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染病科的主任也急急忙忙从门诊跑回住院部来, 谁能想到没有什么危急重症的传染病科会遇到这种情况呢。

  18床刚刚服下紫雪丹,人还没醒, 叶津开的药还在煎, 最终签字承诺出了任何问题由他叶津来负责,周医生才放手让他用自己的工号开了药,但还是很害怕, 医院的事太难说了。

  反观叶津就轻松多了,他确保开窍醒神的丸药被服下去之后, 观察了一下心电监护,各项指标开始稳定回升。

  三五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挤在病房里面, 除了叶津,都面面相觑。

  主任拨弄着眼镜望着逐渐回升的血压,努力收敛着自己惊讶的情绪,干咳两声道:“嗯, 很好,稳定住了。”

  叶津淡淡一眼, 明白主任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除了个别主动对中医产生兴趣的, 大部分临床医学出身的医生, 不太看得起中医,更不愿意相信中医能解决他们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谈起个别被治好的,他们会觉得是幸存者效应, 死掉的没能开口说话罢了。

  叶津毕竟已经从医十几年了, 不会像裴以晴那样, 想去说服别人。

  怎么想, 怎么看都是你的自由。

  只是这个处境让他很不适, 因为所谓的“中西结合”而被困在这里, 却又没有让他做点有意义的事, 很不舒服。

  “囡囡,囡囡你怎么回事?”病房里突然传入一个通勤装背着包的中年女人,显然是才从上班的地方出来,进门后就赶紧到了患者的床边,抚着女生的脸,“怎么这么烫”。

  之前抢救的时候,医生让护士联系老师,通知了家长。

  医患沟通的事情,不需要他来负责了,叶津拔腿往办公室走。但突然很想给薛流打电话,于是又去了值班室。

  大概是成年人的爱情想要更切实的接触,两个人聊天的频率不算高,除非有什么事要说一下,就算不怎么忙,叶津也不会拿着手机一直跟薛流聊天。

  这是被迫谈上异区恋之后,叶津头一次跟薛流打电话,他想叫薛流催促李主任放人,这样待下去实在没必要,他不想推迟温病学的课程。

  电话竟然迟迟没人接,薛流在忙吗?

  叶津拿起手机又看了下屏幕,是拨给薛流的,没有错。在拨通之后的嘀声快要结束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

  叶津:“薛流?”

  “嗯。”对面传来嗡里嗡气的一声答应,黏糊糊的。

  “假期要结束了,我们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工作推迟课程。”

  “嗯。”

  “你不方便说的话,我去跟李主任说。”

  “不是。”薛流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嘶哑感。

  “你怎么了?”叶津精神一紧,忽然听出来薛流声音不对劲,一种类似于喉返神经被病态挤压之后发出的声音,能引起一个医生本能的关注。

  再加上,平时他说一句,薛流会喋喋十句,从不会这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联想到灰喉,叶津心悬了起来,问:“你被传染了?”

  “呃。”“嘀——”电话挂了。

  很快,叶津收到薛流发来的消息。

  【薛流】:感染了,说来话长,不用担心,刘主任在跟李主任他们在商讨,二联三联效果都不太好,发热也一直反复,压不下去,又没人敢直接给小孩用四代头孢,他们准备用中药了。

  看到“感染”两个字的时候,叶津头皮一阵发麻,虽然不停地安慰自己,他也是医生,他知道怎么应对,不会有事的,这不是什么大病,但是一想到可能会像刚才病房里的学生一样高烧不退,还是很揪心。

  【。】:可以调岗吗?我去你在的医院。

  【薛流】:我不在医院了,你别急。

  【。】:在哪儿?

  【薛流】:海吉雅801,你下午来吧。

  【薛流】:如果想见我爸妈,现在来也可以。

  看来是真没什么事,还能跟他开这种玩笑。但是,叶津转而又有点失落,感染到喉咙失声,至少已经是第三天了,薛流一点没有跟他说。

  “叶医生!叶医生!”值班室的门被敲响,“18床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叶津拉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刚才参与抢救的护士。

  叶津点点头,两人一并前往病房,进去的时候,刚好有另一个护士给18床量完体温:“36.7,正常了。”

  “体温降下来就好,”叶津点点头,“剩下就是对症支持,你们比我更熟悉。”

  女生的妈妈正握着周医生的手一个劲儿感谢,周医生满脸不好意思地接受表扬,尴尬地看了看叶津,却也没多说什么。

  主任的颜色和蔼了一些,转身跟叶津说:“刚刚接上级通知,要改换中药喉方,疾控那边给了通用方,各医院根据具体情况调整,现在接收学生的医院都分配了一位中医师,我们这里就要继续麻烦叶医生了。”

  “行。”

