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言并没有让林朝暮久等。

  他觉得自己脚尖似乎才刚碰触地面区区几秒时间,沈卓言就已向他驶来,一转眼的工夫已从他身旁经过,一下掠了过去。

  他嘿了一声,也立即踩上脚踏,加快速度追赶就在眼前的那道车影,很快与对方并排骑行。

  两个人保持着适宜的距离与速度,一路往家的方向骑去。

  在这片空荡安静的马路上,在这新年第一日的深夜里,林朝暮没有提前想过自己与沈卓言回家的方式竟会是现在这样。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一阵阵带着刺骨寒意的风扑打在他脸颊上,吹得他头皮发麻,发丝也跟着胡乱飞舞,暴露在外没有戴手套的手更是被冻得通红,可在这一时刻,他根本不会去在乎这些,甚至于连想都没有去想。

  他只是觉得自在愉悦,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愉悦,比他在唱歌比赛拿奖了都要愉悦。

  “班长!”

  寂静的街道上,乍然响起林朝暮迎风高声呼喊沈卓言的声音,声音清晰到这周围百米之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沈卓言“诶”了一声,问他想说什么。

  相比林朝暮的大喊声,沈卓言完全可以被称之为“轻声细语”,但又是刚好能让林朝暮清楚听见的程度。

  “班长,谢谢你愿意陪我出来玩!”

  这第二声,林朝暮仍没有放低声音,他要保证自己每一个字都清晰钻入沈卓言耳中。

  沈卓言也还保持原本的音量,语气不咸不淡,“没事,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凑凑热闹也好。”

  班长,其实摸着你的良心说说,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林朝暮很想戳破沈卓言的“谎言”,让他遵循自己的内心好好发言,但想想还是算了。

  反正沈卓言的心口不一,自己心里明明白白的就行。

  “希望下学期我们还能有机会一起出来玩!”

  林朝暮一字一顿地说着,真诚又纯真。

  他说的不是“下一次”,而是具体到了“下学期”,其实也是因为心存期盼。

  哪怕下学期沈卓言不跟他一起住了,他也希望他们两个人依旧能有联系,好不容易牵起的友情线不要就此断开。

  纵然沈卓言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他,却也没有让他的话就此在风中飘散,破裂成千百块小碎片。

  它从沈卓言耳中一路落进他心中,像颗种子那样在他心底牢牢扎根,而那棵即将破土而出的嫩芽就是他给林朝暮的回应。

  一旦给出去了,小芽就会慢慢长大,在长成茁壮小树的时候,也正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刻。

  “林朝暮。”

  “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下学期还带你出来吃美食喝奶茶。

  我也答应你,下学期还与你一起吃冰糖葫芦,那时候的糖葫芦应该早就不冻牙了。

  林朝暮深知,除去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所喊的那几声“哥”,沈卓言从来只喊自己全名。

  从与自己相识开始,他喊过很多次“林朝暮”,但每一次的含义都各有不同,平常的、戏谑的、挑逗的,也有正经的。

  而这一次,在树木斑驳的光影之下,他看见了沈卓言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份毫不掩藏的那份温柔与坚定。

  “沈卓言,我也答应你。”十分突然的,林朝暮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什么?”沈卓言眼中亮起一小束光,期待着林朝暮即将出口的话。

  他知道林朝暮这个人有时候脑回路比较奇怪,不知会猛一下蹦出个什么奇形怪状的承诺来。

  “答应你,下次有机会再带你来看烟花。”

  “……”果然。

  尽管如此,在听出林朝暮语气中带着的严肃诚恳后,沈卓言还是认真予以回应,“知道了,那我等着你。”

  宽阔长街上,两道骑行的身影渐行渐远。

  尽管听不见他们的欢声笑语,也听不见他们的聊天声,却也能从他们的背影轮廓中感受到他们之间难得一见的温暖与融洽。

  一直等到回了南苑,他们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时,林朝暮才终于一拍脑袋,猛地想起一件方才全然被他抛在脑后的事。

  沈卓言已经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淡定地问:“你怎么了?”

