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暮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今年最后一个晚上,盼来了路人甲的“诈尸”。

  一时间,林朝暮自己也无法形容那种感受,有点激动,有点喜悦,但更多的还是疑惑与好奇。

  无论路人甲所说的中央广场与他在不在同一座城市,他都将这件事当作是上天赐予的一场缘分。

  在同一座城市的同一地点看烟花,这绝对是最完美的缘分。

  而在不同城市的中央广场做着同一件事,这则让林朝暮更觉得奇妙。

  二话不说点开私信,林朝暮内心期盼着路人甲千万要在线,千万要收到自己的回复。

  “你怎么了,突然这么激动?”

  “啊?”不断蔓延的愉悦被落在耳畔的一声疑问打断,林朝暮循着声音来源诧异地看向沈卓言,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眉心微蹙。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林朝暮讪讪一笑,“哦,没事,就是看到一条消息,还挺激动的。”

  “什么消息能让一个已经瘫了一个多小时的人一下坐起来,是地震了,还是世界末日了?”

  “你就不能盼着点好吗……”林朝暮吐槽一句,却还是老实将起因告知了沈卓言,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秘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有个眼熟的听众之前消失了一段时间,结果他刚才突然诈尸了。”

  诈尸……

  在听到这两个词时,沈卓言有个非常明显的皱眉动作,林朝暮也看到了,但他并未在意,只当沈卓言是觉得这分明只是小事一件,自己却傻兮兮地激动不已。

  大概在沈卓言眼中,他又做出了一个愚蠢的行为。

  沈卓言没再应声,林朝暮也没再搭理他,重新靠回到沙发上继续找路人甲私聊。

  唱歌的暮之:嗨!终于又看到你了,最近还好吗?

  平时直播时林朝暮更多都称呼大家为“小伙伴们”,这个时候让他叫路人甲一声“小伙伴”实在奇怪,而喊“甲哥”则比前面那个还要诡异,他索性放弃称呼,直奔主题。

  他静静等待着路人甲的回复,期待又忐忑。

  好在,路人甲没有让他等待太久,不到半分钟后对方的消息就在他眼前弹了出来。

  林朝暮心中大喜,与对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越聊越亢奋。

  路人甲罢辽:还不错,一切都挺顺利的。

  唱歌的暮之:那就好!感觉有很多天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脱粉我了,哈哈哈。

  唱歌的暮之:没事啊,我开玩笑的,脱粉就脱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尊重你的决定。

  路人甲罢辽:最近有点忙,没时间上微博,而且我本身也不怎么会玩微博。

  唱歌的暮之:噢噢,没事,什么时候上微博都是个人自由,我就是看你好长时间不在,有一点想念。

  林朝暮很真诚,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不掺一丝虚言。

  但他不是路人甲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他把他所有的听众当作朋友,却不可能知道听众们怎么看待他。

  也把他当朋友吗,抑或只当他是万千普通主播里的其中之一,闲来无事就听听歌消遣一下,随时都有被替换的选择,腻了就再去听下一位主播的直播。

  唱歌的暮之:对了,你说你今晚的安排是去中央广场看烟花啊?

  路人甲罢辽:对。

  唱歌的暮之:绝对不骗你,其实我的其中一个安排也是这个,所以在我看到你评论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神奇,觉得我们两个人还挺有缘分的。

  唱歌的暮之:虽然可能不是同一座城市的中央广场,但在不同城市做同一件事,也很有意思。

  路人甲罢辽:是啊,不过,如果是在同一座城市做同一件事,那大概会更有意思。

  唱歌的暮之:那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吗?

