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芳姐摆盘结束,沈崇和他父亲才姗姗来迟。

  蒲怡然拘谨地推开椅子,从旁边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点微弱的不自在,但仍然礼貌出言道,“沈叔叔。”

  沈崇的父亲是个看起来很年轻斯文的男人,一身贴身的马甲西装,上面别着一个亮闪闪的领带夹。

  沈宴看到两个小辈坐在下面,稍微挥了一下手,他冲着蒲怡然点了点头,露出点笑容来,“菜准备齐了吗?你们先坐下。”

  沈崇跟在沈宴的后面,比沈宴要高出半个头来,沈崇便从沈宴身边绕了过去,拉开了向渝旁边的椅子。

  向渝没坐下,他看着沈宴,觉得自己应该先出声,于是就礼貌问了好。

  “叔叔好。”

  沈崇的父亲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更不像是霸道总裁,脸上一直带着笑,像是一个温和儒雅的绅士一样,跟向珺完全是两种人。

  沈宴摆了摆手,芳姐便退了出去,因为他和向渝的身高持平,伸手拍肩需要把手举起来,不是十分雅观,于是退而求其次,拍了一下向渝的臂膀。

  他笑道,“都坐着吧,别这么客气。”

  向渝顺着他的力气坐下,沈崇站在他旁边,于是向渝就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崇,稍微挑高了眉梢。

  沈崇还没坐下,低头看着他,看着向渝茫然并且带着疑问的表情,动了一下,给向渝递了一张纸巾,便在他身边坐下了。

  不知道拿着纸干什么的向渝:“......。”

  沈宴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孩子的交流,故意把眼神抛过去,趁着向渝还没有把头偏过来,观察了一下向渝的侧脸。

  向渝的一双眼睛跟向珺有点像,向家人一脉遗传,全都是眼睛长得一样,但是下半张更像是庄南蕾。

  沈宴念大学的时候跟庄南蕾在同一个实验室呆了大半个学期,庄南蕾称得上是他的师姐。

  当时庄南蕾是他们系出了名的系花,人又冷又飒,走的是御姐高端路线,向珺跟他是同班同学,那会还帮自己的忙给庄南蕾送过实验室资料。

  自打向珺见了她,惊为天人,就变成了庄师姐的舔狗,天天风雨无阻去跟她偶遇,还在庄师姐宿舍楼底下摆过告白蜡烛。

  后来因为庄南蕾不喜欢向珺这一类型的,也是实在厌烦他,直接跟他们班的辅导员举报向珺,向珺的行为才算是消停。

  沈宴往后撤了一下凳子,作为一家之主,开始跟向渝驱寒温暖,他在这边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也不太了解情况,于是只问了一些浅显的问题,“最近在这怎么样?”

  向渝把纸巾一团,握进手心里,沈宴这种平易近人的态度让他略微放下了点心思,他笑了笑,“挺好的,芳姐做饭挺好吃,就是有点辣。”

  沈宴哈哈笑了起来,眼角微垂,看起来弯弯的,露出点精光,“那么大一个小伙子吃不了辣啊。”

  沈崇的腿很长,因为离向渝近,便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膝盖挨着向渝的腿。

  向渝偏头看向沈崇,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说了。

  沈崇接收到向渝的讯息,用筷子点了点瓷盘,喊了一句,“爸。”

  沈宴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了,着什么急。”

  沈宴一脸笑容,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跟向渝道,“你爸爸先前还给我打电话让我照顾着你,结果我太忙,一直没有过来,叔叔这里跟你道声歉。”

  向渝摇了一下头,“没有,沈叔叔你客气了。”

  沈宴给向渝夹了几筷子菜,把向渝的不大的饭碟堆出来一个小尖,向渝受宠若惊地接下,就听见沈宴继续说道,“你爸爸现在住在哪儿呢?”

  “我爸爸?”

  向渝忽然不知道这个沈叔叔是想问些什么了。

  他动了一下手中的筷子,“北街那边,张哥帮忙租了个房子。不过他不经常回来。”

  沈宴倒了杯水,笑眯眯的,“那跑的还挺远。”

  向渝直起身子,随便塞了几口,嗯了一声。

  沈宴不着急吃饭,偶尔跟蒲怡然说两句话,话题重心又回到他身上,忽然问道,“小渝回来之后去过你母亲的墓地没有?”

  他母亲?

