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应寄琼花一朵>第42章 不适

  整座皇宫都陷入了巨大的悲伤。

  沈怀离世,举哀行礼之事数不胜数。即使是有孕在身的齐琼,也不能例外。每天都要为父皇守孝,磕头跪拜之礼更是家常便饭。刚开始齐琼不觉得有什么,自认为身子好,可渐渐地,她确实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每次跪完起来后,眼前会一黑。

  她只当是最近劳累,并没有放在心上。

  临睡前,齐琼终于可以歇会。她闭着眼睛靠在沈安之的肩膀上。沈安之轻轻地给她理好被子,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明日你就不必去守着父皇了。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好好歇着最重要。”

  齐琼立马说:“没事,我身子好,可以的。”

  她知道,朝中已经有议论声。父皇去世那天,最后守在塌边的不是太子,而是三皇子,加之先前对于沈安之的各种偏爱,对此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猜想。等到丧事一过,太子登基,怕是还有新的风波在等着他们。

  如果她真的不去给父皇守孝,只会给别人理由针对沈安之。

  沈安之抱着齐琼,蹭了蹭她的脸,轻声说:“听我的,你好好歇着,其他事情就不用管了。”

  齐琼睁开眼睛,看着沈安之,说道:“可是真要这样,朝中大臣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啊,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估计父皇那里对我不满的折子都要堆成山了,我还怕什么。只要你和孩子好就行。”

  齐琼知道,沈安之不在意朝中大臣的看法,再怎么说都没用,想了想,说:“可是还有爹娘,要是我不去,爹娘会被人议论的。说不定还会提到母妃,你说是不是?”

  沈安之犹豫了下,觉得齐琼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他摸了摸齐琼的肚子,靠着齐琼的脑袋,还是有些为难,说:“可是你这身子。”

  齐琼握住沈安之的手,笑着说:“我没事的。父皇看着我们孝顺,他也会高兴的。”

  齐琼最近确实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尤其是两宫贵妃。沈怀在世的时候,两宫贵妃尚且能维系表面上的平静,现如今就差挑明了说不和。

  齐琼忙里偷闲,溜到慧娘娘的宫里躺下来,抱着暖炉,这才稍微轻松些。杜湘给她掖被角,齐琼笑着说:“七妹,别忙活了。我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这不是齐琼第一次和杜湘单独见面。往常她们见面的时候,大多数都有一大帮人在旁边,齐琼也不好说些什么。这天只有她们两个人,齐琼端起热汤,吹了吹,喝下一口后才觉得舒服些。

  她看着杜湘,客气地说:“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啰嗦两句。父皇在的时候经常说我没什么规矩,要是唐突了,还望七妹见谅。”

  听到她这样说,杜湘赶紧说道:“姐姐客气了。早就听说姐姐是最平易近人的,我一直很想和姐姐好好说说话。”

  “既然你跟七弟一样,叫我一声姐姐,有些话我还是要说。”齐琼放下碗,“当时听说你和七弟定情,我有点意外。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情谊,你我都心知肚明。有些话我不好多说。我只想说,以后七弟的路会很难走。就是当着七弟的面,我也会这样说,劝他小心。如果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你趁早选。”

  杜湘看着齐琼,很是意外。她没有想过,齐琼会说得这样直接。她明白齐琼应该知道自己当初嫁给七皇子打的是什么算盘。杜湘端着自己的那碗汤,一言不发。

  丧事结束后就是太子的登基大典。

  沈安之看着眼前父皇母妃的灵位,说:“今天后,他就不仅仅是老六了。”

  齐琼理了下裙摆,低声说:“是啊。她也不再仅仅是我的妹妹了。”

  “怎么样?衣服换好了吗?”

  齐琼笑着走进寝殿。

  原本正在对着镜子的齐玫立马起身,疾步走过来,扶着她,埋怨:“若竹也不扶着二姐。有身子的人也不小心点。”

  若竹委屈地说:“二小姐哪里让人扶。我扶她,她还说我。”

  齐琼笑着说:“你看她委屈的样子。我就是不爱别人扶着我走。我这走得好好地,一扶我,我这腿就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姐姐来得正好,我有事情要托付你。”齐玫扶着她坐下。

  “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吩咐就行了,怎么还要用托付这个词。我可受不起。”

  齐玫无奈,“姐姐还是这样爱说笑。”

  齐琼关心地问:“什么事?”

