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怪物(变态心理学)>第504章 致命的吸血伯爵(十)人偶箱子

  “咚咚咚——”

  周鹏猛然惊醒。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轰然炸开,他先是惊了一下,随后看见眼前的箱子,这一眼看得他浑身直冒寒气,记忆顿时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他居然就这样躺在地上睡着了,茶几上的手机已经震到了地上,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敲门声已经转为撞门声。

  坏了,他们该以为我出事了。

  周鹏赶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翻身坐起,撑起拐杖走到门边,把叫来的同事迎进屋里。

  外面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睡眼惺忪的邻居,狭窄的走廊已经挤满了人,七嘴八舌谈论着,热闹得像早八点的菜市场,看向周鹏的眼神无一例外是怀疑。

  这是把他当做犯罪分子了。

  周鹏连忙笑着挥舞手,把那几个穿着制服的同事往里推:“没事,都是我同事,找我谈事呢,打扰了各位,赶紧休息吧。”

  四方瞧稀奇的邻居立刻不欢而散,他们从方才信息里知道了两条,一是没有稀奇可瞧,二是楼里住了个警-察。

  第一条没什么,第二条却引起一片波澜,至于什么样的波澜,周鹏不清楚。

  周鹏关上大门,背贴着门板吁了口气,然后一脸严肃指着客厅:“就是这破纸箱。”

  几个同事在门口换手套和鞋套,其中一个拿出相机,回头说:“周队,刚才我们还以为您出事了,所以才把动静弄得有点大。”

  “谢谢,费心了。”周鹏摆摆手,从兜里摸出烟,一人递了一支,“对不住,刚出院,身体没好利索。”

  不知道为什么,周鹏没有联系组里,而是鬼使神差地一个电话打给了值班室。

  几个人理解地点点头,来的是几个科室值班的小年轻,二十出头,正是精力最好的时候,也乐意挣表现,技侦的小刘扫了一眼周围:“周队,怎么不开灯啊。”

  周鹏回来到现在,只开了玄关的灯,这时候外面的雨停了,有些光从外面渗进来,但不多,只能依稀看见模糊的影子。

  “啪”的一声,大灯打开了,周鹏马上别开脸避开光,这时,他听见几声吸气声。

  “就是这个箱子?”

  “嗯。”

  几个人连连称奇,纸箱有四面被涂黑,其中有一面正对着电视机的,被涂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看起来有点像小孩子玩的魔术盒。

  挺奇怪的,这到底什么意思?

  几个人面面相觑,周鹏面色却是一沉。

  “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清楚。我今天才回来。”

  “脚印35码。”

  “这么小?”周鹏皱眉,他忽然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这种古怪的感觉又不知道来自哪里。

  小刘走到箱子边,拿起相机“咔擦”“咔擦”先拍了几张,又朝身旁同事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帮忙把箱子打开,然后对着里面拍了几张。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开箱子的瞬间,周鹏还是有想吐的冲动,倒不是他不习惯看尸体,比这个还恐怖的还见过,这完全是生病的原因。

  周鹏走到冰箱旁拿水,心里忍不住想,我这是成了废物了吗?

  周鹏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其实有些像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手抖脸发白,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疾跳的心脏恢复,就在这时,那几个小年轻,又突然同时发出了一声“咦”。

  “周队,不对啊,您再来看看。”

  周鹏皱起眉,一阵心浮气躁,果然刚出学校的不靠谱。

  等他走到箱子旁,再朝里看的时候,不由地瞪大眼睛。

  箱子里面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塑胶模特。

  周鹏深吸一口气,那刺鼻的味道再次冲入鼻腔,却不是血的味道,而是油漆的味道。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塑胶模特抬出来,这时候门又被敲响了,法医来了,接着瞪着箱子里的塑料模特发愣。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就是你说的尸体啊。”

  周鹏也想笑,但他发现他笑不出来。

  因为在他半小时前的记忆里,蹲在箱子里的,分明是个人,但现在,里面却是一个塑胶模特。

  这还是具体型稍小的模特,不像橱窗展示的,比较软,身上未着寸缕,头上戴着黑色假发,全身涂满了红色油漆,除此之外,模特脸上能活动的假眼睛贴了胶带固定,以至于看起来面目有些狰狞。

  难道是自己真的没有看清吗?

  闪光灯乍起乍落在屋里咔擦咔擦亮着,周鹏戴上塑料手套,蹲下-身查看那具人偶。法医蹲在他身边,拿出根中-南-海叼着没点:“有点意思。”

  周鹏心情不爽,闻言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又不是人,你能看出来什么意思不意思?”