  不出所料,疾控中心给的方就是当时他们一起商讨出来的方。

  中医讲辨证论治,但这个“证”指的是疾病全过程中的某一个阶段,叶津在这里快待了一个星期了,这个“证”也已经发生变化了,而学生们得病时间有先后,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疾病在身上的发生发展也就有了快慢之别。

  叶津重新查了一遍房,把现有感染者按证分类,拟了三个方,交给科室,不同病情的学生吃不同的方,然后跟主任交代了要外出的情况,匆匆离院。

  十月,太阳没有那么灼烈了。

  叶津出来的时候快下午两点了,他午饭也还没吃,但是看到薛流之前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打了个车到薛流说的海吉雅,发现是市中心一家顶级的私人医院。从外面看还以为是什么高端小区,走进去才发现占地面积特别大,除了高楼层的住院楼,还有疗养院式的独栋楼房。

  门口有轮流接应的电瓶车,司机看到人来了,主动问叶津去哪儿。叶津上了车,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果然是薛家的产业。

  本来很想下意识地吐槽一句“这傻逼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但很快就在脑中被掐断,现在他不是傻逼了。

  整个院区环湖而建,电瓶车绕了半个湖,最后停在后有山前有水的一栋三层洋楼面前。

  “801到了。”

  叶津做好准备去关怀一个因为发热乏力而躺床上的病患,结果刚开门就听到一串英文,叶津放眼望去,一楼是宽敞的客厅和开放式的厨房,客厅的投影仪上正在放电影,薛流在厨房工具台上刮芝士,旁边还有一块没烤的披萨。

  “你?”叶津脱掉鞋,工工整整摆上鞋架,找了一双拖鞋穿上。

  薛流闻声露出欣喜的表情,然后脱下手套,走到电脑旁,把电影关了,打开一个文档,开始在上面打字。

  ——怕你没吃饭,烤个饼给你吃。

  叶津看了屏幕上的字,朝薛流走过去,蹲下身,和坐在地上的薛流齐平,然后扯着他的后衣领往自己面前怼。

  额头和额头碰在一起,叶津用自己的体温去测量对方的体温。

  不烫,还好。

  薛流刚想打字,叶津又挟住了他的下巴,食指的指腹挑在颌下的柔软的皮肤上,拇指向下按住下巴,两根指头配合用力,薛流的嘴被撬开,头也被迫扬起。

  银白的碎刘海搭在眼睛上,薛流闭上了眼,张口后鼻唇一线起伏,待含明珠一般。

  叶津:“啊——”

  “……”薛流挣扎着睁开眼,看到叶津一脸严肃,朝他举起了查体手电筒,就准备开灯了,他闭上眼,“啊——”

  叶津打开手电筒,仔细观察,除了咽后壁有点微微泛红,其他什么都是正常的,甚至连扁桃体都不红不肿,更别说假膜,压根没长。

  叶津松了手,问:“你怎么回事?”

  薛流开始噼里啪啦打字,叶津看向屏幕。

  ——转运那天遇到抢救,给一学生做了人工呼吸,回头我就吃了药,可能抑制了细菌生长,第一次痰培养没做出来,但后来喉咙开始痛,我又做了一次,长出细菌了。

  ——有感染但是情况不严重,只有咽痛,已经在恢复期了。其实我能说话,就是害怕这时候说了话会影响我以后优美的嗓音。

  叶津看到“优美的嗓音”几个字的时候,逐渐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他想起了薛流以前跟他说话那个要死不活的欠扁声音,以及在游戏上喊“宝贝儿”时相去十万八千里的声音。

  网络太虚假了。

  叶津:“那你没什么事儿,跑这儿来?”

  ——嗨,谭源居给我妈打小报告,我妈非要给我弄来这儿,他们天天都来,刚走呢。

  行,果然是他多虑了,薛流怎么会是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叶津放下心来。

  ——可惜,不能啵啵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叶津依旧不习惯把两个人的亲昵直白地说出来。

  薛流没再打字,从茶几下面拿了一个口罩出来戴上,背靠着身后的软垫,自然而然地放松脖子,朝叶津张开双臂。

  叶津在薛流的身边,单膝跪地,双手从他的腋下和肩上穿过,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两个人侧身相拥,挤进柔和的软垫凹陷中,因为这几天薛流都在喝中药,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是两个人都无比熟悉的香味。

  拥抱真的太好了。

  温柔又满足,可以和最亲近的那个人耳鬓厮磨,像两只猫一样纠缠在一起。

  叶津偏过头,看到尽在眼前的漂亮耳垂和脖颈,以及因为用力而显露出的冈上肌线条,鬼使神差张开了嘴。

  “呃——啊……”

  “流流呀,妈咪刚出去就遇到了漱漱,陪他再来看一趟,咦?”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