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干掉皇叔>第42章 伤着了 伤着哪里了?

  妆哭花了, 可以再补。

  可是,心若空了,却如有一头饕餮巨兽在不停地啃噬, 怎么补,也补不起来。

  手巧的宫女和命妇们, 复又涌进来, 给她洗脸, 重新上妆。却也喜笑颜开地, 看待她那满脸的泪水。

  这临到婚时的告诫礼上,新娘子就是该哭。只有那冷情而古怪的新娘,才会在面对父母长辈的告诫之时, 无动于衷,不会掉泪。

  所以,倒也没什么不妥。

  索性也就没怎么克制, 眼神余光中, 看着那人离去,心头又是一阵空洞洞的难受, 又将那正在补上的妆容给冲花了些。

  众人只得重来一次。

  于那手忙脚乱的尴尬之中,那些福气的命妇们, 也颇能缓和气氛。有赞叹陛下心纯真挚,叔侄情深的,亦有给她讲些床笫之事的诀窍,以及与夫婿的相处之道的。

  只当她毕竟是个少年女儿家, 有着对婚姻生活的恐惧。

  说得她倒是扯着嘴皮笑了笑。

  便能正常地继续后面的繁复礼仪。

  也就像个被无数双手架着走的牵线木偶, 倒也不难。

  接下来的新郎催妆,季亭山的诗文才情,写几首催妆诗, 自然是不在话下,博得众彩。可那女皇,似乎也没听清楚,他都写了些什么。

  乘车出宫,百姓障车,广撒糖果与铜钱,那仪乐喧嚣,与民同乐的场合上,也是拾的人,比撒的人,更欢腾。

  再到黄昏时分的婚仪与大筵,傧相纷纷秉烛,照得幽夜如昼,红毯上行来,足不沾尘,似真似幻。青庐撤帐,洞房交拜,也是依礼完成。

  所有的仪程,都是一步不差的严谨,众人相望的庄肃,少了坊间婚礼那种肆无忌惮的热闹,也不曾体会到那种所遇良人,初为新妇的半分甜蜜。

  她也不知,为何就成了这样!

  饶是天子,却还是咂了满口的情之苦涩。那求而不得,爱而别离的世间无奈,不因她是众星之捧的明月,就有何仁慈的区别。

  一日的大婚仪,仿佛一场成年礼。

  那巍巍宫殿之上,礼乐暄暄之中,众目睽睽,众手托举,众口铄金,仿佛都是在给她看,那些写在文字典籍上的仪礼规矩,映在世人眼眸中的道德伦理,以及,握在众人掌中的纲常权力。

  用一场煊赫之至的婚礼,给她一场深沉至极的规训。

  然而,女皇岂是个服软的性子。

  等到那所有的仪礼完毕,她就一把一身凤冠霞帔一扯,一扔,掉头就走。

  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十七岁那年,那种命中注定的梦魇困境,她都有办法给走出来,这几年,也没少遇到些难题,她都能一一搞定。那九皇叔,再是坚如磐石,心有重山,也毕竟是血肉之躯,她怎的,就搞不定了?!

  季亭山赶紧伸手,在后面一把拉住她,急急地问:

  “陛下……去哪里?”

  不管皇家,还是民间,哪有那入了洞房还要掉头走的新娘?

  “……”皇甫璎顿了顿,终是想了个温和的理由,诓他,“朕择床,还是回朱华殿睡去吧。”

  “不可!”季亭山便笑着摇头,温和而坚决,“今夜,陛下必须在这里,过了今夜,想去哪里,都可以……”

  女皇新婚合卺,外头各色服侍人等,众目睽睽。而这宫中之事,最易传,风一吹,就长脚。若是女皇陛下刚入洞房,竟转身就走了。传出去,于他,于她,都不好。

  皇甫璎垂眸,看着那拉她手臂上的手掌,骨节凸起,看似轻柔,实则坚决。

  她想了想,便折回了身。

  直直地往那喜床处去,双手双脚爬入帐中,拉开床头抽屉,翻找了几下,果然,给找到一柄碧色翠玉做成的……角先生。

  之前,宫中嬷嬷就念叨过,婚房布置,各色房中物事,都得备妥,方是个婚房的样子,至于用不用,那是另一回事。

  彼时,就当是个无聊琐事,随风掠耳而过,未曾想,还真能派上用场。

  季亭山立在那喜床边上,看着那光景,瞠目结舌,甚至忘记了阻拦。

  倾国佳人,终于被他抱进了洞房,然而,这旷世难遇的洞房,也给他遇上了。

  红烛摇影下,金钩红帐中,佳人坐在床边,只手撑床,略微仰了身,只手撩裙,持物而入。一红锦喜服,广袖阔裙边,便掩住了那裙下的手。

  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却知道她在做什么。

  烛影红光,映得那女皇的脸,红润而妩媚。那隐隐抽息与痛吟,听起来,亦有些撩。

  然而,于他,却是痛。

  直到一声难抑的尖尖痛吟过后,女皇坐直了些,拿过枕旁那本就备好的雪白罗帕,包裹着擦拭了,又将那映染红梅的雪帕,朝他递来。

  季亭山都不知道,是否应该伸手去接。

  “这世间,所有新婚之夜的男子,不都是等着要看这落红吗?外头的彤史女官,明日也是记载这个的。”