  法医先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手指着模特说:“这代表一具尸体,而那双眼睛,代表死不瞑目。”

  周鹏烦躁地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

  法医“嘿”的笑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这种人偶?”

  周鹏一脸的茫然。

  法医抽了口烟,耐心解释:“这不是橱窗里用来展示成衣的塑料模特,而是一种用硅胶制作,材质柔软的仿真人偶,经常用在电视剧里扮演尸体。”

  周鹏心里嘀咕,这他娘地都是假人,有什么区别!

  法医站在他对面,抱着手臂,认真打量了他几眼,促狭地笑着说:“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只要犯过罪的人,都和我有仇。”周鹏嗤笑一声,心里却是转了几个弯。

  按照泥脚印的状态,这人应该是在今晚下雨的时候进来,时间估计在凌晨三点半到五点之间,而且这人肯定知道自己不在家,不然进来就和自己撞个正着,不等于投案自首吗?

  知道自己今天出院,晚上还一直在局里加班的,只有市局的同事,可……不对啊,如果是同事,搞这么一出干嘛?

  恶作剧也不至于,害他也不可能。而且反侦查意识太差,居然还留下脚印。

  对了,这个脚印也很奇怪,只有35码,像是个女人,可爬五楼,女人的力气怕是不够。

  不是他瞧不起女人,实在是这破房子的外墙条件有限,只有一根煤气管道可供攀爬。这种管道极细,想要在这上面借力攀爬,不仅需要手脚足够灵活,还要有足够的力气。

  还有,他估计这个人已经暗地里调查他很久了,不然不能像这样掐着点搞这么一出。

  而且不一定是熟人。

  知道他出院没出院很简单,医院住院部是开放的,只要去看一眼他的行李还在不在就能确定,然后只要守在他家和市局门口,就能确认他的行程时间。

  当然,这就需要有人帮忙,一个人蹲在市局门口盯着,另一个人就到他家,背着箱子顺着煤气管道爬上来,在他房子里故布疑阵。

  要真是这样,这些人倒是还真能折腾。

  不过,有几点他想不明白。

  首先,外面下着暴雨,可箱子是干燥的,没有一点水痕,阳台上也没有箱子宽度的水滴印记,那箱子是怎么进到屋里的?

  其次,故意留下的只进不出的脚印,只是为了吓唬他还是真的粗心留下?或者是故意用小码脚印迷惑他。

  还有,特意在他房间里留下的这个箱子和模特,其中代表了什么讯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小刘突然大声喊了一声:“周队,来看看这个。”

  周鹏回过神来,跳着脚走过去:“怎么了?”

  小刘敲了敲箱子底,说:“底下还有东西。”

  周鹏连忙摆手:“把箱子翻过来。”

  小刘把箱子翻了个转,底面朝天,在场几个看着那上面贴着的字,同时吸了口气——上面贴着打印出来的楷书字体:“死”。

  “看来你蒙对了。”周鹏倒抽了口凉气,对身旁的法医说。

  法医推了推鼻梁前的银框眼镜,呵呵一声,不满地朝他撇嘴:“什么叫蒙,我这是推理!”

  周鹏蹲到小刘身旁,看他捣鼓那箱子。把印有“死”字的打印纸撕掉,发现那里面竟然有个夹层,放了不少东西。有两本书,一本高中数学教材,一本蓝色精装书叫做《麦田里的守望者》,还有一个女生用的纯白色发箍,一条蓝色吊带碎花裙,一部白色翻盖手机。

  周鹏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偶,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感觉这些东西,都属于这具浑身是血的“女尸”。

  在场几人不约而同和周鹏有了同样的想法,这一瞬间,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小刘深吸一口气,拿起那白色翻盖手机,周鹏朝他轻轻点了下头,接到示意,小刘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机盖,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的气氛中,只听见小刘不解地“咦”了一声:“有封邮件。”

  “打开看看。”周鹏赶紧催促,小刘紧张地点头,同时手按在了键盘上的“OK”键。

  邮件一打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赫然在屋内响起,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无一不例外打了个哆嗦,那是一个女人的笑声,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大老爷门,也不得不感到头皮发麻。

  周鹏被这笑声吓得一个激灵,在这闷热的屋里,只觉得阵阵凉气顺着领口灌进脖子里,可他没让小刘把手机关上,示意把笑声继续放。

  他想,这手机的出现并非偶然,要是故意为了吓他,没必要弄在手机里,直接在有人偶的另一边弄个打开就可以播放笑声的小装置就行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这箱子底部装着的这些书和衣服,必然是包含了一些信息。

  周鹏搓了把手臂上的寒毛,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听,听了大概十多秒后,又听见另一个女人的笑声,两个女人的笑声重合在一起,这时候,周鹏不再觉得诡异了。

  他把手机从小刘手上拿过来,把音量调大了一些,这时候他察觉,里面不止有两个女人的笑声,还有几个男人的笑声,而就这段笑声大概维持了五分钟的时间,直到笑声停止,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什么?”法医问。

  “一群人的笑声。”周鹏吸了口气。

  “是合成的吗?”