  路人甲罢辽:也许吧。

  唱歌的暮之:好,不过无论如何我都相信这是我们之间的一种缘分。

  路人甲罢辽:嗯,我也是。

  路人甲的意思林朝暮应该是看懂了,他似乎并没有要透露自己所在城市的意思,既然如此,林朝暮也不会再不识趣地多问下去。

  最后与对方感叹一遍“缘分”的有趣,两个人结束了聊天。

  往上翻了翻,林朝暮快速翻看一遍他与路人甲两个人的历史记录,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退出了微博。

  从最初的喜悦与激动,再到现在的兴致缺缺,这让林朝暮忽然没来由地联想起某个人。

  他觉得,这次跟路人甲的谈话与以往和那个人聊天时有些类似。

  只不过或许路人甲技高一筹,他也算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也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时常怼得人哑口无言,却又能在这样平淡的情况下直接驱散林朝暮的愉悦心情。

  思及此,林朝暮下意识看了眼仍在旁边坐着看起来颇为悠闲的沈卓言,随手把手机往边上一放,长而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完全可以无声或是低声叹气,却偏偏“唉”得大声,就像是刻意为之看,为的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卓言瞟了他一眼,没理他。

  林朝暮来了劲儿,又叹了一口气,没有上一次的深长,却毫不掩饰其中的刻意。

  这一次,沈卓言终于给了反应,偏头淡淡问他,“又怎么了,跟你那位‘诈尸’的听众聊得不愉快?”

  林朝暮心头一震,没想到自己的情况竟这么轻易就被沈卓言戳穿。

  “没有,挺愉快的……”林朝暮没有承认,转而移开话题,“班长,我现在有点无聊,你呢?”

  沈卓言想也没想就给他一个回应,“我还好,不无聊。”

  挂壁电视机上方挂了只圆钟,林朝暮抬头看了眼时间,还未到七点半,距离八点更是遥不可及。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元旦假期作业只多不少,只是他并没有那个心思去写,看沈卓言的样子显然也不准备今天写,而他们两个人也都已先后洗过热水澡,在这舒适暖和的环境中也已待多时,是时候做些不一样的事情了。

  犹豫过后,林朝暮终于开了口,试探着问道:“班长,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出门吧?”

  “不是约好了八点?”沈卓言反问着,平静的语气下很难不让林朝暮产生危机四伏的错觉,尽管只聊了两句,但他已强烈感知到沈卓言不会答应提前出门。

  “我反悔了行不行……”见沈卓言是这副态度,林朝暮的语气一软再软,毕竟此刻也是他自己有求于人,无论如何都还是要保持良好态度。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沈卓言竟没有再与他迂回,答应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了太多,“行啊,那准备一下就出门吧。”

  “啊?”林朝暮一愣,随即猛地起身,边说边往卧室方向匆匆走去,“好,我现在就去换衣!”

  沈卓言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脸上不见任何情绪。

  他将自己的手机往茶几上一放,也起身往里走。

  -

  前往中央步行街的路上,林朝暮仍在暗自琢磨着沈卓言这个人。

  这个人总是不按套路出牌,这种人的真实内心林朝暮有时会觉得自己也能隐隐捕捉到一丝,可惜更多时候他完全看不透。

  刚才他们下了几乎足以把人挤成肉饼的公交,从那个站点开始往步行街散步般慢悠悠地走去。

  这中间隔得不算太远,步行也就一刻钟距离,但像林朝暮与沈卓言这样走得如此缓慢,至少得走上双倍时间。

  路走得远了,身子也就逐渐暖了起来。

  林朝暮双手插兜,目视前方地上,看路灯投下的斑驳光影。

  “班长,下学期你还住南苑吗?”

  本是一片无声的二人之间,林朝暮不知怎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将问题抛出去的同时也看向沈卓言。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大概是没话找话吧。

  又或者是潜意识里觉得再有不到一月寒假便将到来,到时他与沈卓言就要暂时分开了,所以想知道等寒假结束之后他们还有没有再合租的可能吧。

  沈卓言没有问林朝暮提这件事的原因,只是将视线投向了前方远处。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空荡荡一片,半明半暗,即使是暖色路灯似乎也无法带去温度。

