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被救赎后宿敌们视我为白月光>第50章 陆衡之章

  因为满脑子都是不能让尼禄趁着自个浑浑噩噩的时候又到处乱跑,陆衡这一觉睡得相当不安稳。

  虽然极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但他的神经已经在这不眠不休的两个晚上绷到极限,终于熬到极限的意识仿佛被按进混沌昏沉的温水中,薄薄的眼皮被汹涌的倦意如卷起的巨浪拍向礁石般狠狠压住,怎样拼命地想要睁开也张不出半点。

  这不对,他模模糊糊地想。现在根本不是休息的时间,要是我没再好好地看着,尼禄肯定又会受伤的。

  恍惚间他有种错觉,其实他此时躺着的不是魔法学徒工塔房间里那张柔软温暖的床,而是十五年前那个偏僻到完全不可能会有人会路过,闷热干燥到似乎将什么也一并熬蒸到腐败枯朽,让痛苦地喘息着躺在深处的他浑身染上恶臭的山洞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熬了多久,也许是三个小时,又或者是三天。时间流淌在他被剧痛折磨得分不清日夜的四周,全身满是每一刀都残忍地割进骨头的恐怖伤口,在没有人救治的情况下被这火热的温度炙烧到发炎和糜烂;脸色憔悴青白,两片枯灰干裂的嘴唇如同枯死的河底,已经渗不出丁点血丝。

  我怎么能就这样死掉?!灵魂飘离受难的身体,在虚空中无声地怒吼:我凭什么要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死掉?!没有杀掉那帮可恶的混账以前,我绝对不会死掉!

  神志几乎被蒸发到干涸,被背叛的画面在眼前断断续续地飘过。他一会儿看见的是那些曾被称为“同伴”的青年男女们蜂拥着他往前走去。他们讨好地抢着付他晚餐的账单,奉承地争着咬牙提他塞满的背囊,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过一会儿见到的是其中一个男性因为发出声音被身型硕大的特莱斯畸变体偷袭,他冲过去救援,反而被这个混账径直推向畸变体尖牙密布扭曲歪斜的嘴里——

  “只、只要他死了,这个任务的奖励就都是我们的了!”那个把他推出去的男人被吓得心神一时半会平静不下来,但颤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我们一开始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不然谁会那么恶心地去讨好他这个自大又凶暴的垃圾?要知道他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打得过吃掉过起码四五十个雇佣兵的特莱斯畸变体!快趁着这只畸变体进食的时候不会动,现在就把它一起杀掉!”

  特莱斯畸变体有着透明且不成形的躯体,找不到致命的弱点,因此解决它最好的方法就是剁碎,包括被它吞进体内但来不及消化,连小麦色皮肤上的毛孔都清清楚楚映照出来的陆衡。

  被畸变体分泌物钝化的身体躲不开那从四面八方砍来的雪亮刀锋。麦色的皮肤被扎穿,粉红的肌肉被切割,雪白的骨骼被刺进,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的陆衡失声惨叫。

  头痛得好像要被什么给锯开,他难受地皱紧眉。下一秒突然有个似曾相识的温润触感轻轻扫过掌心,那光滑柔韧的熟悉感让他下意识地松开拧紧的眉间。

  或许是命运在残忍中保留了一丝奇诡的温情,他奇妙地没有死在这帮“同伴”的刀下。但几近探不见的呼吸让他们把他当作尸体,拉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洞丢下去,令他被席卷全身的碎骨之痛击垮的知觉,被一路摔打滚砸到洞内深处留下的钝痛给弄醒。

  他拼命地想要动起来,却怎么也不能动。四肢像是早已被剥离身体,一点反馈都收不到。

  我绝对不要就这么死掉……因为我还没有——

  时间仿佛就这样悄悄地停止流逝,他已经分不清在让自己发抖的到底是暴怒还是疼痛,只有一定要向这些“同伴”报仇的执念深深印在逐渐空白的思维里。瞳孔开始扩散,视线很快模糊,仅剩的全部本能都倾注在抬手向上空伸去,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念头。