  “不知道,要拿回去做检测。”

  周鹏听得浑身发凉,撑着拐杖,哆哆嗦嗦站起身来,看着小刘几个人忙碌着收拾东西,法医叼着没点燃的烟走到他身边:“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吗?”

  周鹏沉默了一会,似乎在努力思考,但没有什么用,他还是无奈挠了挠头:“撞鬼了吧。”

  “这事挺诡异的,说真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在恐吓你。”法医轻声对他说。

  周鹏咧咧嘴:“我得好好想想。”

  “你啊。”法医拍拍他的肩,指着忙碌的几个小年轻,“怎么不叫你组里的人,要叫这几个愣头青,今天这吓着,指不定得做好几晚上的噩梦。”

  周鹏呵呵一笑:“我这才归队就去使唤人,不合适啊。”

  “再说了。”他眯了眯眼睛,“最近局里不太平,还是少惹来一些视线的好。”

  查孙家的案子办得不利索,社会影响太大,舆论虽然压下去了,但政府、市局三天两头被上访群众围堵。里面牵扯几百个亿的资金和地产项目,不是一时之间能摆平的。

  往日办大案都是风光无限,这个案子却是谁碰了就一身雷。当时调查的专案组成员先内部调查,很快又被各种借口调了出去。周鹏好在和歹徒对峙过程中受重伤,上面不可能拿他出来开刀,毕竟这样会凉了太多人的心,不过他归队后也不能瞎蹦跶,必须保持一段时间低调。

  法医是老前辈,自然都懂,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沉默的气氛在屋内漫延,几个年轻人都被方才那幕吓得够呛,默不作声地各自忙碌着。

  等忙完,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白色。

  周鹏挨个递了烟,又送了瓶水。但因为手脚不利索,不方便出去,委托老法医带他们出去吃顿早餐,他请客。

  年轻人的恐惧来得快去得快,走的时候,脸上一点惧意也看不出来,听见请客吃饭,立刻来了精神,提着大箱小箱兴奋地议论起来,有的要吃羊肉米线,有的要吃豆浆油条。

  小刘落在了最后,他性子一直比较稳,他一边翻着手里的相机,一边自言自语:“奇怪,这人偶的脚码,好像也是35码。”

  这声音不大,站在门边送客的周鹏刚好能听见。

  “嘭”一声,门关上了,周鹏站在玄关,背上的寒毛立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黑暗里,他仿佛听见阳台传来门开的声音,雨下得很大,蒙了一层纱的光线透过开的门缝给屋里划了一条直线。“嘎吱”一声,一个人偶走了进来,她晃晃悠悠走到客厅中央,然后打开箱子钻了进去,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抱住自己的身体,瞪大眼睛等待着。

  等待着什么呢?

  周鹏在昏暗的屋内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升到头顶,炙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亮整个房间,他才从一片冰凉的混沌中清醒过来。

  ……

  ……

  夏天的暴雨像是在火上浇了把油,天气更加炎热了。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明晃晃地照在地上。

  这样燥热的天气,没有几个人愿意在外晃悠,整条大街空空荡荡,偶尔有辆车开过,也飞快消失在白晃晃的热浪里。

  顶着这样的烈日,周鹏撑着一条拐杖从辖区派出所跑到了交警大队。

  他满头大汗走出交警队大门的时候,胳膊间夹着的黑包鼓了起来,里面拷贝了他家附近几条街区的监控视频。

  周鹏当时贪便宜买了这破老小,现在一拉监控,发现到处是问题。

  小区里他家楼下的那处监控,只能拍到两米以下的情况,对空中飞人式的盗窃毫无预警。

  他在物业那里蹲了老半天,只看见监控里两条流浪狗在地上撒欢。

  周鹏焦躁地在楼下转圈,下了一夜雨的地面,半点痕迹都没留下,需要联系局里吗?周鹏又焦躁地摇摇头,不能联系局里。

  在他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无聊地抬起头朝四周张望的时候,他忽然眼睛一眯,瞧见了街对面天桥上的监控头。