  “彩夏年纪也差不多了。我想让姐姐帮我留心,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好人家。家世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要好学,肯上进。我也有个私心,不想让她离我太远。”

  一旁的彩夏赶紧跪下来,拉着齐玫的裙角,“娘娘,我不嫁人,我就在宫里陪着你。”

  齐玫扶起她,说:“傻姑娘,这里是什么好地方,趁我还能做主。”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放心,我给你留意着。正好我拿彩夏来练练手,将来也好给若竹找婆家。”

  若竹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二小姐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我也不嫁人,陪着二小姐一辈子。”

  齐琼挥挥手,“我不要你陪。天天在眼前,不是让我走路当心点,就是让我喝补品,我巴不得你早日嫁出去。”

  正当姐妹两个说笑的时候,內侍来宣旨:“娘娘,时辰到了,还请娘娘移步。”

  齐玫一起身,不知怎么地,腕上的手串忽然散了,落了一地的珠子。齐琼认得这个手串,那是当初齐玫失了孩子后,太子送她定神用的。之前齐玫从未戴过,想必是为了封后大殿才找了出来。

  齐琼扶着腰站了起来,看了眼若竹。若竹立马蹲下来,捡着珠子,说:“那我可要沾沾皇后娘娘的喜气。”

  齐玫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还在想事情。这个手串确实是当时自己失了孩子后,太子送给她的。太子亲手为她戴上这个手串。

  封后大殿前一天,太子问她:“那串珊瑚,怎么没见你戴过?”

  “最近忙着为父皇守孝,不曾顾得上首饰。”

  “那是鸳鸯手串,我希望,能与你白头到老,不辜负父皇的期待。

  就在封后的前一天,沈长宁也来见了她。这是她失去孩子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齐玫不知道说些什么,沈长宁打破了这份平静,说道:“以后,我会在我的寝宫里,不再出来,日日为那个孩子诵经。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诉你,我是真心期待过那个孩子的。是我疯了,是父皇对不起我们。”

  看着沈长宁离开的背影,齐玫忽然想起,她刚进宫的时候,沈长宁在太后旁边安静地看着她,然后跑过来拉过她的手,开心地说:“太好了。我没有姐妹可以说说话,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齐玫想了一夜,还是觉得要放下孩子的事,开始新的生活,但她没想到,这个手串会这样散掉。直到若竹捡起珠子,她才回过神来,努力地笑了笑。

  回去和沈安之说起这件事,齐琼有些担忧,说:“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看阿玫,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沈安之安慰她:“我看是好事。手串散了,正好可以得到个新的。”

  “再穿起来还是原来的手串吗?”齐琼也糊涂了。

  “肯定不是了。如果非要那一串,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不过为什么非要这一个,还有别的金银可以选。看,这翡翠琼花好不好看。

  齐琼接过来,很是喜欢,问:“好看。哪来的?”

  “我一看就知道你喜欢,从太子那里摸来的。”

  “你还叫他太子?”

  沈安之一拍脑门,笑着说:“是是是,我从陛下那里顺来的。”

  齐琼看着手里的翡翠琼花,忽然好奇,问:“三哥,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很好,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教他们读书认字,骑马射箭。”

  齐琼笑着拽了下他的耳朵,说道:“你还不如我呢。”

  “那就你来教。像你一样,书也念得好,骑射也好。”

  齐琼最近睡不安稳,总是觉得不舒服。但她只当是前段时间太过于劳累。和娘亲说起的时候,娘亲埋怨她没有休息好。

  “不都是为了爹和哥哥吗?三哥让我休息,我也没顾得上。”齐琼无奈地叹气。

  娘亲叹口气,说道:“你爹和哥哥不需要。他们要是需要你为了他们费心,我看,他们还是早日辞官回乡。你看,你哥哥写的信,还问到了你和阿玫,让你们多保重。”

  “他要是不问,我可就不认这个哥哥了。”

  “什么认不认的。尽说胡话。等你这孩子生下来,也要去给他报个喜。”

  送走娘亲后,齐琼到处找沈安之,问若竹,才知道他又去了祠堂。

  齐琼觉得奇怪,最近沈安之去给母妃上香的时间越来越长。往常他们只是每天早晚会去一次。现在沈安之只要回了府就会在母妃灵前跪着。

  齐琼去给母妃上香的时候,一进院子,就看见沈安之的背影。她悄悄地走过去,似乎听见沈安之在说些什么。她刚想继续听什么,若竹问:“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处找你?”

