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停车场一角，闫钧默默地抱了陆永乐十几分钟，陆永乐才感觉那波震撼稍微缓过来，老老实实上了闫钧的副驾。
窗外掠过深夜的城市景色，陆永乐一直默默望着窗外。只是蒋宣出示的第一张照片，一直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说实话，陆永乐看过不少比这可怕的恐怖片。要是按照恐怖片的级别，这张照片恐怕属于剧情里最不可怕的画面之一了。然而，当这张照片从特别行动组的人手里展示出来，那就代表了一个意思——这是真实发生的事。
有人变成了干尸。
而且从前后逻辑来看，恐怕还是前面展示的那个姑娘。
一个鲜活的生命，一张丰腴的脸蛋，就在眨眼间变成那种可怕的模样。虽然对逝者来说有点抱歉，但那确实足以吓懵任何一个普通人。
陆永乐是返祖的血族，但除了需要喝血这一点外，他几乎和其他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无法平静地接受那个画面，更无法毫不在意地将之抛于脑后。
“还吃宵夜吗？”
闫钧忽然开口，打断了陆永乐的思绪：“想去哪里吃？”
“……不了吧。”陆永乐回过神，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挺晚了，不麻烦闫哥了。”
“我不觉得麻烦。”闫钧淡淡回道，“想吃什么？甜的？咸的？”
“……不知道。”陆永乐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我想不出来。”
“拿给你买粥，好消化，不会失眠。”闫钧知道他这会儿还定不了神，便也不为难他，“皮蛋瘦肉粥，讨厌吗？”
陆永乐老老实实回道：“不讨厌。”
“那就吃这个。”闫钧道，“带你去六组有时会去吃宵夜的地方，那里的粥还行，至少我组里其他人都这么说。”
陆永乐终于被他带走了一点思路：“那闫哥自己怎么觉得？”
“我对这些不讲究。”闫钧道，“不过我知道，那里的食材还算新鲜。”
“……也对。”青年的桃花眼终于弯了弯，“闫哥家里做饭那么好吃，大概就觉得外面的差不多了吧。”
闫钧道：“我大多数在食堂吃。”
“哦哦，我还没尝过你们食堂的手艺呢。”陆永乐回道，“不过闫哥能吃这么多年，应该还不错？”
“还行，换的几个大厨都有拿手菜……”
闫钧本来不是多话的人，但他担心沉默下来后，陆永乐一个人又开始回忆刚刚经历的事。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越野车停在了某一处路边上。
这里似乎是夜宵摊贩们集中出摊的地方，附近有不少商场、电影院、KTV、公园之类的娱乐场所，深夜玩够的人们会到这里来吃一碗宵夜，再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家的路。陆永乐隔着窗玻璃往外望去，发现这里每一个宵夜摊的桌椅几乎都坐满了。人们在路灯下聊天喝酒，烧烤、炒粉、油炸食品……各种食物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叫路人挪不动步子。
陆永乐眨眨眼：“好香啊……”
“你想下车去自己点吗？”闫钧问道，“人很多，你下车要戴口罩和帽子才行，不然等下就要发生暴动了。”
陆永乐犹豫了一下：“……呃，那我还是不下去了吧。”
“嗯，那你在车上等我。”闫钧顿了顿，大约是不想青年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又问道，“开语音通话吗？我也方便问你想要什么。”
“不用啦。”陆永乐知道这是对方的体贴，冲男人露出个略显轻松的表情，“这么一会儿我还是能自己待着的，这里这么多人呢，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闫钧摸了摸他的手，有点凉，但不至于出冷汗：“你确定？”
“确定呀。”陆永乐反手握了他一下，“闫哥去吧，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看着你我就安心啦。”
“……行。”闫钧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解开自己的安全带，“那你等一会儿，帮我看车。”
陆永乐笑起来：“保证不被贴单！”
其实这会儿哪里会被贴单，不过青年这么说，闫钧就回了一句“劳烦了”，然后下车了。
陆永乐还真看着他，穿过人群，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小摊前停下了。男人排了几分钟的队，然后很快拿了一个包装盒，还到旁边打了一碗小菜，这才拎着东西回来了。
全程不到十分钟。这也就是已经熬好的粥摊才能这么快，要是换一个烧烤或者煮粉，那就没那么快了。
但烧烤的气息钻进车里，这哪顶得住？
于是在闫钧打开驾驶座车门的时候，陆永乐朝他双手合十道：“闫哥，我想吃烤鸡翅，拜托拜托！”
闫钧没什么抱怨的神色，只是把粥递给他：“就要鸡翅，还要别的吗？”
“不用啦，我就是闻到这个味儿有点挨不住，解解馋而已。”陆永乐接过粥，回道，“还有，闫哥自己不吃点吗？”
“我不用。”闫钧回道，“我去给你买。”
青年“嗯嗯嗯”地点头，目送男人再次走开。
其实，陆永乐不是不怕了，只是没到闫钧想象的那么怕。或者说，闫钧给陆永乐的定心作用，要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大。虽然闫钧离开了车内，但他还在陆永乐的视线内，陆永乐还认定他在附近，这就足够了。
或许是被闫钧救了一次的原因，也或许从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感觉，总之，闫钧之于陆永乐，已经是最可靠的港湾。
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就不会有解决不了的事。
盲从也好，情感加分也好。当一个人徒手刨雪救了另一个人的命，而且总是很有耐心，总在关键时候及时出现，又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呢？