  周鹏拿到监控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家,刚到屋,他就把屋里的窗帘全都拉上,在一片漆黑里,把拷贝着视频的U盘插进电脑——

  凌晨三点,暴雨突如其来,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吹掉了三楼的花盆,花盆砸坏了楼下唯一的路灯,四周霎时间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在电闪雷鸣的时候,依稀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

  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了,整栋十二层房子仿佛和黑暗融为了一体,除了窗户玻璃的反光,还有上面不知道什么年月的明星画纸,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几乎要让人以为这个晚上什么都不会发生。

  又是一道轰隆巨响,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栋楼。就在这时,楼里其中一扇窗户突然动了一下,接着,一张古怪的脸出现在窗户里。

  半秒钟前,那窗户上贴着一张女人的画片,半秒钟后,画片没了,换做了一张古怪的脸。

  那张古怪的脸有多古怪呢?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白色皮肤,红色嘴唇,脸颊两边涂了两团胭脂,眼睛格外的黑,在黑夜里莹莹反着光。

  但那张脸一点都不美,比窗户上贴着的女人画片还像画片,在黑夜里,更显得十分诡异。但如果有小女孩半夜醒来,会惊喜大叫,因为那是一副面具,是一副随处可买到的公主面具。

  一条绳子从窗户里落下,戴着面具的人把绳子系在腰间,然后抓着绳子,沿着墙壁的煤气管道一跳一跳向下攀爬。他爬得摇摇晃晃,动作很大,让人惊心他下一刻就要摔下去,好在狂风和雷声遮盖了声音,这一路有惊无险,这技艺生疏的小贼从十二楼一路下滑,磨蹭了约二十来分钟,等到了五楼的位置,他踩住管道上的螺栓,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的阳台上,接着,消失在黑暗里。

  ……

  屏幕定格在一片黑暗里,周鹏深深吸了一口烟,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淮赧市曾经出过许多毛贼,有无恶不作的大盗,有技艺高超的小贼,有专门劫富济贫的义贼,还有偷到警察局的笨贼,可从没有过这样一个贼,千方百计把东西送到警察家里的。

  此时此刻,周鹏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与其说这是仇人的恐吓,更像是在面对一道谜题。

  这个笨拙的面具小贼花费了巨大的精力,故弄玄虚地在他房间里留下了一个纸箱。

  箱子一面写着“死”,一面打了一个问号。

  里面装了一具赤衣果的“女尸”,一些“女尸”的日常用品,还有装着古怪笑声的手机。

  这是公主的魔盒,在夏日雨夜,公主从天而降,给了周鹏一个谜题,等待周鹏找到答案。

  不是撞鬼,也不是恐吓,目的不是为了找他麻烦,而是让他解决麻烦。周鹏感到如释重负,同时又感到更大的困惑——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怎么回事?

  周鹏眼下挂着两大大的黑眼圈,瞪着屏幕搜肠刮肚,把视频里看到的信息在脑袋里颠来覆去来回整理了一遍,又把总结出来的几个要点掉肚子里。

  首先,十二楼住的是一个老太婆,上星期摔了一跤,被送到了医院现在都还没回来,面具人利用这间空房半夜空降到了周鹏的阳台上。

  其次,面具人攀爬过程中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只是跳进屋里,又故意留下一串脚印,最后从正门大摇大摆离开。

  这说明面具人拥有撬门的技能,周鹏房间里的箱子是从正门搬进屋里,时间可能更早一些,面具人留下脚印是故意的,离开的时候也故意隐去了痕迹,通过正门又回到了楼顶。

  想到这里,周鹏眼皮一跳,忽然回忆起昨晚,那些在楼道看热闹的邻居里,是否有个面具人就隐蔽在其中,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注视着他?

  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为的自然是引人注目。

  周鹏很快想到了对方的目的,这是有人在冲他击鼓鸣冤啊。

  每天集会喊冤围堵市局大门,托关系打电话帮忙调查一下的数不胜数,除非市里省里大案要案奇案,一般凶杀案意外事故并不需要重案组亲自出马。

  群众的想象力是惊人的,1995年h市公安局专管刑侦的副局长回家时,在门前发现两只死状奇特的老鼠,其中一只老鼠把另一只老鼠的尾巴含进肚子里,后来在含着尾巴的老鼠肚子里竟然发现一堆小鼠崽。

  这事情有点意思,副局长起了心思私下调查,调查到后来抓了一人贩子团伙,原来那是一个丢孩子的女人搞出来的。

  老鼠谜题的答案是什么,副局长怎么顺藤摸瓜找到女人丢失的孩子,这些周鹏都不清楚也没追问,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碰上这样的怪事。