  “班长,之前你已经答应了我的事,那你的呢,你有什么想对我提的要求?”他刚才正是忘了这件事,他承认,原因在于自己那会儿的得意忘形。

  “先放着吧,下次我想到了再说。”

  “也行。”林朝暮痛快答应下来,心里想着反正无论怎样都是自己占了大便宜,让让沈卓言又如何。

  回到家中,沈卓言把余下还有大半的咖啡拿进了自己的卧室。

  到底最后他是否喝完这杯咖啡,又是否不受影响安稳睡着,这两点林朝暮都无法猜到,而他自己倒是在飞快洗漱一番后毫不犹豫冲进了被窝。

  尽管并不是很困,林朝暮仍还是乖乖躺了下来。

  登上微博随便刷了会儿,在发出通知告诉大家明晚会直播以及祝大家跨年快乐后,他立刻放下手机闭眼睡觉,不再多耽搁一秒。

  -

  日子过得很快,在元旦过后的不到一个月内,林朝暮果然没再听到沈卓言说他一个“笨”或是“傻”字,甚至是任何狠狠噎人的话,他也没再从沈卓言口中听到过。

  今年的沈卓言像是完全转变了性子,收起他身上不会伤到人,但扎人多了也会让人感觉到微微疼痛的刺。

  那日之后直到现在沈卓言也仍未告诉林朝暮,叶朗究竟是如何与他成为好朋友的,又或者与他究竟是不是朋友关系。

  林朝暮自己仔细想想也觉得挺没意思的,自己为什么偏要去执着于这种事呢,于沈卓言于叶朗,难道这不都是一件好事吗?

  叶朗交到了班长这样的朋友,而沈卓言也有了新朋友,叶朗那种性子应该足以给寡言沉闷的沈卓言带去欢笑,自己也该为沈卓言感到开心才对。

  在一号晚上直播时想通这件事后,林朝暮也就释怀了。

  至于他究竟为什么会在直播时琢磨起这件事来,大概是因为他在休息间隙时比较无聊,思绪因而胡乱发散至这个问题上。

  他特意反思过自己的行为与心理,只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若当时他不犯蠢,就不会在回家的路上与沈卓言说那些根本没必要存在于这世上的废话,他真的后悔莫及,却也知道那件事与那些话都已成事实,无法挽回,索性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就让它们过去了吧。

  元旦之后大部分学生都忙得不可开交,临近月末,期末考试也即将来临。

  林朝暮也在这个行列之中,他在元旦最后一日往直播间挂上通告,告诉大家他要停播一个月,一个月后再唱歌给大家听,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到复习中去。

  有些他还一知半解的东西,他先是在群里与叶朗他们聊了聊,在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后便又接着独自思考。

  在仍抓耳挠腮想破脑袋都得不到答案之后,他决定还是去找人求助。

  拿起书、本子与笔这三件缺一不可的重要物品,林朝暮起身走出卧室,就此踏上寻求答案之路。

  敲开沈卓言的房门,林朝暮笑得谄媚,假装热情地喊了房间的主人一声“沈老师”。

  他这笑意竟让素来淡定的沈卓言都不免感觉到几丝毛骨悚然,可想而知究竟有多“虚伪”。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沈卓言的选择是将他“请”进了自己屋中,问明他的来意。

  林朝暮心虚地笑了笑,将书往他桌旁一摆,指着自己不懂的地方想请他帮忙解答。

  沈卓言看他一眼,低头查看他所指的那道题,耐心与他讲解。

  讲解的人认真,林朝暮听得也尽可能认真,微弯着腰,“竖”起耳朵试图全神贯注凝视着沈卓言。

  只不过,为更好听懂沈卓言的讲解,他与沈卓言之间离得很近,当沈卓言抬头说话时,他能感受到对方呼在自己脸上的热息。

  不仅如此,林朝暮还总忍不住去观察沈卓言的脸,他的五官他的神情。

  都说人在认真时的模样是最好看的,林朝暮也在沈卓言这里得到了验证,而这样的沈卓言,让他不受控制地方寸大乱。

  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与耳尖都开始发起烫来,林朝暮无法确定自己的脸是不是比刚才进来时更红了。

  彼时的他,一边暗骂自己怂,一边期盼着沈卓言只将自己脸红的原因认定为是被暖气闷出来的,千万不要往其他方面去怀疑,千万不要。

  第一次时的情况即是如此。

  等到第三次之后,为图方便,两个人直接把餐桌当成了书桌,关了室内暖气,关紧房门,只开客厅内那一台。

  这是沈卓言先提出来的,林朝暮觉得很合适,自然没有投反对票,即便已经历过三次,每每沈卓言靠那么近认真回答他的疑问时,他都无法适应下来,总不由自主地紧张。

  现在沈卓言提出这样的建议,两个人就可以隔着一张饭桌交流,这就像他们在一起吃饭时那样,距离没有那么近了,也就可以让他放松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