  晚上,齐琼睡不着,她思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沈安之有什么事情。

  齐琼看着眼前的玉如意,问:“这什么?”

  “我就知道瞒不住你的。这尊玉如意我一看就喜欢,花了重金买了下来,又怕你生气,只能想着过段时间再和你说。”沈安之搓着手,似乎很是焦急。

  齐琼皱眉问:“重金?多少?”

  沈安之比划了个手势。齐琼惊讶地差点呛着,放下茶杯,说:“什么?这还真是重金啊。你真的是。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怕孩子听到。”

  “你看,我就是怕你这样才瞒着你。”沈安之赶紧扶住齐琼,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顺气。

  齐琼起身,看了看玉如意,无奈地说:“看上去确实是好东西。这个价格也还可以。”

  沈安之立马笑着说:“就当是给孩子买的。不生气不生气,好不好?”

  齐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给孩子买的?在你眼里,果真是孩子比我重要。”

  沈安之赶紧拍了拍嘴巴,抱着齐琼,笑嘻嘻地说:“你看看我这张嘴,这就是给你的。只要你心情好,再多的都不算重金。”

  “这还差不多。快去上朝,别再让大臣找到理由参你一本。”

  “是是是,遵旨。”

  若竹看了看玉如意,笑着说:“二小姐,王爷真是有心。这个玉如意确实成色很好。”

  齐琼看着沈安之的背影,扶着腰走到门口,淡淡地说:“你还真相信他是因为花重金买了这个才去母妃灵前的吗。他还是有事情瞒着我。”

  她和沈安之一同长大,沈安之根本骗不了她。

  因为不舒服,齐琼睡不着。她看着沈安之的侧脸,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没想到沈安之闭着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着说:“怎么了?都睡觉了还这么想看着我吗?”

  齐琼摸着他的脸颊,说道:“我在想,枕边人要是算计,真的就是躲不掉了。”

  沈安之迟迟没有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笑着说:“你要算计我什么?卷了我的家当和情郎跑吗?”

  “当然,说不定我能做的比你想的还要多。”

  沈安之睁开眼睛,虽然也在笑,但比起刚才,神情明显严肃了很多。他看着齐琼,轻声说:“这么多年,我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眼里。我没有算计你什么,只想让你高兴,让你更容易接受。”

  齐琼凑近了些,蹭了蹭沈安之的鼻子,笑着问:“你该不会是有外室了吧?”

  沈安之把手搭在齐琼的脖子后面,笑着说:“我每天除了在宫里,就是在你眼皮底下,哪有那空闲。”

  “说出来了吧,你是没空,其实有心是不是?”齐琼一把抓住沈安之的耳朵,撇嘴很是不高兴。

  “我哪敢有心。我可是在母妃灵前起过誓的,如果背弃了你,必遭天谴。阿琼,你相信我,我没有算计你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件事,人究竟要如何学会告别,学会放下,到底是善良还是狠毒。”沈安之抱住齐琼,轻声哄她。

  齐琼的心放下了些,抱着沈安之,靠在他的心口处,轻声说:“你就是最善良的。不要想那么多。”

  “我已经失去了父皇母妃,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沈安之抱着齐琼,一直在说话。刚开始齐琼还嗯两声,后来渐渐没声了。沈安之一看,原来是齐琼睡着了。方才的安静让他忽然很害怕,抱紧齐琼,亲了亲她的额头。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终于做了决定。无论如何,齐琼都是最重要的。

  齐琼进入了另外的一个世界。她光着脚站在空地中,从四周仿佛传来声音,似呜咽,又像笛声。她不知道往哪里去,只能四处张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怀里小小的一团。她不禁抱住了怀里这个小小的一团,但很快就化为碎片消失在她的怀中。

  她茫然地看着手中缓缓升起的碎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有人握住了她的手,那份暖意穿透了她的身体。

  即使是在梦境中,她还是轻轻地喊了一声“三哥。”

  因为沈安之答应过她,一直在她身边,无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