  这人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是通过电视新闻网络媒体,还是在住院部偶然的一面之缘。

  他有什么话想说呢?值得他花这样大的功夫。不得不说,这方法倒是真的凑效了,周鹏还真有了兴趣。

  他双臂抱在胸前,对着证物照片愁思苦想许久,他估计这面具小贼和他也许真不认识,不然怎么不清楚他脑子小时候被门夹过,一遇到做题就头疼得要命。

  眼前这些东西单独放在自己面前都认识,可加在一起他都不明白。

  他干脆想起笨办法,从抽屉里拿出纸张和笔,把信息写上去。

  全身赤衣果的女人,浑身是血,尸体,高中教材,数学,麦田的守望者,手机,笑声,白色发箍,蓝色吊带碎花裙。

  周鹏咬着笔杆,像是在做计算题,不停把这些关键词拆拆剪剪,自言自语地说:

  “喜欢数学的高中女生,穿着蓝色吊带碎花裙,头上戴着白色发箍,她的手机收到一封全是笑声的邮件,然后她就死了?”

  周鹏顿了顿,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又扫过笔下的关键词。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难道是……校园暴力。”

  ……

  ……

  舒墨到国外第三年,已经八岁了。

  八岁读小学在国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外貌还有蹩脚的中式英文口音。

  那个年代,社会矛盾激烈,黄种人地位低下,被称作蝗虫,只能做洗脚工,送餐员这种底层工作。白人小孩瞧不起他,黑人小孩拿他撒气。

  舒墨又被一下推翻在地,他抱着小腿在地上打了个滚,磕破了额头和膝盖,有血丝渗出来,伤口像是被火舌舔过,火辣辣地疼。

  充满嘲讽的笑声就在一步之遥,嘲笑什么呢?他的外貌,口音,以及擦得程亮的黑皮鞋。

  舒墨握紧拳头,踉跄地想站起来,又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肩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剧疼从腰椎传来,他忍无可忍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那些人立刻更加兴奋了,大笑着指着他,蹦蹦跳跳,为了让他发出更大的哀嚎声,开始踢他,踩他。

  他们不打舒墨的脸,因为不能让家长老师发现。

  舒墨遍体鳞伤地回家,他一声不吭,只说自己摔了一跤。选择沉默并没有用,折磨变本加厉,他夜里看着星星,眼里却失去了光芒。

  舒墨有一天装病想逃课,他轻轻地问少年:“我可不可以不上学。”

  少年把他抱上了校车,嘱咐老师要看好他,不要让他逃课。

  有一天,那些人突发奇想,想看看他的身体构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他们把舒墨拉到了天台,用一根电线把他的手腕栓起来,然后绑在了铁杆上。天台风很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半个学校的学生都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全都看向他。

  那些眼神有好奇的,兴奋的,惊讶的,怜悯的,鄙视的……

  他们眼前站着的不是人。

  是一种人形动物,黄色皮肤,黑色眼睛,黑色头发。

  夕阳落下,太阳的余晖是大红色的光,像火,又像血,燃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胸,他的腹部,他的腿,全身红彤彤的。

  他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黑色皮鞋上,一阵风吹来,他皮肤上起了细小的颗粒,寒毛也全立了起来。

  那一瞬间,幼小的舒墨意识到天地有无限大,他却非常渺小。等人群散去,他没有穿衣服,浑身赤衣果地走下楼,一瘸一拐地进了教室。

  这时候是家长会,少年来了,穿着笔挺的西装,看起来潇洒帅气,那是和自己多么不一样的人,也是房子里和自己唯一一样的人。

  推开门,他站在门口,浑身青紫,背上有掐痕,胸口有划痕,屁股上还有鞋印,那都是亲爱的同学们留下的痕迹。多么令人窒息的画面,家长们发出痛呼,老师们发出尖叫,学生们开始恐慌。

  他直直地走向少年,然后抬起头,用哭红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我以后可不可以上学了?”

