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小皇帝>第38章 辛劳师兄,在线秃头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徒弟同理。

  谢玄从没指望谢濯能从他手里接过担子,谢氏一族延续巫教血脉,能窥天道,翻覆乾坤,可慧极必殇,命途坎坷,穹阁能替他们留住年轻的模样,却不能阻止他们骨血中的衰败。

  于谢濯而言,阁主之位太重了,谢玄性子洒脱不逊,他心甘情愿为后辈撑起荫蔽,最是不愿后辈走他老路,他拼劲全力力保穹阁不受世俗侵扰,就是为了谢濯这一辈的孩子能平安长大。

  谢濯幼时顽劣,仗着自己年岁最小又生得可爱,便整日背着小手在阁里横着走,他不爱读书,不爱习字,只爱跟着那些个师兄上树下河招猫逗狗。

  谢玄最是宠这个小徒弟,他算出谢濯命中有劫,若能浑噩懵懂就能将将避过,于是他一直随着谢濯胡闹,不曾逼迫约束半分。

  谢玄最怀念的就是谢濯还是个小豆丁那会,粉雕玉琢的孩子,一身云锦小袍,脸蛋白嫩嫩的,带着疯跑出来的热汗,累极了就抱着后山毛绒绒的小白貂蜷在躺椅上打瞌睡,冒红的小鼻尖一皱一皱的,时不时还会鼓出一个鼻涕泡。

  他无比希望他的小徒弟能一辈子安生待在穹阁之中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米虫,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护住谢濯。

  可这世上,鲜有心想事成,多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谢濯误打误撞的钻进了先辈参悟天道的寂室,那数百年不开的石室偏偏在他追逐白貂的那一日转动了机关。

  他踏进尘封的密室中,懵懵懂懂的抚上精密古朴的铜盘,石门封死,与世隔绝,他坐在石台上看了整整三日,天下百万生灵,芸芸之众,他唯独看尽了萧祈的一生,所谓孽债,大抵如此。

  三日之后,石门重启,谢濯在石台上昏睡成小小一团,稚嫩的眉头拧起了怎么揉都揉不开的小疙瘩,谢玄沉着面色抱出了自己昏迷不醒的小徒弟,他知道谢濯的劫数逃不掉了,他所珍视保护的小徒弟终究还是要卷入红尘是非,此后是凶是吉,皆非他能掌控。

  萧祈在谢玄的授意下进了一处石室,他看着被他撞红额头的男人在石室外启动机关,千斤重的石门在他眼前落地封死,但他并不惊慌。

  白茫的雾气在密闭的空间中逐渐聚拢,萧祈伸手去摸了一下,没有触到半分水汽。

  古朴苍老的石台被雾气隐没了轮廓,萧祈循着方向近前了一步,雾气蹭着他的身形悄然散开,又在他身后重新聚拢成团。

  区区几步的距离,萧祈走了很久,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是身处在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和他擦肩而过一点点压在他的心头,不堪重负的血肉迸发出阵阵钝痛,萧祈捂着心口竭力前行,直至雾气倏地散开,露出了不远处的场景。

  钝痛变成利刃,死死扎进拳头大小的血肉里,萧祈佝偻着身子垮塌下来,呕出了粘稠的血水,然而他并没有时间顾忌自己,他跪在地上仓皇又紧张的擦着嘴角,生怕惊了眼前的小孩子。

  “唔?”

  一身青衣的谢濯捧着书卷困得点头,他尚是年幼模样,眉眼稚嫩,身形小巧,半分的墨发散在脑后,许是因为在书堆里窝久了,还有些蓬乱。

  “你是……萧——呜哇!”

