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不周有雪>第42章 

  还是有一年,宋沅也记不大清的哪一年,似乎是春季来临,风雪不明显地小了些,雪雪捉回来两只高脚的雪羊,敲晕了丢进门外的圈中。

  那时宋沅渐渐恢复了些凡人习性,他从前按自己的感觉来区分日夜,现在都不怎么想,可能是身体虚弱,只觉得自己总是发困,清醒时看些闲书、做些家事打发时光。

  雪雪回来时身上还披着些寒霜,不大明亮的烛火勾勒出他高大的凝滞的身影。

  宋沅半睁开眼,对推开门的人不作他想,稍微支起身躯,噙着笑轻声呼唤他:“雪雪,回来了...”

  被叫了名字,便完全服从命令的人蛇身躯一僵,行动更为滞缓,换了寝衣,磨磨蹭蹭地上床来。

  这张床榻不小,但雪雪体型也不小,是雪雪固执地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抱上床,他才肯一人一蛇抵足而眠。

  他知道雪雪寂寞,总归山洞里发热时也是这样过的,便听之任之了。

  往日这人蛇虽面上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雪白的鳞尾却是暴露自己情绪的娇气包,明明是冰凉的一把,要被热乎乎地揣着才高兴。

  今日却没有,只是轻手轻尾地上床,随后躺成了直挺挺、冷冰冰的一条。

  宋沅担心他是在哪里受了伤,又不敢说,便默默挪过去,担忧地去触他肩膀:“怎么了,雪雪,哪里不适么?”

  好半天,传来一声抗拒的:“...不。”

  那声音很奇怪,不像平常的冷淡低沉,似乎更尖锐了一些,语速也比平日里快。

  宋沅方才睡得脸热,口齿也含糊绵软,闻言一拍他硬梆梆的手臂,警告似的叫他:“雪雪。”

  他不叫还好,雪雪还能忍耐,他这样语气绵软地训他,那条尾巴就更不听使唤,背叛主人去勾搭人的手心。

  宋沅就放下心来,哄他道:“怎么啦?受伤了?翻过来让我看看,雪雪,不要闹了。”

  雪雪的身躯更紧绷了。

  宋沅叹口气,故作低落道:“好嘛,我做错什么,总要告诉我罢。”

  “唉,那睡罢,今天做了半天雪雪的衣裳,手好累,也没蛇搭理,睡罢......”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翻过,一具冰凉的身躯却骤然贴上来。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也缠上了他右足腕。

  “唔...”宋沅只觉右足腕被什么提起,随即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掀过来,仰面平躺着。

  他神情有些惊惶迷茫,衣襟在这样的翻动下有些散乱,坦出一片光洁得晃眼的胸膛。

  起码人蛇的一双红眸就被晃了一晃。

  宋沅行动日趋迟钝,也不觉雪雪翻脸他能如何反抗,只定睛盯着撑在自己上方、脸颊微红的人蛇,心下有些不合时宜的稀奇。

  他这些天从来没见过雪雪脸上有这样复杂的神情。

  微微皱眉,晶石般剔透的红眸里似乎泛着水光,唇瓣抿得一丝血色都没有,显得这张本就如同精雕傀儡般美貌的脸孔呈现出更人性化的生动。

  像是动了怒,又像是很委屈,这点儿生动在他面孔上有蛊惑人心的成效。

  起码宋沅便一时失了神,抻手去抚他的头顶,语气轻缓安抚:“怎么了?雪雪,告诉我,我好帮帮你呢?”

  雪雪却把唇一抿,似乎不敢看他,低下头,轻柔地蹭他的颈窝。

  宋沅不知自己如何尊容,他乌浓的发丝铺在身后,雪白的寝衣微微敞开,喉结上下滑动,那张淡粉色的嘴唇就开始吐露一些温柔的声音,浓褐微垂的眼睛是时常荡着水光的,但凡含上一丝忧虑,就会叫蛇心软不已。

  雪雪方才不敢看他的脸,怕自己面目狰狞吓坏雌性,可实在耐不住,想看他的脸,是指望像往常那样获得一丝宽慰。

  现在看了,反倒更加难耐。

  阿沅不会知道他浑身散发着怎样的温香,那香气在毛皮的烘热下,无孔不入地要钻进雪雪口中,叫他垂涎万分。

  他想要...想要对阿沅做什么...

  想对他做兔子对兔子做的事,想对他做鸟儿对鸟儿做的事。

  首先搭建一个漂亮的求偶舞台,要有漂亮的有颜色的花朵,闪亮的石头,阿沅把他的花全部收下了,就是很满意的意思,雪雪很高兴。

  然后向阿沅展示尾巴,虽然他的尾巴没有那么漂亮,那么五彩斑斓,但是阿沅主动摸了他的尾巴,这应该是满意的意思。

  最后筑一个巢,如果阿沅愿意住进来,等到阿沅开始散发气味的时候,他们很快就能交尾,明年就能有一窝小蛇了。

  雪雪原先是如此期盼着。

  可是好多天过去,不论他怎样小心地在阿沅面前扭动尾巴求偶,睡前怎样用自己残存的钝钝后肢轻轻碰触阿沅的大腿,阿沅也没有想和他交尾的样子。

  因为他的尾巴太白了么,还是他求偶的舞不好看呢?