  他的眼睛又黑又大,含着蓄满的泪水,他没有哭,只是眼泪一滴滴缓慢地掉下来,烫伤了少年的手。

  夕阳余晖染红了整片大地,无论是东边还是西边,余晖都是一样的,像燃烧的火,也像喷溅的血。

  大孩子牵着小孩子,红色的光照亮他们的侧脸,把皮肤灼得通红。

  他们不一样,又一模一样,顺着弯弯扭扭的街边小道朝太阳落下的反方向走,那里是家,是命运的方向。

  在路上,少年停下脚步,他在路边采了一只狗尾巴草,转过身他把狗尾巴草给了舒墨,说:“拿着,装进包里。”

  小舒墨用袖子擦了把脸,把狗尾巴草拽在手里,咧嘴笑了。

  小孩子就是那么好哄,他们手拉手继续往前走,走到了火车站,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少年走到售票窗口要买两张回家的票。

  夕阳的余晖落下,黑暗吞噬了白天,一阵夜风刮了过来,狗尾巴草被吹走了,小舒墨拼命追,风却把这棵小草越吹越远,等他回头去看,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少年也不见了……

  闹铃声骤然响起,舒墨从黯然失落的梦境中惊醒,顶着一脑门冷汗,伸手按掉了闹钟,他睁开眼,怅惘地看着天花板,空调细细吹着冷风,把他滚烫的额头吹得冰凉,原来只是个噩梦,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把手放在胸口,感受狂跳的心脏。

  四周寂静一片,他在黑暗里艰难地吞吐着呼吸,仿佛在黑暗的角落里看见童年的自己,露出憔悴苍白的脸,睁着裹着血丝微肿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夕阳的红色就像那夜村里燃烧的火焰,一路燎过,全部化为灰烬,照亮了他的身体,燃尽了皮囊里哀弱的灵魂,留下了一身的不甘和痛苦,他想过反抗,却无能为力,好像一朵误入沙漠里坚挺的花,还没开放,就干枯在了一望无际的沙海里。

  他忽然觉得冷了,伸手把凉被往上扯了扯,试图阻挡那冰冷的视线,再闭上眼,心里默数数字。

  当年衣柜里默数的习惯不知不觉间已经刻进了骨魂,想改早就也来不及了,像上瘾的毒品,唯有一遍遍数数,才能让他心里那些躁动不安的黑暗触角安稳下来。

  默完最后一个数字,他已经从童年的噩梦回到现实里,心跳恢复正常,冷汗也走了干净,等他再睁开眼,那角落里如影随形的黑影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再扫过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对面墙上油画里的盘发女人正对着他展开温暖柔和的笑,就如平时见着的一样。

  一阵脱力感涌了上来,他倒在床上,虚弱地摊开四肢平躺在床上,看着雕着花纹天花板,脑子里却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他不清楚为什么好端端突然做起了噩梦,其实这个梦里的情景他几乎不记得了,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只是臆想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估计是因为昨晚上聊起过去所引起的后续不良反应,那些回忆他其实记得并不真切,每次大梦一场,都是些片段,挑挑拣拣倒是能还原个从前。

  实际上,出国后的日子是有不愉快,类似于水土不服,呆久了也习以为常,他面对的更多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要什么有什么,所有人都宠着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短暂痛苦的记忆总是比快乐更深,在梦里阴魂不散。

  而且他总是有种错觉,许多回忆并不属于自己。

  舒墨颇为自嘲地笑了笑,把手背盖在眼睛上,闭着眼静思,想他过去的事,想现在的事,想即将发生的事。

  日上三竿,窗外是燎噪的蝉鸣,窗内是带着冷气的黑暗,蝉鸣和冷气最能使人入梦,人精疲力尽是很容易乏的,很快他又模模糊糊睡着了。

  他梦见了五岁时奔跑的村头,看见了大牛拖着的牛车,他拼命在往前追,追着牛车上的人——妈妈,爸爸,阳哥,哥哥……可那大牛奔得好快……这头懒牛平日里爱和他作对,死活不肯挪上一步,这时候却奔得飞快,他追得筋疲力尽,被路边小坑绊了一下,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跟头,等他焦急地抬起头,那牛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心里像出现了一个补不了的大洞,空荡荡的,还形成了漩涡,就要把他吸进去了,一只手忽然凭空出现,从背后拉住了他。

  他扭过头,刺眼的阳光晃住了他的眼睛,他忙伸手遮盖,透过张开指缝他看见了一个眼睛像琥珀的高个男人。那人弯下腰低下头,他感觉那个男人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他浑身僵住,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他瞳孔一缩,那人竟然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梦是毫无章法且不讲道理的,一个心悸的噩梦转眼变做了一场化指柔的春梦。

  那只覆了茧的粗糙大手在皮肤上翻来覆去的抚摸,从胸口到腹部,从脚丫子又到小腿,摸得他心跳失衡,口干舌燥,两条腿难耐得相互磨蹭,本能地挺着腰去蹭,偏巧手的主人使坏,就是不肯摸他想要的地方,急得他一身血翻滚着泡子直朝头顶冲,恨不得翻身压在对方身上,迫使对方束手就擒。