  ——直到一只五指修长劲瘦的手忽然摸上鲜血淋漓的胸膛。

  那和此时此刻轻轻碰着掌心的,是同一种感觉。

  一股暖流透骨而入,就像有什么温暖潮湿的水流争先恐后地从那只手的中心被推入体内,透过破裂的皮肉和断裂的血管,向严重残缺的四处蔓延,转眼浸透整个躯体。不知何时流失干净的体温在这一瞬立刻被捂得火热。

  陆衡在半晕半醒间勉强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一双温柔低垂的浅金色眼睛。

  那和他用以后十五年才找到的,是同样的眼眸。

  *

  其实这十五年来陆衡一直想不明白尼禄当时为什么会救他,甚至还照顾到他能完全自主行动才离开。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因为人不可能毫无底线地对另一个人好,只有要从对方身上图谋某些东西才会这样对那个人。而这是他的“同伴”在那一次的任务里用血肉教会他的道理,他深信不疑地如此执行到现在——

  只有十五岁那年出现的尼禄,是他这三十年的人生里一个猝不及防的意外。

  那个不知何时钻进在这闷热的山洞里,浅金色发辫搭到左肩轻轻晃着,从发白的衬衫领口延伸出如克拉鹅般纤细笔直的颈,侧脸白皙轮廓透明的青年,见他挣扎半天终于撑开紧闭的眼皮,无奈道:“……有点意识就开始乱动,你就不能安静点躺着让我治疗吗?”

  明明这里只有一片昏沉沉的黑,连最细微的光都无法透进,可他却能看见有一抹阳光在这一刻落下。

  他虚弱地喘息着,干涩焦热的喉咙挤不出“你是谁”这短短的三个字。但青年好像能读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微微弯起眼角那一抹温软的薄红,浅金色的眸底好像有澄澈的水波在轻轻摇晃:“是个路过的好心骑士……虽然主要是因为我迷路了。”

  “不过我要是没有迷路的话,就发现不了被丢在这里等死的你了。这么一看的话,迷路也不算什么坏事。但我到时候回去太迟,绝对要被秦烦死……”

  *

  因为陆衡受的伤太严重,全身上下被不知道多少把刀的刃尖刺穿,连血带肉泼出一片淋漓的红白,让这具身体在被抛下山洞时根本剩不下几块好肉。而自称“路过的好心骑士”的金发青年似乎是星辉与纯洁之女神最忠诚的信徒,因此能使用的“治愈”之奇迹非常强大,不像其他信徒那样微弱得只能治好一个割伤。饶是如此,他也用了快一天的时间,才让陆衡恢复到勉强动一动的状态——

  “你弄的都是什么玩意?!”还不太能动的陆衡别过脸,能看出日后凌厉模样的稚嫩五官微妙地扭曲着。“这确定不是什么别的谋杀方法吗?!”

  金发的青年骑士举着糊成一块焦炭的烤花兔万般无奈:“在这种地方还挑剔什么啊,吃饱比较重要好不好……”

  “这么恶心的味道,你也好意思拿出手?!让我饿死算了!”陆衡脸色发黑,紧紧抿着唇。“花兔换谁随便做一下都做不成你这样难吃!算了,我要吃蛇莓!蛇莓你总不能也搞成这个样子吧?!”

  骑士叹气道:“蛇莓生长的地方离这里太远了,而且都这么晚了,我不太好出去啊……”

  听他这一番话,陆衡在心底冷哼。

  你和那些曾经的“同伴”没什么不同。

  提出只是想和我成为亲近的伙伴,在我说有点饿的时候立刻打来午餐,在我有些咳嗽时立即送来草药,在我渐渐放下戒心的同时,告诉我打工这么长时间终于快要把钱攒够,马上就可以买那把自己之前就很想要的刀。刚好有个酬劳丰厚到能补上缺少的那部分金币的任务,但自己能力不够没法去,好难过。

  ——我愿意帮助你们,你们却这样对我。

  从此我再不相信会有谁愿意毫无保留地对一个陌生人好,除非他想从这个陌生人身上索求点什么,比如绝美到让他舍不得的脸,高深到令他要去求教的知识,强大到让他想纳入麾下的武力。

