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赤霄>第29章 二十九 双生

  因为此时定远侯和许箐在书房,长公主便带着孙石韦去往一侧的厢房之中。进入厢房落座之后,长公主略带歉意地说:“我是真没有想到,当日负责浔阳公的太医竟是你。说来也是怪我,我和叔亭常年在边塞,在宫里也没有能帮衬到你。若我早些知道,你也不会被卷入到那件事中,实在是我的不好。”

  孙石韦连忙说道:“长主言重了,医官的职责就是照看各位主子,其实那事我本就有看护不当之责,就算是被罚也应当的。”

  长公主笑着说:“别太拘束,只不过闲聊罢了。如今你可还负责浔阳公的药膳?”

  孙石韦点头:“是。还要多谢浔阳公大度,那事之后并没有怪罪,反而还安慰了我一番。”

  长公主:“如此便好。他胎里不足,幼时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如今有你照看,想来皇后也会放心。你且好好照看着他便可。”

  孙石韦听出了弦外之音,点头道:“明白。”

  “他如今身体如何?”长公主问。

  孙石韦答话:“浔阳公体弱,还需多多调养才是。”

  长公主思忖片刻,道:“此时只有你我二人,我想问你句实话,他的体弱究竟是胎里不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孙石韦愣了一下,回答说:“我照看浔阳公时日不长,有些陈年旧事并不知晓。”

  “你也有所怀疑?”

  孙石韦沉默。

  长公主继续问:“若是孕中中毒,会否影响胎儿?是否会出现他如今的情况?”

  孙石韦犹豫片刻,答道:“若孕中中毒,毒素会随母体过给胎儿,大多无法足月便会胎死腹中。若侥幸出生,婴儿体内也会有毒,而且极易被发现。婴儿若带毒,面色唇色皆有异,一眼便可知。只是如今浔阳公已大,早已过了幼子易夭的年纪。不瞒长主,浔阳公脉象确实有异,但这脉象,可以说是毒,也可以说是胎弱。不过这两年浔阳公身体逐渐康健,想来也是无碍。”

  长公主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浔阳公的身体还要多劳你上心。事情要办好,但是话不要多说,有些小事就不要惊动天家了,若有拿捏不准的,就让幼婷来递个话,宫内若有紧急的事,给墨竹或者泽兰传信,自有人帮你。”

  孙石韦点头表示明白。

  长公主大概是这一番折腾之后有些疲累,便稍稍换了个姿势,对孙石韦道:“还是要麻烦你给我诊一诊,我自有喜之后就多番不适,精力大不如以前,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原本身子就不太好的缘故。”

  孙石韦连忙取出手托和锦帕,诊脉过后又细细问过日常饮食起居,然后说道:“若我没断错,长主这胎大概是双生。”

  “双生?!”

  “双生脉象极难探到,我也是早年间见过几例,再加上长主所说日常身体情况,才敢这么说。”孙石韦收起锦帕说道,“我回府之后写个方子,让幼婷送来,长主按方服药即可,日常饮食的注意事项我也会告知幼婷。”

  长公主点头,又道:“这事必得传入禁中,但我不欲让宫中御医来诊,你可明白?”

  孙石韦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以后长主的脉案和药案都会有两份,一份在翰林医官院留档。真正的方子我在家中开好交给幼婷,药材就从四舅兄那里拿,想来这样应该无虞了。”

  “如此甚好。”长公主道,“双生脉象既然难以断定,就不必写入脉案了。”

  孙石韦颔首。

  另一边定远侯和许箐送走了大哥二哥,回到书房之后定远侯便开口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许箐笑了笑:“你怎么就知道我有话说?”

  定远侯抿了口茶,笑而不语。

  许箐整了整衣衫,说:“以后让琛儿少跟大哥二哥家的孩子们来往。”

  定远侯没有说话,等着许箐接下来的解释。

  “大哥家的柔儿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平常绝对不会多说多做,在京城大家女眷中也颇得赞赏。就算今日是在家中可以少些规矩,但嫡庶尊卑那些话也未免刻薄了些。”

  定远侯犹豫着说道:“柔儿?同琛儿?琛儿可是她堂弟啊!”

