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彼岸世界>第2章

“好好,去吧,跟淼儿说大叔也想她哩!那丫头长得清秀,你小子有福啊,可以要好好守住她哟!别跑太快!”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又想,净把我当小孩。出了庙门,弥落大叔追出来,在背后喊:“小鬼,你就要出远门,大叔跟你说——这天热,多喝水,出远门要多带点水啊!未洛之神会保佑你!”

我回过头去,只见到他光秃秃的头颅上,镶了一双乌亮的眼睛。人到了这年纪,远的事记得一清二楚,近的事反而转身即忘。正想喊:不是刚说了,我不出远门,怎么又忘了!但想想还是别惹,健忘的人没什么能解释清楚的,所以还是简单应了一声哦,就匆匆沿着荒草遍布的山坡上若有若无的小路,吹着口哨走下山去。

2

淼儿的乌山鹰在我的头顶盘旋。它的叫声短促而有力。

我看着乌山鹰将它的大翅膀收了起来,宁静地停落在河边小屋的屋顶上。我朝屋里喊:“哑巴,怎么啦,尿裤子啦,什么事这么急啊?”哑巴从屋里跑出来:“头儿,不……不不对劲,船船……”哑巴其实没有哑,只是口吃,说话少,但一开口就激动,头上青筋直冒。

丫头跟在他哥的背后,解释说:“小鬼哥哥,我哥说,不对劲,对岸有船过来,淼儿姐姐一个人在河边看河水,看样子好像很担心。”哑巴鸡啄米一样急速点了几下头,表示他妹妹转达的意思是正确的。

“有船?”我随着他们进屋。穿过院子,从后门出去,是一座小巧的水上木廊。木廊的那一头,淼儿坐在那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河面。再过去,就是哑巴的小渔船和围在水里的鱼槽。透过河面迷茫的水气,隐约可以看到对岸有人和船在活动。

哑巴说:“头儿,对岸……船……淼儿……仇家……”他一个词一个词憋地说,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问丫头:“弟弟和粗牛呢?老奇他们呢?”丫头怯怯地说:“不知道,打猎了吧,或者有其他的事,这两天都没见他们。”停了一停,又补充说:“要不我去找他们。”

“不用了,他们自己会来的。天一黑,对面的船就过来了。淼儿,对面的船是来找你的吗?你仇家怎么那么多?”

“一来就大吼大叫,山贼一样,我哪知道他们是不是来找我,我什么时候有那么大架子——现在还不确定——如果船头上画着一个手指,那就真得跑了。”淼儿赤着脚,踢着河水,没好气地说。我说:“哎哟,你这什么态度,见到我就要斗嘴是不是,你都不急我们急什么,哑巴,坐,看风景,河水淙淙,多美啊!”哑巴哦了一声,就坐下了,丫头也跟着坐,只是嘀咕了一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坐。”

“我还巴不得他们来找呢,在这躲了五年了,干脆都追过来,一刀杀了我算了!”

其实坐下来我就后悔了,这不是一个头儿应该做的,但又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打圆场。听她这么一说,心一软,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时候跟她赌气。恰在这时,老奇和粗牛打猎回来,进了渔屋,看着我们都坐着,瓮声瓮气地说:“怎么都在这打坐啊?练功啊?傲尘都在议论,说对面来船了,像是要战争,又说元老院里头出了变故,现在都不理事,也没人来管这河上船不船,岸不岸的,整个傲尘大街小巷谣言四起。不过刚才在那边看了,只有一艘船,不像是战争,我们怕是淼儿的仇家追上来了,就赶过来……”

我打断他说:“那有没有说是什么变故,什么谣言?”

“像是说元老院都成了傀儡,让对岸操纵了……这我们就不管了,头儿,说说,接下来怎么办,你应该有主意吧?”