  他也不大懂,还能安慰自己,阿沅都愿意住进你搭的巢里了,可是现在,现在他觉得好不舒服。

  他的身体常年都很冷,可是现在里面却有一种燃烧的感觉,让他非常焦躁不安,漫山遍野地去破坏。

  原本站在家门前的时候已经平息了,可是一推开门,丝丝缕缕的气味就飘进他唇间。

  本来就不聪明,想一想就更迷茫,又不得其法,只能在阿沅身上克制地闻闻。

  宋沅查看了他周身,发觉没什么伤情,但胸膛起伏得很是剧烈。

  似乎嗅到一种古怪的气味。

  他便伸手探了探,还是冰冷,无甚特别,便问:“今天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么?可是遇见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话音未落,一条尾巴尖又凑上前来,在他面前轻柔地摇曳。

  宋沅不知何意,只是像往常那般一把握住,正要接着问询突然哑了似的的人蛇,一只雪白的脑袋却猛然扎进了他颈窝,肩膀被雪雪牢牢锁住,两腿被什么粗长冰凉的东西缠绕住。

  他被彻底摊开,只能仰面望着屋顶,身体似乎有些发热,大约是人有些恼火、又有些迷惘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雪雪?”

  雪雪仍然没有开口,只有吐息打在他的颈侧,没过多久,颈侧肌肤上覆上了一丝湿意,随之而来的还有似乎是喉间滚出的轻轻呜声。

  宋沅一怔,随即听见他声音,虽然难以置信,但还是问道:“雪雪...你哭...哭什么?”

  过了许久都没有回音,他觉得身上向来无坚不摧的人蛇躯体似乎在轻轻颤抖,不由得奋力抬了抬腿。

  他感受到了陌生的触感,而那古怪气味变浓了。

  寝衣单薄,因此能轻易分清鳞尾的柔软和其他物件的坚硬。

  宋沅先是一怔,随即神情变得也很是古怪,沉默了许久,才又羞又恼地,从牙关迸出几个字:“干什么,你放开我!”

  雪雪几乎没有廉耻之心,但他实在在乎阿沅的感受,又知道自己脑袋笨又不对劲,瑟缩了一下,才慢慢地将尾巴松开,小心翼翼地自己蜷成一团,向边上滚去。

  宋沅本来还恼怒,可是雪雪缩到一边就再没了声息,他沉默许久,想到雪雪毕竟是半人半兽,春季连养的兔子都要发情配对,又何况是年轻气盛的雪雪呢。

  雪雪其实已经竭力忍耐了,方才也是自己非要追问。

  如今他似乎让雪雪更难受了,宋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当然,最叫他无措的,还是......

  他垂下眼,随即像是被灼伤眼睛般迅速闭上了。

  居然...居然连他也...

  怎么会...宋沅,你是哪里来的禽兽?

  这要怎么办,宋沅此生还没遇见过这样丢脸的危机,一时浑身僵滞地仰躺着,试图达到心静自然凉的境界。

  可惜全无用处,邪火反而愈烧愈旺,他难堪又无助,热得两颊酡红,眸中隐有泪意,终于明白雪雪处境。

  他向来知道男人是难以自控的,但修道之人讲求的是清心寡欲,他从小如此,加冠之后也少有自纾,许是修为失去,凡欲加身,这情欲便卷土重来了,一时只觉羞愧难当,动作也干涩无力。

  他又羞、又恼,蜷作一团,眼睛都不敢望旁边扫,不知有一双夜视极佳的眼瞳尽收眼底,眼见他怕热解衣,眼见他皎白的耳朵染上粉色,望见他修长的手指动作,听见他极力吞下的哭喘,嗅见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味。

  用手已经不堪,可竟也难以纾解。

  直到一截善解人意的纯白鳞尾羞怯地、不死心地游弋而来,学着他的动作,慢慢地缠上来......

  他不知道雪雪望见多少,但已经足够他放弃成见羞耻,两颊酡红,撇过脸,也帮一帮他的异种小兄弟。

  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面颊已经不能涨得再红,撇过的脸上两眼紧闭,睫羽颤个不停。

  雪雪却以为这就是交尾,舒服的,可以有小蛇的交尾,顿时将前面的恐慌担忧都抛之脑后,极其热切、无师自通的温存地去蹭宋沅的面颊。

  他的脸即使泛一点红也是冰凉的,贴在宋沅面孔上很是舒服,他很难抗拒。

  武断的强迫会叫他反感,咬断舌头也不会行不情愿之事,可是叫他主动的、又有回音的温存,却只能让他心中异样。

  有些事情是不必学习便能无师自通的。

  如果是纯然的野兽,雪雪有一万种法子可以强迫如今这个修为全无的他,可以肆意掰开他,对他做尽所有下流肮脏之事。

  可是他没有,甚至连这样的境地,雪雪或许比他中招得更早,更痛苦,起先却一动不动地僵直在一边,极力忍耐着。

  在平静舒缓的那段时间内,宋沅想到很多。

  仅他在扫除那些拐卖炉鼎的作恶花楼之时,他便认识到,高深修为与难以克制欲念并非不能共存的,反而有些人修为越深,越有无所不能之感,越迷恋那种掌控他人生死、玩弄旁人命运的快意。

  强占炉鼎,杀人夺宝,并非所有人都有望登仙,也并非所有人都修无情之道。

  可雪雪是天生天养的,也为了果腹行过杀戮之事,本该野蛮残暴,哪怕是喜欢什么、爱慕什么......