  困到神志不清的小谢濯使劲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的惊叫出声,谢濯笨手笨脚的毛病是打小留下的,短短几步路,他连滚带爬左脚绊右脚,好不容易才凑到萧祈眼前。

  “萧祈,萧祈,你是萧祈呀……”

  白白净净的小手没有日后纤长,也没有日后那般枯槁,小谢濯的手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能蹭得人心头发酥,眼底发涩。

  萧祈说不出话,他跪在原处贴上小谢濯的掌心缓缓点头,尚未擦净的血水顺着他的下颚滚去地上,落成了点点猩红。

  “……你不要怕,萧祈,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你等等我,我会去保护你的。”

  一切都滑稽而可笑的颠倒了过来,小小的谢濯踮起脚来用力抱住了萧祈的脖子,以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模样护住了已经长大成人的萧祈。

  心头被利刃洞穿,又被外力扼住狠狠挤压,像是恨不得将这处血肉生生扯烂,萧祈冥冥中觉得这似乎才是他原有的结局,万箭穿心,众矢之的,他是不该存活于世的孽障,这世上没有人能容下他。

  他又呕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水,直接弄脏了小谢濯的衣袍,他愧疚又胆怯的握上了眼前人细细瘦瘦的手臂,想哄着小谢濯将他松开,可无论年幼还是年长,谢濯永远都是谢濯。

  来自孩子的亲吻平和而笃定,柔软温热的唇瓣贴上眉心,纯净到不带任何杂念,却又深情的让人难以退缩。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萧祈,萧祈——不要怕,没有人能害你,不要怕,我喜欢你,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谢濯记得他小时候做过一个梦,他梦见长大成人的萧祈从雾气中朝他走来,狼狈的跪倒在他面前,满身血污,眉眼赤红。

  同样的梦境又一次戛然而止,谢濯睁开眼睛看向床顶,温暖的日光透过床帘洒到他身上,烘得他浑身绵软。

  不再乌青的指尖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唯独就是有些使不上力气,谢濯昏昏沉沉的从床榻间起身,他掀开幔帐赤脚下地,长长的青丝在背后散落成瀑。

  “你说你,小时候还是个觉包,现在就是个睡不长的操劳命……谢濯?!谢小濯!兔崽子你干嘛——”

  守在外室的越清霜抱着暖玉做得药臼翻了个白眼,习惯性的开口唠叨,他与谢濯数年未见,攒了一肚子牢骚,不过真正的师兄弟重逢远没有他想得那般的温情。

  纤长漂亮的指尖挽上了发尾,越清霜寒毛直竖,久违的回忆起了被小师弟支配的恐惧,他梗着脖子滚了一下喉结,试图往边上挪上两步,然而谢濯面无表情的翻了一下手腕,将他的头发在腕上缠了一圈。

  “萧祈呢,你们跟他说什么了。”

  “……让师父叫去了,师兄真不知道,真不知道,祖宗诶,他真的一进山门就被师父给薅走了。”

  该卖师父的时候绝不含糊,穹阁上下皆是如此。

  越清霜全无在萧祈面前那股凌厉劲,他立刻缩着脖子满眼赤诚的看向谢濯,无比诚恳的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要不你撒开,师兄去给你问问?你看行……”

  “——我在这。谢濯,我在这。”

  头发得救的一瞬间,越清霜这辈子头一次觉得拐走他师弟这个祸害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抵如此,全须全尾的萧祈站在门口冲着谢濯敞臂笑开,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谢濯便松了力气,并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的将行凶的右手背去了身后。

  “我很好,他们没有欺负我,前辈只是叫我过去说说话,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萧……”

  腿脚比脑子先动,谢濯跌跌撞撞的埋去了萧祈身前,不知道为什么,他极其渴望一个来自萧祈的拥抱,就像是为那个旧日的梦境续上结尾一样。

  “我很好,真的,你把我保护的这么好,哪有人还能欺负我呢。”

  相似又不相同的亲吻落在眉心,再从眉心延去唇角,谢濯心头一悸,漂亮的眼角沁上了点点水汽。

  “阿祈……”

  他轻轻抚上萧祈俊朗英武的眉眼,迎着日光半合了眼眸同萧祈眉心相抵缠绵浅吻,最后又像幼时梦里那样缓缓环住了萧祈的颈子,久久不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