老奇向来都是我们的军师,脑子动得快,除了爱贪点小便宜,其余都是优点。他这一喊,使我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借口。我说:“主意当然是有的,一艘小船也没啥,不值得大惊小怪,反正对面过来的船,欲在黑夜渡河,不管怎么说,准没好事,看清楚了把它干掉就是。粗牛,你和丫头先趁天还没黑,先过去那边打探打探,丫头水性好,粗牛力气大,合作好一些,不管看到什么,都别逼得太近,速去速回!哑巴!你带上你的小玉笛,喂饱你的鳄鱼,随时准备进攻!(哑巴猛地嗯了一声,就出去了)老奇,你回镇上,叫上弟弟和二猴,把咱们的家伙带过来,随时准备应战!”

老奇也说了一声好就出去了。我看了淼儿一眼,觉得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十分得意。这时,他们都出去了,屋里突然静了,一切都在慢慢地沉淀下来,只听见河水有节奏地拍打河岸的声音。沉默持续了好久,天黑了下去,月光照进了窗户,斜斜照在淼儿长长的睫毛上,照在头发和皮肤上,仿佛透明无物,就这样渗透进去一样。大约就这样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淼儿,你怕吗?”她说看着我,说:“怕什么,该来的总会来,我还巴不得它来呢。躲了五年,其实也一直都在等,等了五年,很累。”她走过来,轻轻地抱住我:“对不起,我也不存心想跟你顶嘴的,我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做陈小鬼的女人,好不好?”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门口就探出一个脑袋来,然后传来丫头咯咯的笑声:“要啦要啦,什么好不好,当然好啦!刚才是斗嘴,现在是亲嘴,你们到底是斗嘴还是亲嘴,哦——我知道了,斗嘴和亲嘴还不是一个意思!”丫头边说边一蹦一跳地进来了,脑袋后面两个小辫子一颤一颤。粗牛跟在她后面,也走进来。淼儿脸一红,溜到一边去了。粗牛说,水气太大,也看不真切,但船头确实画着一个手指,船上像是有很多人,还有一些箱子,不知是装衣物还是装武器。

淼儿问:“画的是哪一个手指?”

粗牛答:比较长,像是中指吧。

“中指?真是将军府的人。”淼儿怅然若失,叹了口气,又说:“真来了,完了,完了。”粗牛嗡声嗡气地问:“什么叫完了?什么完了?”淼儿还没有回答,就听得两个人声嘶力竭地吼着唱着歌,声音越来越近:

静伏在东方无声地呼气,嘿唷唷

看一川青草春绿秋死,哎唷唷

身穿大红的长袍噢,咿唷嘿

静伏在东方忘记生死喽,呜哟嘿

有一枝鲜花开满长空,咯嘞嘞

孤独的渔民已然年老,嘿唷唷

请交给她缀满岁月的珊瑚哟,呜哟嘿

脆弱的彩虹已不再祈祷喽,啦嘞嘞

粗牛笑着说,弟弟和二猴他们来了。粗牛憨声憨气地对着窗外喊:“弟弟啊,别唱了,难听死了,母猪都跟来了!”说着哈哈大笑。我们走到前院,果然,他们把我精心设计的投石机也搬来了。“慢点慢点!轻点放下!别摔着了!”我喊道。弟弟说:“粗牛你别吵,我这歌声可是傲尘上有名的,哪家的姑娘不知道呀,哎哟,这家伙可真重,压得我魂都缺了一角,不过一会就靠它了,把对岸那些个生番,全砸到河里去,我看他鸡巴还敢再来偷袭!打死那鸡巴,头儿你识字,到时给咱每人都编个史,可得给我记头功!”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弟弟长着一对三角眼,看起来很凶,是个活宝,爱打爱闹爱骂娘,但冲锋陷阵他永远是跑最前面。他和老奇不一样,老奇打架喜欢戳眼睛,但弟弟一上场就拿脚踢人家下裆,他动作纯熟,一踢一个准。他回头拍拍老奇和二猴的肩膀:“怎么样,累坏了吧,这只猴子!这就是头儿安排的不周了,这抬东西应该是让粗牛来,他在他爹的铁匠铺里光着膀子出汗干惯了,抬东西刚好。”粗牛咧嘴笑笑。我说,安排不周,哈哈,安排不周。心想这头儿可真难当。这时哑巴在那边喊:“头儿……头儿儿……怎么么……说,鳄鱼鱼……已经安……安安……排好好好……好了,要不要……打打打?”

