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周转眼已至,如风如雨般飞快降落到林朝暮头上。

  期末需连考三日,第一日考试的前一个晚上,林朝暮与沈卓言仍如往常那样在客厅里认真复习。

  两个人每天晚上都在复习,其实到这一晚早已复习得差不多了,每门课程被老师划出的重点也都已记得接近于滚瓜烂熟。

  因此即便明早就要开始考试,林朝暮与沈卓言也并没有像叶朗他们那样通宵复习,依旧按照以往的作息时间收好书本与笔,整理好明天要带去学校的东西,早早洗澡入睡。

  不能说对明天的考试多有信心,但至少,当林朝暮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时,因为有了绝对充分的准备,他内心十分平和安定。

  他清楚记得,上学期的自己可没有像现在这样,那时的他无疑也是熬夜复习党中的一员。

  回想这二十多天以来自己与沈卓言“并肩作战”的场景,一股暖流便止不住地在林朝暮心中汩汩流淌,从心脏往四肢百骸缓缓流去。

  他无疑要感谢沈卓言这些日子以来的陪伴,对方确实帮了自己很多。

  他向沈卓言道了很多次谢,却自知没什么可以帮助到对方的,便与沈卓言承诺,等到第三日上午他们考完最后一门,他就请沈卓言吃饭,吃什么由沈卓言来定。

  不知是有什么顾虑,沈卓言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后面一天林朝暮又主动提起这件事,沈卓言依旧没有说一声好。

  “怎么了嘛班长,我请你这么好的事你都不答应吗?”

  “其实我很想答应,但我那天有事。”终于,在林朝暮提出请吃饭的第三个晚上,沈卓言终于道明了他的困扰。

  也难怪沈卓言会有犹豫,只是让他犹豫的究竟会是什么事呢,这点林朝暮实在猜不出来,只好眼巴巴盯着沈卓言,等他下一刻的答案。

  从刚才起,沈卓言的眉心便开始微微蹙起,自始至终不曾舒展开过。

  他垂下眼帘,长睫挡住眼里的情绪,也掩起他那一闪而过的遗憾,“那天考完试我就回家了,中午我有一个家庭聚餐。”

  家庭聚餐?

  林朝暮跟着轻念一遍这四个字,对于沈卓言去不成这件事,心中虽少不了稍许失落,但既然是家庭聚餐,那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完全赞成沈卓言推掉自己的邀约。

  只不过,他心中突然又冒了个疑问出来,“班长,你家离学校很近吗?”

  “在邻区,开车一个半小时左右。”沈卓言语气平淡,却回答得还算具体。

  “那还行。”林朝暮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行,我知道了,这顿就先欠着,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

  请客吃饭的事就此被搁置于一旁,之后很多天里,林朝暮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直至这一日的真正来临。

  九点半考试结束,刚好就坐在最靠近后门那块区域的林朝暮独自从考场走出,默默在走廊边站定,朝教室里张望。

  他的同学们陆续从教室里出来,有人安静离开,也有双人及双人以上并肩而行,聊着考试的情况,将考试时自己并不确定的题目讲出来与朋友对了对。

  很快,林朝暮等待的那个人也从后门走出。

  二人视线相触,林朝暮立刻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那人身旁,与对方一起往楼道走。

  “感觉怎么样?”沈卓言先开口问了句。

  林朝暮颇有信心地笑了一下,“感觉良好。”

  因为始终信任沈卓言的能力,他并未反问沈卓言的情况,而是直接将话题带到了此前他们曾经说过的“家庭聚餐”上,“班长,你现在要怎么回去?乘地铁吗?还是公交?”

  再过可能十几分钟就要与沈卓言分开了,再见面就该是二月底的下一学期,这当中有一个月时间见不到面,他想把能说的能问的都快点与沈卓言说完。

  而时间越是往前走,不知怎么他心中的局促不安也越发强烈。

  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只是他还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乘车,一会儿有人来接。”

  “是谁啊?”林朝暮脱口而出一句,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得有点多了。

  沈卓言却没什么反应,顺着回了句,“我哥。”