  缠绵的梦境里到最后,舒墨精疲力尽,直到容铮上来轻轻推他,舒墨才从一片糜烂的梦境里醒来,他缓缓地睁开眼,容铮刀削似的侧脸一下撞进眼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梦到了什么,猛然之间臊红了脸,连忙闭紧眼睛翻了个身,用枕头埋住通红的脸然后大力呼噜了声,表达了正在装睡的意思。

  容铮对这欲盖弥彰的动作气笑了,用力拍了下他屁股:“怎么还装,都中午了,起来吃饭。”

  说完起身拉开窗帘,顿时室内光芒灼人,舒墨见装睡不成只好翻身坐起,撑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地说:“没装,我还没睡醒呢。”

  容铮没揭穿,点着头应和他把他推进洗手间,回身起手在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在舒墨走出来的时候,递给他穿上。

  舒墨昨夜被容铮折腾到天亮睡得不好,后来又是噩梦又是春梦,这会还头晕,觉得额角钝钝的疼,手还发软,穿上衬衫好半天没能把扣子扣好。容铮见状,把他手拨开,自己上手。

  舒墨老老实实站直,两手握着放在身后,低头看着容铮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动作着。

  在这种温暖的气氛中,舒墨觉得自己心一半都麻了,一边心里感叹容铮的手指真长真好看,一边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容铮真不是一般人,昨天听完自己坦白的那些,要换个人怕早就跑得远远的,恨不得划条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他竟然还能没事人似的来帮自己穿衣。

  穿衣很件挺私密的事情,从小到大,给他扣扣子的人屈指可数,妈妈爸爸还有哥哥,都是最亲的人。想到这里,舒墨嘴角忍不住地得意上翘,现在这最亲的人又得加上一个了。

  屋里冷气开得的很足,一楼比二楼温度还要低点,到了餐厅,舒墨先是打了个喷嚏,随后慢吞吞地缩进椅子里,拿起碗喝热汤。

  见状,容铮拿起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一些,随后穿梭于厨房和饭厅之间,把几样小菜上完,又拿起刚卤好的膘肥汁多的小龙虾在旁边剥壳,他把剥好的虾肉放在碗里推给舒墨:“你上午的课我看没什么意思,就给你请假了。”

  舒墨这时候已经非常饿了,他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往嘴里狂塞,吃了一半,他终于把心头那口尴尬之气咽了下去,就着七分饱的肚子,这才放下筷子,慢吞吞地喝了口汤说:“上午是刑事诉讼法,怎么就没意思了?”

  “用不到实际工作,你自己在家背背,应付下考试就行。”说完,容铮拿出手机看了看,又说,“你下午课,我送你过去。”

  舒墨有些稀奇地打量了容铮两眼,他没想到有天会从容铮口里听到这样的话,居然怂恿他逃课。

  “下午的课也是理论课,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舒墨放下碗,讨好地笑了笑,他一笑特意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小虎牙,讨喜得很。

  容铮拿纸巾擦手,淡淡看他:“又想干嘛?”

  话刚说完,就见舒墨挪着身子磨磨蹭蹭坐到他身边,把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他,张口要说,容铮正好把手里剥好的虾肉塞进他嘴里,舒墨只好愁眉苦脸地鼓着腮拼命嚼。

  容铮满意了,起身拿出平板,走到沙发坐下,过了会儿,他视线往上,突然说:“我一直在想,昨晚你说的那件事。”

  舒墨嚼东西的动作一顿,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他放下筷子,等容铮问话。

  “你继续吃,”容铮说,“没什么大事。”

  舒墨还是吃不下:“你说吧,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不是想不明白,只是涉及到容铮的未知领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舒墨一脸木知木觉,心说你不信也没办法,我说的都是真的,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委屈,却不能辩白,只能硬受着把背打直等着后话。

  容铮侧头看着坐得端正的舒墨,忽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也是这样乖巧的端坐在角落里。

  他当时只是扫了一眼,心想是哪家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公子哥。做

  他们这行有真本事的人向来对这种人不服气的,身旁有人嘲他,讥他,看不上他,他便忐忑不安缩着脖子坐在位置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鹌鹑。

  容铮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边上瞧了一眼,心想这孩子当真成年了?