我说,再稍等片刻,等船到了河心,就可以放鳄鱼了。“淼儿,怎么了,看你脸色苍白的,丫头,陪你淼儿姐姐回屋歇着吧,打架这事还得我们这帮兄弟来,女孩子家可不行。弟弟,你启动投石机试试,看能投多远,这台家伙很久没用,怕是不大灵了。”弟弟跑到院子里,不一会,我们就听得面上砰砰数声响,弟弟喊:“大概四百米,有一个齿轮坏了,只能够同时扔出三块石头。”我大喜道:“够了!哑巴,可以准备了,船就快到河心了!大家静一静!接下来看哑巴表演——鳄鱼舞!”我们一伙在一起,永远都这么乐着。

我们都远远睁大眼睛看着,只见哑巴稍稍歪着头,将一支碧绿碧绿的玉笛放在嘴边,月光下,笛声像一阵又一阵碧绿的雨。笛音起处,忽长忽短,似近似远,摇曳不定,变化无端而又无始无终。我们仿佛在笛声中飘了起来,竟忘了哑巴会口吃,也忘了我们正在袭击一艘船。我说,这笛声,让我想起刚认识哑巴的时候,被他用鳄鱼困在了河上,整整一夜。

那时我二叔经常要我练梅花针法,整天对着一个铜人扎针,异常枯燥乏味,练完梅花针,还要练腾挪之术,跳上跑下的,膝盖都摔破了,脚踝也疼痛不已,我说不练了。赌气就跑出来,在河边绑了一块竹排,无所事事,只想找个东西消消气,刚好看到哑巴的渔屋,就跑过来,放走他鱼槽里所有的鱼,用弹弓射破他的窗户,用石头砸他的屋顶,就差一把火把他的屋子给烧了。我当然知道撒野是没有缘由的,只是发泄。可是一会我就知道错了。一会我就听到了笛声,我以为是在求饶,哈哈大笑,但笑了一半,我就不敢笑了——竹排四周,密密麻麻都是鳄鱼,这些丑八怪虎视眈眈,只把一点粗糙的背部露出水面,像一块块奇形怪状的岩石,一动也不动。我也一动不动,不断地求饶。那夜我在竹排上睡了一夜,又冷又饿,四周是一动不动的鳄鱼的眼神,凝固的冷。哑巴把我带进小屋的时候,我吃了他整整两大碗面。碧河上有鳄鱼这我知道,但没有想到这人世间竟有如此神妙的驯鳄之法。

丫头听了我的描述,大概想起了那时的情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就问她:“丫头,这驯鳄之术是你哥自创的还是人教的?”

“我娘教的。”

“你娘是谁?”

“我娘就是我娘,哑巴娘呗。”

我说:“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哑巴他娘就是哑巴娘啦!难不成还是驼背娘?哈哈。”丫头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我娘就驼背。”我一阵愕然,大伙儿却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凝视河面,月光下只见一排浪花向河心涌去。老奇说,那应该就是鳄鱼吧,去得这么快!这时,笛声陡然升高,又急又尖。又听得河面传来砰地一声。之后笛声就停了,什么都停了。万籁俱寂。突然传来几声尖叫,硬生生切过河面,声音凄厉之极。顷刻之间,河面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船,也没有人,只有流水淙淙,夜风阵阵。

大伙终于反应过来,一片欢呼,都说哑巴的鳄鱼真厉害。淼儿也从屋里跑出来:“怎么样?怎么停了?”

“干掉了,没想到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