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困蛹>第95章 冷淡

  段澜沉默半晌, 别开头:“照你这么说……十年前,压根没人提过‘在一起’这三个字。所以从头到尾,我们都只是朋友。”

  李见珩露出一个冷淡而克制的笑容:“是吗?我叫你这么讨厌吗?”

  可段澜只是低头思忖半晌, 笑着摇摇头。

  这时,沈崇已将蒋瀚云从美人堆里薅出来, 请到了段澜身边。

  蒋瀚云是什么人啊, 从小跟着一帮人精摸爬滚打长大,只一眼, 就看出两人之间这复杂微妙的关系约莫是何等猫腻,因而笑嘻嘻地伸出手,揽上段澜的肩膀,十分亲昵地往自己怀里一带:“你朋友?”

  往日段澜一定早就躲开了, 但今日偏生让蒋瀚云占了一个便宜。

  “不,”段澜说, “以前……隔壁学校的一个同学。”

  只两句话,李见珩居然从恋人降级到朋友, 又从朋友被贬为同学。

  李见珩只心想:之后再和他算账。

  段澜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李见珩直言不讳:“在医院见到你了。顺着监控,顺着铁轨……我说我会找到你的。”

  段澜只顿了一会儿:“哦……大医生。”

  他忽然心烦意乱, 只觉得再不能待下去。

  他确实想过有一天会再见到李见珩, 但那应该是心平气和的一天。两个人坐下来,简单地嘘寒问暖, 然后段澜会很平静地通知他:李见珩, 这回我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李见珩忽然又闯进他的生活。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 两人曾坐在三院走廊, 李见珩说:我以为酗酒是病……我以前想做个医生。

  那时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多年后悄然成真。

  人生数十年, 概括起来,不过阴差阳错四字。

  想到这里,段澜扒开蒋瀚云的手,咳了两声,回身面无表情地从李见珩身边走过去:“你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李见珩说:“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再走。”

  段澜就怕他这句话,背对着人紧紧皱起眉头,听见李见珩又追一句:“我找了你十年。”

  “现在你找到了,也见到了,我还活着,就到此为止了。”

  “不,”李见珩说,“我说过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就算迟钝如沈崇,在墙角边听了一会儿八卦,也听出不对味儿了。

  正想悄悄离开,被段澜逮住:“沈崇,送客。”

  沈崇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十分不情愿地蹭了过来。

  却听李见珩说:“你真要这样赶我走,这么绝情?”

  段澜声音很轻:“那时是你自己走了的……我可没拦着。”

  说完这句话,瘦弱像条黑纸片的老板终于迈开腿,消失在走廊深处。

  李见珩没有动,只是沉默凝视他消失的背影。

  沈崇原以为这位“医生”脸上会露出伤心的神色,正想安慰几句,还没张嘴,被对方截去话头:“有卫生间吗?”

  沈崇:“……有。”

  李见珩对他笑笑:“胃病犯了,想吐。”

  沈崇一愣,这才仔细打量医生:

  虽然李见珩面色如常,但额边已有细碎的汗珠滚滚落下,低垂在裤缝边的手,亦微微颤抖,指节青白。

  他三餐不定时,又经常熬夜通宵,早就一身“职业病”。为了寻找段澜,从中午到现在不曾进食,胃就有意见了,蹦着跳着和主人抗议。

  “有……有的。你还好吗?这儿有止疼的药。”沈崇边说,边指引他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李见珩瞟他一眼:“不用。”可他毕竟心思缜密,很快反应过来:“药?”

  他问:“你常备止疼药?给谁吃?你老板吗?他要吃止疼药吗?他依赖药物……到什么程度?”

  沈崇还未回答,医生已越说越远:“谁给他看的病?有没有说过要临床观察?病历本在吗?”

  “这您就不必担心了……”

  却被李见珩打断:“我怎么能不担心。”

  沈崇听他这么说,心下一动,沉默不语,脑子里想的却是:他是真的在乎段澜。

  他送李见珩拐进长廊,指引了方向,听从段澜“送客”的吩咐,招待周到:“之后出门右拐,走五十米就有一家小面馆,您等会儿吃一碗垫垫,别饿昏了。”

  医生压根没搭理他这阴阳怪气的劝告,转眼消失在拐角。

  李见珩心里还想着段澜的事情,正琢磨,推门一抬眼,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生生顿住脚步。

  一个男孩儿正趴在洗手池边,抠着自己的嗓子,发出干呕的声音。

  他两只手臂十分扭曲地抱着自己,抻长了脖子要去够滴答的冷水。

  回过头来,才看见他有一张太漂亮的脸。

  他面色潮红,胳膊上起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骨头缝好像长了小草似的,痒得他不得不一直伸手去挠,因此身上就留下许多抓痕。

  李见珩见他眼角不断流泪,浑身微颤,但又不是在哭,心里约莫有了答案。

  ——年轻人没有经验,在酒吧里竟敢喝陌生人递来的酒水。

  可精致的玻璃杯里藏着歹毒的心思。

  一点药物,就让人走上不归路。

  男孩看到他,艰难地抬起头,眯着眼睛,从喉咙里逼出一点声响。李见珩皱着眉仔细分辨,大约听到“救救我”三个字。

  但他站在那儿没动:“谁给你喝了酒,你还记得吗?”