  许箐摆手:“我看琛儿倒是没那个意思,柔儿如今正是少女怀春的年岁,琛儿的相貌也确实出众,只是他惯常低调不引人注意,所以咱们也都没往这方面想。开春之后柔儿便该议亲,有些不该有的想法还是趁早扼杀的好。当然我也跟大哥提了此事,在给柔儿选择夫婿上面,大哥也会有所考量。”

  定远侯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又听许箐继续说:“柔儿的事情倒是还好解决,现在比较难的是二哥家的铎儿。你也看到了,那孩子如今不过十三,心里就有了如此多的怨怼。小小年纪,不仅设计害得自己堂姐落水,还在背后下黑手推人。”

  定远侯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孽缘,二哥那么温和有礼的一个人,怎得生出这样的孩子。”

  许箐说道:“二哥那个小妾有些本事,我当年劝二哥只留铎儿,他不同意。后来让他把铎儿交给嫂嫂抚养,他又被那小妾几次哭闹得心软了。其实那孩子很聪明,只是被教坏了。”

  “我看锦儿倒是机灵懂事,同样的父母,孩子却差得这般多。”定远侯看上去有些愁容。

  许箐笑了笑:“锦儿从懂事起就经常到嫂嫂身边,总有些耳濡目染。”

  定远侯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又问道:“家里的事说完了,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许箐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三哥,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什么?”

  “魏明怎么死的?”

  许箐无奈地说:“总不能这临越城死个郎君衙内你就要问一问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一点都没有?”

  许箐把右手举到脸旁,竖着三根手指说:“我发誓,真的跟我没关系!”

  定远侯似乎还是不信:“他可是从你的归雁楼出来之后死的。”

  许箐倏地起身:“我还觉得晦气呢!那些小娘子被叫到临越府问话,回来之后哪还有客人敢点?我只能把她们送到绿水坞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培养她们花了多少钱啊!”

  “果然,名扬京西路的绿水坞也是你的。”定远侯面带微笑看着许箐。

  “靠!你诈我!三哥!不带你这么玩的!”许箐赌气地又坐回了椅子上。

  “送到绿水坞不好吗?起码不用卖身了。”定远侯淡淡地说。

  “我可没逼她们卖身,你知道归雁楼有的是卖艺不卖身的清伎,这些都是她们自己选的。”

  “晏城有没有?”

  许箐默然片刻,最终颔首认下。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没干吗?”定远侯语气有些严肃。

  许箐辩驳道:“即墨允跟我说借人,我能不借吗?”

  “你不能吗?”

  许箐无奈地说:“我现在只是个手里有几间铺子的闲散人而已,即墨允的人拿着手令到晏城,说让琉璃苑配合,那你说我怎么办?我让琉璃苑的人把他们打出去吗?那几个小娘子也都是知道实情之后自愿去的。”

  定远侯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许箐叹了口气,挪得离熏笼近了些,说道:“哥,我真的是没有办法,而且那个时候就算我知道了夏祌要干什么,我也没办法阻止。他是皇帝,从他把我关在东宫开始,他就早就忘记自己最开始要的是什么了。赤霄院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朝堂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你是知道我当年有过怎样的设想的,可现在呢?有哪一点是我当年的设想?那个皇位是会让人变的,会让人变得迷失本心,变得六亲不认。我知道他让赤霄院去设计这件事的时候就猜到结局了,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顺水推舟,想办法帮着你和嫂嫂,让你们安全回到临越而已。你以为我现在还能有多大的力量?”

  许箐说完这段话,书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半晌,定远侯开口:“院首到底在哪一边?”