  女皇咬着牙,抽着气,歪歪斜斜地跳下床上,将那罗帕往他手中塞来,“季亭山,你拿着,算是我与你完了这洞房之礼,全了今夜的颜面,也算是全了我与你的夫妻之情……”

  季亭山见她说着就撤手,只能将那罗帕接过来,又怔怔地看着她转身,往外走。

  就像是怕他再来拉她一般,直直地走到那珠帘边上,才转过身来,与他说话:

  “你不用那一脸的惊诧,这罗帕上的东西,亦如今日的所有婚仪,于我,只不过就是一个仪程而已,我不在乎。但是,我这身体,如何才算是洁净,与谁才是欢好,我却是在乎的……”

  “季亭山,对不起!”

  末了,竟是一句怅怅的道歉,说完,便转身,闪出了珠帘。

  留下季亭山抓一方红梅雪帕在手,露一脸的苦涩笑意。

  他预想过所有的难处,却没有想过,她会如此的绝卓。

  绝卓得……心狠手辣。

  ∝∝∝

  皇甫璎出了那新婚洞房,就让玄勿去唤龙牙卫,说她要出宫,去燕王府。

  她今夜,入了魔怔,再也不想回头。

  那玄勿倒是个沉着的人,闻言惊骇,却也照做。且还能替她着想,办得低调而不伸张。毕竟,这女皇陛下在新婚之夜,竟要连夜出宫去,找她皇叔。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是故,一辆黑漆漆的小车,一队得力的龙牙卫,玄勿亲自护着,声称送一位喝醉酒的贵人回家,女皇便悄悄出了宫,往燕王府去。

  到了那王府门口,马车停驻,玄勿亲手来,垫了脚凳,等她下车来。女皇却发现一件尴尬的囧事,她似乎痛得,有些走不动路,连下车都困难了。

  先前心气满满,一时痛下狠手,把自己给捅了,倒也爽快。

  却不知她这身娇肉贵,又从未经过人事,被那般野蛮破身,如何承受得住。这一路出宫,在车上颠坐了一会儿,竟越发的痛,身体里,似有利刃割过,依稀血肉模糊。

  女皇倚靠在车中,犹豫着要不要下车。下车吧,那王府深宅,要让她一路走进去,好够呛,可也总不能让玄勿背着她进去吧,那样多没威风。不下吧,这从新婚洞房中跑出来,气势汹汹地来的,岂不是就半途而废了?就这般灰溜溜掉头回宫,那也多没威风。

  便坐在那车中,想了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折,招手低声吩咐玄勿:

  “你去向燕王禀报一声,就说朕来了,让他出来接驾……”

  “……”玄勿点头,却也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转身,要抬脚进府去。

  以他对这两位的了解,既没怎么懂女皇为何要在她皇叔面前摆谱,也没怎么相信,那位爷会真的出来接驾。

  女皇心头,大约也是这样想的,遂又招手让他回来,换了个折递给他:

  “要不,说朕受伤了……伤得很重,让他出来看看……”

  玄勿心领神会,进了王府去。

  果然,不多时,燕王就亲自出来察看。

  出门,下阶,行到车边,见着那将头脸伏在车窗沿边,没精打采的女皇,他张口便问:

  “怎么了?”

  女皇埋着头,一动不动,其实心头窃喜。她心道,只要他问的不是,“怎么来了?”“本该是新婚,怎么跑出来了?”之类,就有戏。

  燕王有些吓,温柔的手,伸来扶她额头,想将她扶起。

  “伤着了……”女皇顺势抬头,却蹙眉叫苦,“好痛,路都走不动……”

  “伤着哪里了?”那人有些不明就里。

  她藏于车窗下的那只手,就伸出那喜服的广袖来,也不递出来,就那么藏着掖着的,示意他悄悄过来看。

  边上龙牙卫肃立,目不斜视,燕王探头,借着府门口的笼灯光亮,看清那车窗里面,那红锦广袖下,露一只白皙小手,掌一柄碧玉雕成的物事。

  再对上那女皇的眼神,怯怯的,软软的,就是一副知道自己犯了笨,特意跑来找他善后的依恋。那种相处,许久未有过了,却又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心头顿觉,荒唐而绮乱。

  再冷清的心,也变得柔软了。

  他看不得,她的笨。

  遂上车,将人抱起,进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