  林朝暮微讶,想起之前他曾让沈卓言喊自己哥,那时候倒是没想到他竟真有一个哥,只是还不清楚是不是他的亲哥。

  “那是在前门那里等吗?”他又问。

  早上他与沈卓言一起来学校时,他亲眼看着沈卓言将行李箱暂存于门卫室,即便沈卓言他哥不是在前门口等他,他也还是得去趟前门门卫室取行李箱。

  沈卓言往远处看去,通往学校正门的这条宽阔大道上行人不多,只寥寥几个走在其间,应该都是刚考完试现在准备回家的人。

  风很大,打在人脸上带起些微的刺痛。

  他又重新看向沈卓言,眼中的情绪隐约在流动着,“对,我在那里等他。”

  风吹得林朝暮头发乱糟糟的,翘起几根呆毛在风中摇摆。

  沈卓言目光悄悄跟随着他随风晃动的发丝,又见林朝暮面色平静,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毛发翘起时的呆萌模样,不禁隐隐想笑。

  林朝暮并不知道沈卓言的想法,傻乎乎地跟了一句,“好啊,那我跟你一起去前门吧,我也去乘车。”只不过他乘的是公交。

  今天他将难得一次独自一人坐公交回家,身旁没有沈卓言的陪伴。

  沈卓言很想逗林朝暮一句,说难道他们现在不是正在一起往前走吗,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应一声“好”,随即没了声音。

  两个人一路安安静静地往前走,校门口已近在眼前。

  沈卓言去门卫室拿箱子,林朝暮就等在室外。

  眼盯着沈卓言走出门来的那一刻,林朝暮忽然有些恍惚。

  他将脑袋轻轻低了下去,迅速将方才没来由涌起的失落情绪压下去,默默又跟在了沈卓言身旁。

  两个人还是老样子,一同等在公交站点。

  他们都在各自等待着来接他们的车辆,等的却不再是同一辆车。

  很快是林朝暮的公交先迎面开来。

  林朝暮第一眼就看清那正是自己该上的车,但他犹豫着没有上车,最终目送公交远去。

  “怎么没上车?”见林朝暮始终站在那里,车来了也没有移动过分毫,沈卓言心中已有了方向,却还是问了一句。

  他猜,如果林朝暮不愿意承认他不上车的原因是想等自己,那么多半会用“这辆车有点挤,再等下一辆看看情况”这个蹩脚的理由来搪塞。

  但其实,刚才那辆车并不怎么拥挤,这个时间点的公交车厢远比他们早晚放学时要宽敞与空荡许多。

  林朝暮“啊”了一声,似是真的刚回过神来,“我刚有点走神了,没注意到车来……”

  在得到这个答案后,沈卓言双眸明显有一个微微睁大的瞬间。

  林朝暮的回答完全出乎他意料,也比他想象中要智慧一些。

  他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现在把日子过得太安逸,以至于脑子慢慢变得迟钝,替林朝暮找的理由也无比笨拙。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忽略,刚才林朝暮是如何在第一时间看向的公交车,目光又在车上审视了多久,眼里有几分迟疑,最后又是如何目送公交离去的。

  他明明盯紧了那辆车,注意力都在那辆车上,说他走神,这个理由也同样无法成立。

  沈卓言紧接着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刚才在想什么?”

  林朝暮摇了摇头,答得自然,“我没想什么,就是放空了……”

  沈卓言没有应声,只静静注视着林朝暮。

  只不过他视线焦点并没有放在对方脸上,看起来他才是他们当中真正走神的那一个。

  然而,不知为何林朝暮仍觉他的眼神太具威慑力,就像是硬生生要往自己脸上戳出一个洞来,直到把自己看得透透的方可罢休。

  林朝暮有些心虚,突然将手机拿了出来,“没关系,那就再等下一辆吧,反正也不着急,我先看看午饭吃什么。”

  说着他竟当真点开外卖软件开始逐家店翻看美食,也不知是认真的,抑或只是在做样子。

  这一次,沈卓言的目光终于完全聚焦到了林朝暮身上,看着他在手机上不停滑动翻找,低着头模样说不出的有趣。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唇边忍不住悄然扬起一抹细微弧度。

  刚才他在想,为什么自己如此执着于认定林朝暮的真正想法是想陪着自己。

  其实这个原因很简单,他也必须承认那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之所以他会认定这件事,无非因为这件事也同样是他所期盼能看到的。

  他与林朝暮即将分开,再见面大概就是在下学期开学的前一日,他们各自带着行李回到这里,这中间隔了快有一个月时间,在分别之前,他想让林朝暮能再多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多一分钟都好。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比以前自私了许多。

  但他很清楚,那是自己以前那颗空荡荡的心里住进来了一个人,他比以前想得多了,要的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