  十五岁的陆衡绞尽脑汁地思索,他已经什么都没有,这个男人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骑士迟疑数秒,最后还是起身出了山洞。陆衡听着他的脚步声缓缓远去,不自觉地转过头,看见那道修长结实的背影,在昏暗中也闪烁着明显却不耀眼的浅金光辉。

  后来陆衡回忆那段时光,并不觉得当时的自己这样怀疑尼禄有什么不对,也丝毫不考虑尼禄要是被这么无理取闹折腾得直接把他丢在那里,让他自生自灭就完蛋的可能。但当他看到尼禄真的揣着满满一兜蛇莓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已经浇灭所有感情的内心好像有点古怪。

  “你真是不担心自己啊,”额间滚着汗珠的骑士微微喘着。“就你现在这样,要是闯进来个什么夜行的魔物,连动都不怎么能动的你要怎么办啊?要不是我赶回来的快,你这挑嘴能把自己挑死好吧……”

  我不用你管,他看着那张白皙好看的脸。谁让你想要从我这儿拿点什么,所以才会这么不厌其烦地讨好我,但我不会再那么容易上当了。

  心跳有点快,估计是被你这急匆匆的样子吓到了。

  *

  少年陆衡和青年骑士又这样安稳地度过了两天。这期间陆衡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太自在,明明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可当他看自己身上被切得破碎褴褛的T恤和长裤,再看骑士眨着那双形状漂亮的浅金眼眸回望过来,他很烦躁。

  这种烦躁持续到他们相处的第七天。这时的他已经可以活动,也知道骑士的名字叫尼禄,还吐槽过尼禄这看起来身娇体弱的模样,战斗起来别人都要下跪求他别被一拳打死。但尼禄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并不争辩。

  笑的时候好像有点好看……他想。

  这一天的黄昏,绯红色的天光像刚喷出的血一样妖艳。他吹着凉凉的风,看天边一点点坠落的红球,野生的利拉德鸟拖着长长的白色尾羽,在高空盘旋。

  自重伤以来他一直被闷在那个一丝光都渗不进来的山洞里。即使再怎么嘴硬地说着这不算什么,但当他完全恢复行动能力,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钻出这个山洞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暖光让他舒服地闭上眼睛。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转变,但仍有一点让他内心隐秘地感到不悦和躁怒。

  ——尼禄很快就要离开了。

  这是当然的。本来他就是为了治好重伤的陆衡才特意留下的,现在陆衡将要痊愈,他自然没有继续待着的必要。

  那随着时间的分秒推移而越来越难压抑的诡异怒火,终于在尼禄拿着经过这段时间锻炼,总算有模有样的烤花兔时不受控制地喷发,仿佛滚烫的岩浆覆盖地表烧透地面,然后在冷静时留下一片狼藉——

  “尼禄,”坐在火堆边,陆衡拧着眉头,“你什么时候走?”

  “叫哥哥!没大没小的,”尼禄拍了他一下,“要有礼貌!我比你大,所以要喊我哥哥,不能这么直接地喊尼禄懂吗?不懂的话今天不给饭吃!”

  见他没把自己的问话放在心上,陆衡黝黑的瞳孔压紧,额角拧起一道凸痕,那被抑制到极点的某种暴烈又凶猛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突破理智的防线:“我问你什么时候走?!!!”

  他一脚飞踹过去,那足以让人脑浆迸裂的力道顿时崩碎了整个火堆,连带着架在上面翻烤的花兔肉串都被踢出去老远,空气里满是飞飞扬扬的土灰和尚未燃尽的火星。

  尼禄怔住了。他也愣住了。

  ——不是这样,我想要的不是……

  下一秒,这个总是一脸温柔身材纤细,看上去非常好欺负的青年骑士猛然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挥出一拳,照着陆衡那张已经淤血褪尽伤口合拢的脸砸去,当场把他轰飞出去,轰隆一声陷进洞壁,裂出无数如蛛网般不规则的纹路。

  陆衡:“!”

