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向渝和郑丽景在楼下面坐着,向珺跟着老爷子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乔叔在后面跟着,等到他最后一个进来,他轻轻关上了门,锁扣之间轻微一响,书房里沉闷的空气开始凝结,满屋子都是燃香的味道。

  老爷子把手里的东西倚在椅子边,往桌前一坐。

  他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老乔赶忙上前,把书房的窗户开了,试图散开书房里过于浓郁的气味。

  向珺没坐下,只是低着头看着桌子上已经燃尽的小烟炉,嘴边的肌肉动弹了一下,让人猜不出他的思绪。

  老爷子咳完了开始讲话,“东西给向渝看了吗?”

  不出意外这话问的就是乔叔,乔叔重新站在门边,也没有上前,“已经看过了。”

  老爷子从桌子上拿了本书,金属书签正好从书页上侧显露出来,他连头都没抬,“反应怎么样?”

  乔叔道,“挺震惊的,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老爷子笑了一下,把书签拿出来在桌角磕了一下,像是在磕烟灰似的,很快他反应过来,就把书签放在了一边,“他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那边的人不告诉他,他就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理儿?嗯?小珺?”

  向珺终于抬眼,“都要说的,谁说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老爷子悠闲地把书页掀开一张,挑了挑眉,向家人的眉眼都一脉相承,但是向老爷子更具西方化,眉骨隆起,即使是古稀之年,眼神也凌厉得非同一般,“向渝既然不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弟弟,那你现在手上的东西就有他一半,就算我现在让你卸任?”

  向珺沉默了一会,随后点了一下头。

  向老爷子看了他半响,最终叹了口气,言语放轻软,不再那么针锋相对了,“你都几十岁了,怎么还跟长不大似的呢?二十多岁的时候是这样,现在都三四十了,就只会先犯错,再认错,有用吗?”

  向珺没说话。

  向老爷子可能也是觉得事情太过荒唐,忍不住数落他,“现在说向渝是你弟弟,有用吗?当时你一口咬死他是你儿子,大家是怎么说的?骂你跟你爹抢女人,多丢人?我们家当时被人说三道四,你当时又是怎么说的?”

  向珺还是沉默。

  向老爷子道,“总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别人管不了你了,现在你跟我重提,到底是想怎么样?我现在是把人已经请过来了。丽景一会找个由头,把她支出去。要是跟家里人公布消息的话,那丽景也不用走了。”

  “不”,向珺终于放弃了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跟郑丽景没有关系,向渝的身份,我想在您的寿宴上对外公布。”

  门边站着的老乔一愣,向老爷子也被气乐了,“你说话倒是容易,家里人知道还不够,我已经把家谱给改了,还要对外正大光明的公布?”

  向珺没有仔细深究对家里人公开和对外公开有什么区别,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是的。”

  老爷子不同意,“我不想把这事摊在明面上来说,至少现在不行。”

  向珺闹不明白,据理力争,"为什么?”

  老爷子道,“那我不办寿宴了,明天就回国外,你也不用整这些幺蛾子了。”

  向珺:“.......。”

  向老爷子敲了敲桌子,“向珺,这事要是传出去,向渝的名声会更难听,你想过这一层吗?”

  向珺一愣。

  “你跟你爸争女人还不够”,向老爷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摊上这事,也觉得荒谬,“现在回过头来跟他争儿子,你真的干的一手好事。”

  向珺忍不住道,“我当时糊涂了。”

  “好一个糊涂”,向老爷子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实木桌子发出砰地一响,声音也轻飘飘的,但听起来却宛若炸雷响在耳畔,“你干的一笔糊涂账,现在让别人来偿还?”