  向渝皱了皱眉。

  他对这个所谓的母亲并没有印象,只知道在他记事之前就已经离世了,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到过母亲的事情。

  向渝不知道这个沈叔叔到底想问什么,他找了个比较稳妥的话捡起来说,“我没去过,我爸没带我去。”

  向渝先把锅甩给了向珺。

  “没有吗?”

  这下沈宴也愣了,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翻了一下日历表,抬起眼睛的时候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庄师姐的忌日就在前几天,刚刚过。”

  “庄师姐?”

  谁是庄师姐?他母亲吗?沈崇父亲叫名字叫的那么亲昵,跟他这个母亲有什么关系?

  “就是庄师姐”,沈宴笑了笑,“你母亲是我师姐呢,当时还是一个实验室的。”

  向渝抬眼,有点吃惊,“师姐?”

  他母亲和向珺也是同学吗?

  沈宴不愿意多说了,他摆了摆手,“都是陈年往事了,我上大学那会,你爸爸还都是个二愣子呢,现在都人模人样了。”

  向渝并不关心向珺,他想接着问他母亲的事情,结果沈宴故意闭上了嘴,冲着向渝一笑“你在这里住,要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可以给我打电话,等会我把手机号给你录上。”

  向渝想站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也没有心思吃饭了,用刚才沈崇给的纸巾擦了擦嘴唇,抹下来一层稀薄的油脂。

  向渝瞅了沈宴一眼,沈宴挺淡定地吃吃喝喝,动作迅捷而快速。

  向渝有些心烦。

  不知道是不是向渝想多了,他总觉得沈崇父亲话里有话。

  沈崇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既然提到他母亲的忌日,就暗示他母亲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吗?

  饭桌上就他们四个人,一旦沈宴不说话,就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沈宴吃饭也挺快,他匆匆咽下最后几口饭,把筷子放在旁边,站起来拍了一下向渝的肩膀,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着急地事情要办,“你们先吃,我去楼上打个电话。一会等你吃完我们爷俩聊聊。”

  沈宴笑容满面,向渝摸不清楚他是个什么套路,只是含糊地点了个头,也没有出声。

  沈宴嗒嗒几步上了楼。

  蒲怡然也把筷子放了下来,抿了抿嘴唇,口袋里的手机仍旧在震动,“崇哥,那我也先上去了?”

  沈崇把视线从向渝的身上挪开,看向了蒲怡然,点了一下头。

  等蒲怡然也上去,这边饭厅就只有他和沈崇两个人了,向渝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桌子上都没怎么动头的菜,捏了一下沈崇肩膀上的布料,“你爸爸,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沈崇看着向渝的手,眉头一锁,他也不知道沈宴平白无故说这些话是什么原因。

  “别管他”,沈崇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下,“他这个人不着调。”

  向渝头一次见怎么说自己爹的,扑哧一笑,“你牛逼。”

  沈崇安慰了一下向渝,“你先上楼,我呆会去问问他。”

  向渝私底下是想让他问的,但是又觉得自己这事去逼沈崇有点不地道,随即改了口,“算了算了,别问了。”

  向渝开了个玩笑,“可能是因为沈叔叔比我矮不服气。”

  沈崇没把这话听进去,一把向渝送上楼,自己就单独去了沈宴所在的房间。

  门轻轻掩了一点,也没有锁上,说话的声音也能听见。

  沈宴是站在门口不远的,看见沈崇进来,还招了招手,示意沈崇往里面走。

  沈崇进来后把门关上了。

  “爸。”

  沈崇皱着眉喊了一声。

  沈宴正在打电话,不知道对面是谁。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宴的表情有些难看,不复刚才的言笑晏晏,“你压根就没带向渝去庄师姐墓地看看?”

  向珺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变了质,传达到沈宴的耳朵,“没有。”

  沈崇站着不动,看着沈宴僵硬的表情。

  “向珺,我说句难听的话,向渝是庄南蕾的儿子,你什么都不肯跟他说,你自己问问,是不是有点过分。”

  向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沈宴扯了扯领带,“你真是好样的。”

  他把上面的别针给取下来,放在桌子上,并不介意沈崇站在房间里,“我一直有一句话想问,老伙计,都这么多年了,你要是当我是朋友,你就直说。”

  向珺那边沉默了。

  “向渝是庄南蕾的儿子我知道,当时她把孩子送过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但是说句实话,向渝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这一石破天惊的话出来,沈崇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有没有关好门。

  沈宴继续喋喋不休,“当时她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