  “不知道,可能不住了。”沈卓言没有给林朝暮一个明确的答案。

  尽管早已想好了沈卓言百分之五十的答案便是如此,当这个答案亲口被沈卓言说出时,林朝暮仍克制不住地一阵失落,像是落进湖里,冰凉难耐,从四肢百骸一路凉进心底。

  “好,没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

  林朝暮轻轻颔首,语气听来十分平淡,不想自己的失落被身旁的人有所察觉,免得又遭来对方的一顿吐槽。

  将目光从远方移开,沈卓言望向林朝暮,发现他眼睛被落下的路灯光芒照映得亮晶晶的。

  他无数次亲眼看到林朝暮从来藏不住的心思,幸运的是,这一次也并不例外。

  哪怕钻入耳中的声音再如何平静,那双清澈干净的双眼总是不会骗人。

  “林朝暮,你想我继续住吗?”沈卓言忽然问道。

  “我……我当然想啦。”林朝暮有些支吾,头脑快速转动,立即笑眯眯地补充,“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陪伴嘛,而且你要是不住了,我再招室友很麻烦的……班长,你知道的,我是个懒人。”

  关于林朝暮究竟是不是懒人这一问题,沈卓言没法给出确切答案。

  要说不懒,很多时候他确实喜欢瘫在沙发上看电影或是吃零食,要说懒,林朝暮也时常热衷于做家务,吸尘拖地、洗碗做早餐,还有他每一日的早睡与早起。

  又听不见沈卓言的回应了,林朝暮默默垂下头去,有些遗憾地低声说:“只可惜,我还没学会做菜呢……”

  低沉有些模糊的声音被冷风吹进了沈卓言耳中,沈卓言“嗯”了一声。

  林朝暮抬起头,将自己原本定下的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沈卓言,“本来想学好了就给你展现我的厨艺,以后我们轮流做晚饭,不要总是麻烦你,但现在看来,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没想到你还存在这样的心思。”沈卓言饶有兴致地点了两下头,似乎是真心夸赞林朝暮,“挺有心的。”

  林朝暮却垂头丧气的,不信沈卓言的真心,“班长,都到这个时候你就别调侃我了,我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被我的拖延症往后拖了太长时间,导致现在是真没时间了。”

  在沈卓言眼中,林朝暮向来是个乐天派,这副蔫巴巴的模样确实少见。

  不过他知道,那个乐观开朗的林朝暮是真实的,现在这个因遗憾而垂头耷脑的林朝暮也同样是真实的。

  也正因如此,他决定给林朝暮做个小小提醒,“林朝暮,你也别丧气,还是有时间的。”

  林朝暮懵了一瞬,看向沈卓言的眼中露出疑惑,心想沈卓言难道是想让他在这最后二十多天里抓紧时间学习烹饪,然后赶快能做出哪怕一道像样的菜给他尝吗?

  看出林朝暮仍傻兮兮的没有察觉出异样,沈卓言无奈向他解释,“我刚才只是说可能不住,又没说绝对不住,也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我会继续住下去,你不是要学吗,等下学期就可以好好学了,或者你寒假上来做一顿让我尝尝。”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朝暮就差没有在自己脑袋上重重拍上一下,暗责自己的愚蠢。

  隐隐感觉到一记向自己投来玩味十足的眼神,林朝暮不再说话,低头沉默不语。

  “等一下……”又走出几步后,他猛地抬起头,微微敛眸审视着沈卓言,“我突然觉得你刚才就是故意在诈我,想把我暗戳戳的小计划都给诈出来……”

  “班长,真有你的。”最后几个字,他几乎咬着牙说道,“亏我刚才还在为你要离开而失落……”

  蓦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林朝暮赶紧闭嘴,说出口的话却已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了。

  “你想多了,我哪知道你有什么小计划,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是可能,可能的意思你知道……”

  “我知道了知道了!”林朝暮烦躁地打断沈卓言,使劲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低声嘟囔着“气死我了,怎么可以这么蠢”。

  他烦的不是沈卓言诈他,而是他自己的迟钝与无脑。

  沈卓言所说的“可能”他自然也听得很清楚,可不知为何心中就好像认定沈卓言不会再住下去一样,完全将失落与伤感的情绪表现了出来,还把自己原定的计划告知了对方,最后还是被对方主动提醒才反应过来只是“可能”,住不住都各有一半概率。

  下午时沈卓言已说过他这个人挺笨的,当时的他还竭力反驳回去,结果还没几个小时过去,他就急着再一次在沈卓言面前展示自己的笨。

  正是因为这件事,林朝暮怎么可能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