  “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非左即右而已。”

  “你不怕吗?”定远侯略有担忧。

  许箐笑了笑:“怕他倒戈?他不会的。当年我们一手打造的赤霄院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你以为即墨允心里好受?他为什么不上朝?他那不是仗着夏祌的信任胡作非为,他那是在告诉夏祌,赤霄院和他即墨允并没有完全妥协。你以为夏祌心里不恼?可他还得用即墨允,有些事只有即墨允知道,也只有即墨允能办到。夏祌想要彻底掌控赤霄院还办不到,他们现在之间是互相牵制的。”

  定远侯担心地说:“可还是很危险。如今除了我、琛儿、晟王和穆如风以外,便只有他知道你的身份。琛儿不会乱说,晟王更不必说,穆如风品性端正,你对他又有昔年的救命之恩。可那位……他是日日在天家身边。”

  许箐端起茶杯说:“这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去找浔阳公你知道吗?”

  许箐拿杯子的手顿了一下,轻轻点头,表示知道。

  定远侯继续说:“皇后要查恭敏贵妃当年的事你也肯定知道了。”

  许箐放下茶杯,缓缓说道:“我不问你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些事,我只想让你想一想,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这不该是绝密吗?你的人有多少手段我是知道的,这些事情绝对不是你的人查到的。”

  定远侯眉间略带怒意:“季亭,你这是 何意?”

  许箐直视着自己三哥,说道:“你以为即墨允的行踪是那么好让人知道的?即墨允那一身轻功,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可曾见过任何人的线报提及了他的行踪?你以为即墨允真的躲不过三嫂在宫里的眼线?你能知道,只是因为有人让你知道。”

  定远侯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许箐把右手食指举起放到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俯身到定远侯耳边说:“她害怕了。”说完便转身出了书房。

  长公主同孙石韦密谈之后走出厢房,恰好碰到从书房出来的许箐。

  “三嫂。”许箐叫道。

  长公主笑道:“只有你肯叫我三嫂,我跟幼婷说了多少次了,她都坚持要叫长主,明明是一家人,非要这般生分。”

  许箐笑着说:“整个许家只有我从小就不守规矩,难得三嫂容忍我不守规矩,我就借机放肆一把喽!”

  “我就喜欢你的性子!若说亲近,我倒真是更亲近你们兄妹,这些年在许家过得舒心极了。”长公主说。

  一旁的孙石韦接话:“我现在身有品阶,幼婷大概是有所顾忌,还请长主谅解。”

  长公主说:“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知道在朝中难免需要小心谨慎,不过一个称谓罢了,如今我可以长居京城,以后让幼婷多来府上陪陪我,我一个人也怪闷的。”

  孙石韦略俯身:“是,幼婷也说想时常过府来。”

  定远侯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三人的背影,心里似乎有些明白刚才季亭的话。他整了整衣衫,快步跟上前面的几人。此时已到傍晚,许家大哥二哥都已离去,因为第二天孙石韦要入宫当值,便也带着许筠离开。

  “三哥三嫂,我也走了。”许箐说。“我跟?子隽说好了晚上回去吃饭。”

  长公主在旁含笑揶揄:“天不怕地不怕的季亭,就怕我五哥!果然还是有人拿捏得住你!”

  子隽是晟王的字,而晟王在先帝诸子中行五,是以长公主称呼他为五哥。

  许箐:“三嫂可饶了我吧!改天到王府坐坐,他挺想你的。”

  长公主点头:“好,他有空时,你就派人来告诉我。”

  说话间已经走到门口,许箐转身道:“晚上风凉,三哥三嫂快回去吧。尤其三嫂,孕中更要注意。”

  定远侯和长公主都点头,目送着许箐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府。

  许琛早已挪回了自己的房间,定远侯便扶着长公主顺着抄手游廊去到许琛的昆玉院。

  原本侯府的众多院落除了他们夫妇二人起居的叠云院有名字以外都没有名字,后来许琛入住了后面那一进院落之后便都用“郎君院”代指许琛的住所。今年从草原回来,许琛说想给自己的院子起个名字,选定的便这“昆玉”二字。长公主和定远侯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已经让许箐写下了“昆玉”两个字,待过完年便找人刻成匾额挂起来。

  许琛此时正在屋子里跟归平和凝冰说话,见到父亲母亲,连忙起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