  于是他在和舒墨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放柔态度。

  后来去现场,下水道里恶臭难闻,又是浮尸又是臭气,又担心这只读过书的小少爷能不能受得住,刻意挡了挡。没想到舒墨不仅没受到惊吓,反而还很快进入了状态。检查尸体翻看现场像模像样,像个出现场几十次的老刑警,不禁让他刮目相看。

  他也曾经疑惑过,舒墨为什么会那么与众不同。

  舒墨不是那些纸醉金迷的富二代,不是天资过人的天生刑警,也不是线人满地的警察世家。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因为他也深陷其中,他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即便他不想也不愿意,但命运就是无情地拽着他,千里之外的风暴缓缓成型,迫使他不得不退出平静的生活把自己置于风暴之中。

  他故意装得不谙世事,无辜可怜,偶尔来些画龙点睛,不经意透露两句线索,引着他们一直朝前走,但是到底去往何地,其实他也心里没谱。

  他有很多张面孔,有时候他畏首畏尾,又温和真诚,他乐天达观,又阴郁刻薄,这些是他,但又不是他,只是每次面对不同场景不同的人,就拿起刻着“喜怒哀乐”的面具,对应着戴着脸上,端起一派稳稳当当的架势比演员还要七窍玲珑,差点把他都要糊弄过去。

  一般二十岁开头的人都有着初入社会的天真烂漫,应该还在愁爱情、友情,或者是没心没肺,认为社会安定祥和,犯罪离自己很遥远,享受着老百姓简单的快乐安详,哪里像他一般老谋深算,步步成营。

  这得是经过多少年小心翼翼看人眼色的生活,才淬炼出这般不同寻常的性子和能耐?怎么会像他轻描淡写的长大两个字而已?

  在昨天舒墨坦白之前,容铮知道舒墨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这脸色苍白、强颜欢笑的少年,会在梦里不自觉地透露出真实的自我,他在噩梦里歇里斯底的尖叫,拼命挣扎,像是溺水一样,充满了绝望。

  容铮感觉到不对劲,他心一度下沉,胡思乱想地琢磨,这段噩梦背后的现实,到底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容铮想起昨天,看见舒墨和一群学生勾肩搭背从学校里出来,带着一身运动完的臭汗,满身的青春气。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舒墨,剥开沉重的皮囊,露出里面最真实的他,那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舒墨的过去是怎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了,他只想舒墨能像现在一样做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远离那些血淋淋的案件和阴暗的人性。

  可昨晚听完舒墨坦白的那些过去,他忽然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事到如今,所有都无法挽回了,从他们进组开始调查,他们已经是这桌棋局里的棋子,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容铮沉默地看向舒墨。

  舒墨刚吃完虾,嘴角的油还没擦干净,看起来油光光的,又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虾肉没咽下去还塞在腮里看起来面颊丰润。

  他背打得铁板一样直,脖子却不自觉往一边歪,带着下巴微微有些上扬,有点不乐意的小委屈。

  这番动作神态特别生动,容铮从没见过,显得整个人特别小,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模样。

  还是个孩子。

  “我一直很担心你,担心你的身体、精神状态,担心你会遇见危险,担心有人要害你……也担心你真的牵扯在里面。”

  容铮伸手,轻轻擦了擦舒墨的嘴角:“因为太担心,所以要保护你。让你离开调查组,回学校,读书,治病,养好身体。其他的,我自己查,出事了,责任我担,判几年,我也认了。”

  舒墨睁大眼:“什么判几年……”

  容铮看着他,没说话。

  舒墨露出难受的神情,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想做伪证,想替我……”

  “我说过,”容铮低声说,“我会保护你。”

  舒墨眼圈微红,咬紧下唇,冲他摇了摇头:“没必要,真的,我会保护好自己。”

  “昨晚,”容铮抬手握住舒墨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你没必要跟我说那些,你的过去,都不重要,我只想你开心。”

  舒墨低头看着脚背:“我只是不想你误会我是坏人。”他从没想过会和其他人说过去的事,那些回忆让他难受,他想永远把过去埋葬掉,但和容铮在一起后,他总会觉得愧疚,感觉自己像个坏人,尤其是得知那些人不断骚扰容铮,他开始担心容铮会害怕他、远离他,他不断想,与其让他从那些人口里知道,还不如自己亲自告诉他。

  容铮看着他,把手指贴在他手腕上,微弱的脉搏缓缓撞击着他的指腹,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是坏人,只是个小骗子。”

  舒墨一下抬起头:“什么?”

  容铮说:“小骗子,”他捏了下舒墨的鼻子,低笑着说:“关于你哥哥,你没有说实话。”

  舒墨急忙想辩解,容铮按住他的肩,缓声说:“至少隐瞒了一些。”

  舒墨不解地看向他,抿起了嘴唇。

  “昨晚你说的,有关聊天室的事,解决了我很多疑问。可我回头细想,发现有些问题。”容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向舒墨,认真地问:“你会告诉我吗?”

  舒墨定定地看着他,撑在椅子上的手指忍不住抓进皮里,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你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