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怡然下来的时候,沈崇正在客厅里坐着,越过沙发旁边的绿植,正好能看见沈崇看着手机的脸。

  “崇哥。”蒲怡然从沈崇后面喊了一声,沈崇半转过头,下颌和耳朵连接成流畅的线条。

  沈崇没收手机,仍旧在沙发上坐着,蒲怡然绕过来,坐在另外一侧的沙发上。

  刚刚结束晚饭,芳姐还在上面收拾东西,这一层客厅里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人过来,但很快就离开了。

  沈崇看向她,手机屏幕里还有着和向渝的对话,他不动声色地把对话界面关闭,偏了偏头看她,“怎么了?”

  蒲怡然整张脸都写着纠结和忧愁,甚至连头发丝上都缠绕着害怕的情绪,她张了几次嘴,但是话到嘴边,心里积蓄的勇气立马就像是戳破的气球一样沉寂下去,“我——”

  沈崇看着她,也没有催促她。

  蒲怡然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顿时感觉心里的压力小了许多,“崇哥,你是在跟向渝聊天吗?”

  蒲怡然一向对沈崇都很尊敬,倒不是因为沈崇父亲或者是身份的原因,因为沈崇一直都像是一个成熟的哥哥一样,一直都很照顾她。

  她很少见过他失态,更多时候是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种高深莫测的神秘感。

  但最近他情绪化了很多,至少跟向渝交流的时候会脱离那种高高在上的躯壳,暂时增添一点烟火气来。

  沈崇动了一下,他看了看手机屏幕,右手拇指一按,屏幕重新亮了起来,向渝并没有给他发新的消息。

  不过他还是说了句,“嗯。”

  蒲怡然唇角轻抿,问完这句话,有些茫然,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沈崇看着蒲怡然尽力维持平静的脸,沉思了一会,主动发了话,“你最后见你舅舅是什么时候?”

  沈崇对蒲怡然的舅舅知之甚少,除了前一阵子经蒲怡然的手借了点钱给他,他也只是在他爸爸的公司见过他,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眼皮习惯性耸拉,眼珠子都带着点浑浊。

  蒲怡然只是说他赌钱,倒是没说他能赌钱赌到这个份儿上,本质蒲怡然还是包庇她亲舅舅的,沈崇一直都没有太加以干涉。

  沈崇的目光从蒲怡然的脸转到手机上,想起来向渝先前发的话。

  蒲怡然明显一愣,没想到沈崇能先于她开口,她顿时就慌张了起来,生怕沈崇打听太多,她先前向沈崇借了钱不说,还骗沈崇说是他舅舅迷途知返,要回去安享晚年了,结果她舅舅一撒手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赌,又欠了一屁股债,追债的人甚至都能够找到她这里。

  她不知道该求助谁好,先前有一次向晨旭帮她赶走了一波人,现在又有新的一波人了,刚刚甚至直接打到了她的手机上来,蒲怡然现在简直是六神无主,她自己完全没有能力,直到吃饭之前沈宴的一通电话。

  蒲怡然低下了头,说话很慢,“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三四天的样子。”

  她像是一只受惊的鸽子,浑身透露着胆怯的信息。

  沈崇道,“别紧张,没事,没人怪你。”

  沈崇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是大提琴,沉稳之中带着点安慰。

  蒲怡然一听见这话,像是找到了精神支柱,瞬间眼泪就充盈了眼眶,她把头低下来,并不想让被人看到她过于狼狈的样子,“他走了,不知道去了哪。”

  沈崇道,“又是赌钱?”

  蒲怡然擦了一下眼泪,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沈崇叹了口气。

  “外面欠了多少?”

  蒲怡然摇了摇头,“不知道。”

  沈崇把手机放在面前的玻璃桌上,准备让她把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方便他父亲以后处理。

  “有多少人找过你?”

  “以前有来过一次,当时我舅舅还没有失踪”,蒲怡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都带着点哭腔,她以前一直瞒着,到现在才敢明说,甚至在求助沈崇之前还求助过向晨旭,但并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当时我手里有点钱,就给了,他们走了,现在又是新的人。”

  沈崇最近一阵子一直蒲怡然有交流,也没有碰见这新的一波人,他又问道,“这些人怎么跟你联系的?”

  蒲怡然低头捂住了脸,手指间全是湿润的眼泪,“他们,打我的电话,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我的号码。”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沈崇往屏幕上一看,上面闪动的正是沈宴的名字。

  沈崇站起身来,用手拍了一下蒲怡然的肩膀,“没事,明天让人重新给你换号码。我先跟我爸打个电话。”

  蒲怡然忽地抬起头来,泪流满脸,拽住了沈崇的衣角,“崇哥,要是找到他了会怎么样?”

  沈崇又叹了口气,“你别担心,会没事的。”

  蒲怡然又把手放了回去。

  沈宴那边消息来的很快,甚至三四个小时就报告了蒲怡然舅舅的准确位置,“在f市。”

  沈崇看着外面的小花园,站在落地的窗户旁边,外面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找到了?”

  “嗯”,沈宴道,“他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住宿,直接就查到了。”

  “那应该不是直接跑了?”沈崇问,“爸,来追债的这些人你查了吗?”

  “这些人还没有消息”,沈宴的声音听起来藏着点怒气,“明天我直接去f市找他,跑这么远,还不是躲债吗?赌来赌去,这么多年了没个消停。这次还直接让追债的跟到怡然身后头去了。”

  能找到人一般都代表着这事情容易解决了,沈崇松了口气,叮嘱了他爸一句,“您先别跟怡然说。”

  “我知道”,沈宴声音低了下去,突然问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向渝今天是不是跟着向珺走了?”

  “嗯”,沈崇又重新看了窗户外面,打下来的雨滴从窗户上方流了下来,像游动的小蛇一样留下蜿蜒的痕迹。

  “那你向叔叔说什么话了吗?”

  沈崇把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不知道沈宴是想打听什么,“向叔叔今天没来。”

  “哦那好”,沈宴估计也知道自己从沈崇身上问不了什么东西,“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怡然舅舅那边有我看着,你跟她说没事。”

  沈宴的电话终于挂断了,沈崇像是了结了一件事情一样,放下了手机,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出神地望着外面的雨。

  下这么大,向渝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

  睡觉之前,沈崇跟蒲怡然说了这事,女孩子禁不住激,又哭了一次,闹得芳姐上来,还找了些冰块给她敷红肿的眼睛。

  一家人闹到十一点多,才都上床睡觉。

  沈崇尝试过再给向渝发消息,但是所有消失都石沉大海,向渝一句话也没有回过。

  沈崇不知道他是看没看见,临睡前盯着手机看了好大一会,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最后他是在一阵喧哗声中醒过来的。

  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窗户没有完全合拢,雨水顺着窗户从边缘滴落到房间里,把窗户旁边的一块地面都浸湿了。

  外面的天还黑着,楼下隐约之间听得见有些闹腾,沈崇一身睡衣,穿着拖鞋就下了楼。

  别墅里灯火通明,客厅里热热闹闹的。

  沈崇站在楼梯上,还没下去,一抬眼就看见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站在屋子中央,玻璃桌子上正是他湿透了的外套,向渝一身的水,连头发都是湿润的,芳姐正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脖子上的水。

  向渝看见他下来,笑了一下,冲着沈崇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