  乔叔眼看着两个人又要谈不妥,开始互相发飙了,连忙道,“先生,小少爷还在下面呆着呢,不能老让他们呆在楼下。”

  老爷子揉按了一下太阳穴,“让向渝留下来,小珺跟丽景一起走吧。”

  向珺知道老爷子什么意思,皱眉道,“我不回去。”

  老爷子嗤了一声,“你随便找哪个地呆着去,丽景那边你去说清楚了,我不管你们家这点事,现在向渝是我的侄子,既然还没成年,就交给我来管。”

  向珺谈崩了,还想接着说话,“叔叔——”

  乔叔把向珺的话给截断了,他明显能看出来向老爷子生气了,现在这个时机再火上浇油显然不是什么好点子,“大少爷先回去吧,先生可能是忙活了一天,太累了,有什么话可以明天再说。”

  向珺还是不想放弃,“叔叔,这些东西别人迟早都要说,我不可能让向渝当我一辈子的儿子。”

  乔叔眼看老爷子要发火,及时地把向珺给轰出去了,门从里向外边关,乔叔面对着向珺,腰挨着门锁,正好将向珺堵在门外,叹了口气,“大少爷,你去回去吧。”

  看着向珺的脸,乔叔接着劝他,“你说这事,当年先生买断了多少消息,差点连报纸书摊一并砸了,才把下面这些人的嘴都给堵住了,现在您一掀摊子,要把所有的窗户纸再捅一遍,他肯定不乐意。”

  向珺站在门口,看着老乔,“乔叔,你让开。”

  老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也不怕向珺的阵仗,开始苦口婆心地跟向珺解释,“先生年轻的时候暴脾气,好脸面,现在已经是说要给向渝小少爷跟您的同等待遇了,这族谱都上了,估计是老爷子最后的让步,要不然他非要把向渝少爷一辈子都安在您的子嗣下面。”

  向珺皱了一下眉头,不太同意这样的观点,毕竟现在向珺手里的权利更大,忌惮的只是老爷子的位置,相同的手段他也能再用一遍。

  老乔也只是劝劝,怎么办完全由向珺决定,但至少他的态度是老爷子的态度,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而已。

  但老乔说话更巧妙,什么都顺着向珺的意思说,“要不然先这样,今天肯定是谈不明白,但先生见了小少爷,看起来也挺难受,我跟他这么多年了,也能摸出点情绪,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年纪这么大了,您也体谅点。”

  向珺安静了一会。

  乔叔看起来说话满是理儿,但仔细一品都没什么理儿,但向珺却奇妙地平静了下来,他看了眼老乔,不知道是打通的什么任督二脉,声音又稳又沉,“既然同意在家里公开,那好,就现在家里公开。”

  乔叔一愣,转而轻轻笑了一下,“这件事您就可以自己自由地办了。这边都不干涉。有个度就行。”

  向珺深深都看了老乔一眼,转身下了楼。

  老乔推门进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举着一张相片,那纸张年久氧化,正反面都起了黄膜。

  “先生?”老乔喊了一下。

  老爷子看着照片上的三个人,俱是年轻的时候,他哥哥一声西装,头顶还带着黑帽子,抱着小时候的向珺站在左边,他一身军装站在右边。

  脸都已经模糊了,但仍旧是站的很近的三个人。

  老乔离的近了,也看见了,他没说话。

  向珺跟他父亲这件事,他了解的说不上少,也说不上多。

  向忠君先生的妻子因病去世,离开的早,向忠君一手把向珺拉扯大,后来向珺念了大学,向忠君不知道怎么的,跟向珺学校里的一个女学生谈起了恋爱,当时一度沦为笑柄。

  即使向忠君当时的年龄算不上太大,再加上人长得儒雅随和,也显得年龄小,但还是被戏称为“一树梨花压海棠。”

  但这都不算什么,以当时向忠君的地位,谈多少恋爱都是他自己的事,但事情毁就毁在这个女学生,就是向珺心仪的对象。

  虽然女学生一心一意爱着向忠君,根本不理会向珺。

  但离谱的事情来了,这段感情没有多久,向先生就意外身死,女学生跟着殉情去了。

  没过多久向珺忽然出来说,自己有了个私生子,问是谁的,没明说。

  但众人三人成虎,就算向珺不说,有人看见了女学生殉情之前去见了向珺,后来还编排出了一个父与子与小妈的三角爱情故事。

  向家自那以后鸡飞狗跳,要不是向忠国手段凌厉,把女学生的背景隐了,剪除了那些跟死去的向先生的联系,估计现在向家都不得安宁。

  ……

  乔叔想了一瞬,回过神来,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仰了仰头,眉眼之间满是疲惫,耳鬓微微发白,声音有些飘忽不定,“荒唐啊,都是什么鸟事。”

  老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