记得了吗?”
“我愿意退一步,和你装出这副样子来逼我退让,是有区别的!”
白攸说完这些,起身就要离开,连靳赫铭拽他的衣角都被白攸用手打了下来。
“不要做出这副又恶心又讨人厌的深情模样,坦诚一点儿靳赫铭,你感动不了谁,除了你自己!”
这才是白攸,那个真正让靳赫铭放心的白攸,会恨他但又被逼无奈无可奈何,会讨厌他但又只能在漫长的岁月里被养到认命认输。
白攸关上房门,走到浴室,背贴着墙面的一瞬才忽然明白过来靳赫铭哪里不对。
靳赫铭对他的信任从来都不会因为他对靳赫铭态度和缓、对靳赫铭好而累加。在这个世上,靳赫铭只相信他自己。
那么,与其要他相信白攸是自己想通了才这样做的,不如让他相信是他逼白攸逼到了绝境逼到了无望才这样做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白攸谩骂靳赫铭,从房间里气得跑出来,尽管是一步险棋,但也足够符合男人的预期,不致使他生疑。
想一想如果刚才他但凡没有生气到破口大骂,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说不定现在靳赫铭已经发现端倪了。
只是,他会喝吗?
白攸捂着脸看似难过了一会儿,而后像平常那样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脱掉衣服,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等他洗好澡回房,推开门,看到放在床头的那碗醒酒汤已经见底了。
靳赫铭倒在床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