  男孩似乎想要摇头,又似乎没有反应,只是迷蒙地看着他。

  李见珩叹了口气,回身走出走廊。沈崇还没跑远,被他喊住:“把你老板叫过来。”

  沈崇原还一头雾水,走过来朝卫生间里探了一眼,面色立时变了,快步请段澜和蒋瀚云过来。

  段澜点了根烟倚在门口。

  烟雾上升,遮挡了他的表情。但在那浓重的一团灰烟里,沈崇隐约瞥见他的眉头微皱。他便知道这人生气了。

  ——他讨厌自己的地盘出现不干不净的东西,因而叫蒋瀚云严令禁止这些涉/毒的玩意。但屡禁不止,总有人大着胆子玩命。

  蒋瀚云的面色比他还冷,迈着长腿走过来一把拎起那男孩,随即回头和沈崇吩咐了什么。李见珩没听清,但眼瞧着“A+”CLUB的大门被关了个严丝合缝。

  蒋瀚云脸色十分难看地到酒池去查人了。

  李见珩问:“经常……有这样的事吗?”

  段澜只眨了眨眼,没出声,又吐了一圈烟雾。

  李见珩一时间有些恍惚,忽然觉得:十年过去,他们之间,好像颠倒了什么。

  沈崇替他答话:“偶尔。但都处理好了。”

  李见珩还是只盯着段澜。

  沈崇又说:“这些东西,沾上了就难缠……澜哥也不喜欢被脏东西缠上。”

  段澜这才轻飘飘瞧了他一眼,似是嫌他话多,沈崇就立刻住嘴。

  不一会儿,酒池里传来响动。一些抗议声,一些争辩声,一些蒋瀚云轻描淡写的威胁的语句。

  段澜像是习惯了蒋瀚云这个做派,只是轻轻抬眼,问李见珩:“抽烟吗?”他扬扬手,指尖火光一点。

  李见珩看着他半晌,才答:“我戒了。”

  “是吗?”他回得很快,可是夹着烟的手却抖了抖。

  “是的。”李见珩说,“你说抽烟不好,所以我戒了。”

  段澜似是想起什么,笑笑,掐灭手上的烟。

  蒋瀚云这时拎着一个瘦高的青年衣领过来,一把将他撂在地上。

  他说话声很冷:“是他吗?”

  喝下含有兴奋剂和毒/品的男孩已经跪伏在洗手池边浑身颤抖,李见珩一皱眉,好心将他扶起来,让他仔细看一看。

  男孩眯着眼辨认了半晌,似是认不出来,便扑到那青年身边,一抓他的手腕,瞧见他虎口处有一颗黑色小痣,才打着抖说:“是他……递给我酒的时候,我看到过这颗痣……”

  话音方落,那青年已被蒋瀚云拎走了。

  段澜叹口气,对沈崇说:“叫他下手轻点,别又弄得太难看。”

  沈崇点头,追过去了。

  卫生间里只剩下段澜和李见珩两人。

  看蒋瀚云雷厉风行的架势,这少爷怕是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手段狠辣,深不可测。于是一时间李见珩看段澜的眼神又有一些恍惚:他到底是缺席了十年。

  相遇拢共没几个春秋,缺席了十年,好像那段相遇也不值一提了。

  “这个人,”李见珩问,“你怎么认识的?”

  段澜冷淡道:“和你有关系吗?”

  便是一片沉默。

  说不难过是假的,段澜一次又一次用冷淡的言语把他推开。

  纵是李见珩,心里也忍不住想:他是因为生了病才如此冷漠暴躁,还是他本来……就十分厌烦我?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沈崇又回来了,该是事情已经处理好,在段澜耳边说了什么。

  段澜似是疲倦,垂下眼点点头,半晌瞟了李见珩:“你随意。”抬腿就要走。

  李见珩却喊住沈崇:“电话。”

  沈崇呆了:“干嘛?”

  “你的电话,听不明白吗?”

  沈崇自然知道这医生要自己电话只是为了盯着段澜。但他给也不是,拒绝也不是,两边不是人,左右看看,一时间手足无措。

  段澜笑笑:“他要你就给啊,看我干什么?”

  李见珩却冷不丁说:“作为一个医生,我建议你,少抽一点烟。”

  段澜冷笑:“怎么,你怕我得肺癌吗?”

  现在竟轮到李见珩这个老烟民来劝他不要抽烟了。

  李见珩低头把沈崇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录入手机:“不。”他头也未抬。

  “只是作为一个医生的建议罢了。告辞。”

  说罢,抬腿从段澜身边走过,径直离开了酒吧。

  作者有话说:

  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