陆永乐是喜欢和别人开玩笑，逗逗别人，但他绝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更不是拿了别人好处就转头忘记的人。
闫钧对他的耐心，对他的照顾，早已经超过了一个监控者应该做到的程度。
陆永乐有时候忍不住想，要是换一个组、换一个人来监控自己，也是这样的态度吗？要是闫钧监控的是别人，他也会是这样的态度吗？
“乐乐？”
闫钧拎着打包盒回来，一开着门，看到的就是陆永乐发呆的画面：“怎么？”
男人有点担心陆永乐又掉回那个回忆里了。
“……没怎么啊。”陆永乐回过神，捧着粥望向男人，忽然就笑了，“闫哥，你对我真好。”
“怎么忽然说这个？”闫钧有点莫名其妙，上了车，把鸡翅的打包盒也放到青年手里，“这是我的责任。”
陆永乐问道：“那闫哥要是监控别的特殊人物，也会对他们这么好吗？”
闫钧一边启动车辆一边道：“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
“包括特意带我来买宵夜？还包括买完粥之后再去帮忙买鸡翅？”陆永乐歪着脑袋，看着对方，“这也是闫哥的责任吗？”
“……”闫钧沉默了两秒，“你今晚吓到了。”
“那闫哥当我老师的事呢？”陆永乐忽然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了，“教我体术和写字的事呢？”
这回，闫钧沉默得更久了。
“……我不知道。”
车开上路了好一会儿，闫钧才回道：“但你当时需要，我刚好可以帮忙，就帮了，没想那么多。”
“嗯——”陆永乐皱着脸想了一会儿，然后道，“那我真是要庆幸是闫哥当我的监控人了。要是闫哥对别人也这么好，光是想象一下，我就要吃醋啦！”
闫钧抽空瞥了他一眼：“瞎想什么？”
“怎么瞎想啦？这个随机的成分很大的好吗？”陆永乐的桃花眼溜圆，煞有介事道，“不过看来果然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闫哥随机到我手上啦，这就是缘分啊。”
“嗯。”闫钧应了一声，又问道，“你不吃？”
“啊？在车上就不要吃了吧，弄脏车就麻烦了。”
“可以先吃鸡翅，方便一点。”
“不要啦，我不能吃独食啊，在开车的人旁边吃烤鸡翅太过分了吧……”
宵夜明显能够提振陆永乐的精神，等到闫钧送他回到家里，陆永乐的状态看起来已经比刚出特别行动组的时候好多了。
闫钧提着刀站在玄关，看着陆永乐脱了鞋，兴致勃勃地拿着宵夜放到餐桌上，迟疑了两秒后才开口道：“那……我走了。”
“……哎？”陆永乐明显愣了一下，看着宵夜的视线一下就抬了起来看向男人，“就走了？呃……我是说，你先喝杯水吧？”
“不用。”闫钧淡淡道，“不用费心思招待我，你早点休息吧。”
“那什么，你至少吃两个鸡翅吧？”陆永乐揣着装了烤鸡翅的包装盒快步走回玄关，打开盖子捧到闫钧面前，“九个呢，我吃不完的，你吃两个呗？”
“不必，买给你的，吃不完就放冰箱明天再吃。”闫钧抬手摸了一下青年的脑袋，“组里还有事，我去一趟。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随时都可以打。”
“嗯……嗯。”陆永乐慢慢合上盖子，望着男人的眼睛，然后缓缓露出个微笑，“那，闫哥，晚安。你也早点休息，注意安全。”
“嗯，晚安。”闫钧点点头，收回手，提着刀出了门。
陆永乐抱着那盒鸡翅，说不上是目送还是直愣愣地看着，总之直到门缝合上的最后刹那，他的目光还一直落在闫钧身上。
咔嚓。
闫钧轻轻关上了门。
直到门合上之前的最后那两秒，他的视线还一直和青年的默默相对。
说不清陆永乐是什么表情，但门快关上的刹那，闫钧好像看到青年缓缓收了笑容。转而露出的，是一种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眼神。
闫钧极为难得的没转身就大踏步地离开，门内青年和他说晚安的神情，最后关门瞬间的表情，还有在车上忽然恢复活力的聊天，在男人脑子里不断徘徊。长刀在他手里徐徐转了一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然后闫钧突然就意识到，陆永乐在关门的那一秒露出来的表情，和刚走出特别行动组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情绪又回去了……
闫钧看着面前的门板，似乎能透过厚重的钢材，看到门内青年的神情。青年可能以为自己已经走了，上了电梯，下到楼底，上车离开。
他可能会走到阳台去看着自己的车，默默看着自己离开，然后想着不能打扰别人，一晚上不给任何人打电话……
长刀又在闫钧手里转了一圈。
男人垂下眼，手用力攥了攥刀，终究抵不过自己想到的一切，无声地做了个决定。
他掏出钥匙，找出那把不属于自己的，备用的。
果断打开门。
陆永乐还站在原地，还抱着那个包装盒，动作和闫钧离开的时候完全没变过。闫钧在门外站了几分钟，陆永乐就在屋子里凝滞了几分钟。
这一刻，闫钧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陆永乐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似乎没明白男人怎么去而复返了，诧异道：“闫哥你怎么回来了？……你忘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闫钧说着话，背手关了门，将自己的刀放在鞋柜上，“太晚了，我今晚借宿一晚，可以吗？”
“啊？……啊！”陆永乐感觉自己像在做梦，理智上明白发生了什么，情感上却感觉飘乎乎的。青年不由得确认道：“真、真的？”
“真的。”闫钧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将他手里的包装盒暂时拿开放到鞋柜上的长刀旁边。接着，男人伸出手，像在特别行动组的停车场里那样，再次抱住青年。
“别怕，我陪你。”
“……嗯。”
陆永乐的脑袋埋在男人胸前，声音闷闷的，双手在对方后腰合拢，紧紧地。
【作者有话说：近4612字……又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