  还不等他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在做什么,这回又是什么情况,只见尼禄突到他的面前,又是重重一拳捣在他的胸骨。陆衡眼前一黑,连闷哼都发不出来。

  当他堪堪稳住身形,还没缓过劲来,迎面又是一记重拳直贯腹部!

  “噗——”

  陆衡喷出一口水,差点把胃从火辣辣的喉间吐出来。剧痛中他的手臂咔地一下绷紧,被尼禄拉住横拽;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腾空而起,天旋地转,背摔过肩,嘭!

  陆衡仰□□上重重摔进泥地,硬生生将坚实的土地砸出一块凹陷!

  其实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在被摔打的过程中突然理解此刻遭受的这一切,全是因为自己刚刚做了很过分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明明不是那样想的,但为什么实际做出来就和自己想要的那么不一样?

  他看着尼禄冷若坚冰的表情,心说原来你想要的是我这条命啊?没问题,你拿走吧,本来它也是属于你的——

  性格暴烈的少年平静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跨过死之终点的那一刻到来。

  下一瞬,一双表面光滑柔韧十指白皙细长的手,轻轻地摸上他受伤的腰腹。

  他陡然睁开眼。

  暖意如涓涓细流,柔柔暖暖地注进伤处,将歪曲裂折的胸骨和淤青破裂的腹肉徐徐修复。

  尼禄的脸离得很近,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侧脸的轮廓挑不出任何瑕疵,被汗浸湿更显得白到惊人;没有编进发辫的浅金色发丝松散地在耳后卷曲着,勾勒出侧颈优雅笔挺的线条。

  “我不知道你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对别人有这么强烈的防备,”一向柔和平稳的声音有些沙哑,尼禄叹了口气。“但你都吃了这么多天我做的饭,现在才想到我是不是会下毒那也太晚了。”

  “下次你要记得从一开始就戒备起来。”

  那天晚上陆衡翻来覆去的很久都没睡着。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尼禄治疗的时候直接道歉,又埋怨等尼禄结束治疗掉头去铺睡觉用的棉布自己怎么还不去道歉,直到尼禄不像往常那样先说晚安而是径自倒头就睡时自己居然还是没有道歉——

  明明我那么想说对不起,为什么面对尼禄时这一句话就是蹦不出来?

  我不该无缘无故就去踢翻烤兔肉,也不该莫名其妙地就去踩坏火堆,更不该把心底那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的邪火就这么直白霸道地向你倾泻——

  过了很久他才迷迷糊糊地陷进梦境,但不规则的画面和凌乱的线条在神经深处交织,构成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奇诡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捂着痛到不行的头醒来,忽然愣住了。

  尼禄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是外出寻找食物,为了方便行动而把厚重的腿甲留在山洞里那样的“不在这里”,而是彻底地收拾干净,就这样离开了。

  他傻掉了。

  *

  后来陆衡也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那时候的自己有哪点值得被尼禄那样对待?总不能是觊觎他这张脸吧?这不太可能,毕竟当时他被血糊成那样,身体被切得像四分五裂。除非尼禄有什么特殊癖好,不然怎么会看上那个又狼狈又难看的他?

  那就是垂涎自己这很能打的战斗力?陆衡提出下一个假设,但不到三秒就立即否定。要知道这怎么看都很扯淡,他被那样破破烂烂地丢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山洞里,如果没有被尼禄恰好发现,那等待他的就只有腐败和朽化。而能被打成这样扔到这里,证明当年的他也不是多么厉害的角色。

  所以尼禄到底是为什么要救我?总不能是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下意识地会对别人好,所以才救的我?

  ——要真的是这样,那他岂不是很容易受伤?

  如果他们像当年的那个我一样伤害他……

  所以让我来保护你吧,他在心底偷偷地许下誓言。

  只要有我在,无论你怎样傻乎乎地对谁好都没关系。要是对方很不领情地像当初的那个我那样对你,那如今的我会为你挡住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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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配的分量(不)   这收藏真的不能再提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