  爱慕...宋沅心中一震,强自镇定下来。

  雪雪才多大年纪,懂什么是爱慕。

  待自己好,也不过是寂寞。

  可是谁能比宋沅更清楚,寂寞会生爱。

  一条人蛇,一个异种,真的明白什么是爱慕么?

  他很快就知晓。

  因为翌日,当身旁的人蛇醒来,宋沅羞愧得不肯见他,兀自装作睡意深沉。

  可是人蛇起身,第一桩事不是往常一样的下床,而是迟疑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直到宋沅疑心他知晓自己清醒,要将脸藏在被衾里时。

  他感到什么东西逼近了,他感到有什么冰凉的物件碰触了他的头发、脸颊,他的手指用力地捉紧了被衾。

  那扇极其厚重的木门只发出了很轻很轻的一声。

  宋沅缓缓地起身,怔怔地抚摸自己的脸。

  有一块地方,微微有点湿。

  他不大肯定地想,那是吻么?

  一条人蛇,一条一生中从来未学习过人族交往礼仪的人蛇,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么?

  接下来的时日里他假装无事发生,依然持着自己同住之人的身份,推拒了几次雪雪若有似无的亲近,甚至琢磨着要再弄一张榻。

  宋沅后来回首,发觉自己居然连下山、或是搬走的念头都无。

  但雪雪听他说了,又见他比划,眼睛似乎是黯了黯,却一点反抗的模样都无,仍然尽心尽力地为他找好的寒玉和结实的木头。

  可惜在那块寒玉开始雕刻之前,宋沅再度栽了跟头,他发了一次热毒,前所未有的气势汹汹,雪雪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他许多日。

  他虚弱地醒过几次,昏沉而眩晕的头脑下,入目的都是雪雪赤裸的冰凉坚硬的胸膛,自己紧紧攀附的手脚,和那张叫人觉得安全的、逐渐能读出心绪的面孔。

  人蛇俊美安谧的熟睡面容,不敢放在他身上便在他周身围成一圈的纯白鳞尾,甚至人蛇手臂上的伤口,在他每一次受尽折磨后的短暂清醒中都深深烙进他脑海。

  他终于明白,从来没有什么仙露琼浆。

  只有人蛇冰冷与冰雪相当的鲜血。

  非常、非常傻的人蛇。

  傻到他醒了,也不过是轻轻地碰了碰他头发,就拘谨地收回手,要往后退的人蛇。

  宋沅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

  他被旁人爱慕过,也爱慕过旁人,但被爱慕时,他浑然不知,自然进退有度、从不失仪,而爱慕别人时,他深陷无望的苦痛,从未有更深入的了解与妄想,心被拧成苦涩的一把是什么滋味,他倒是清楚。

  他并不知如何与一个爱慕自己的人相处,他也无法单纯地逃走。

  最难的是,他不知道如何与自己剧烈跳动的一颗心相处。

  他前半生修的无情道似乎随着修为落在了雪山上,他开始观赏人蛇的面孔,注意他那些细微的神情,尤其是那条瞒不住什么的鳞尾。

  他发觉这些细微的神情总与自己的举动有关,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蛇的心神,他回眸时总能对上一双专注的红眸。

  宋沅从来不曾有过自己如此重要的觉知。

  原来这样就是被爱慕。

  是漫长雪山生活带来的寂寞么?

  他费尽心力教习人蛇,教他掌握一些非常简单的话,要他去买一件平平无奇的青色衣服,他甚至为此耗干了一月才能攒出的灵力,镌刻了法阵,为雪雪改了一件旧衣。

  雪雪下山了。

  可他又惴惴,担忧自己放任雪雪下山会招来祸端,担忧雪雪会因为口舌不灵,又被自己嘱咐,遭人欺凌。

  当然,他最忧心、也是最疑心的是,雪雪不会再回来。

  山下的生活远比山上繁华,男人女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何必栽死在他这个病怏怏的男人身上。

  那也是应该的。

  没有见过十丈红尘,才会为雪山上偶然的来客所迷。

  他本想算算时日,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这才多久,明知道自己没什么优势,居然患得患失起来了。

  确实可笑,因为雪雪不须一日就回来了。

  他并不知阿沅望见他的时候眼睛里怎么有水,他只是很高兴地举起阿沅要他置办的东西。

  更让他高兴的是,阿沅扑进了他怀里。

  这是他犯错之后,阿沅第一次清醒着主动扑进他怀里。

  可能是阿沅说的晚上,雪雪连比带话地说着山下的见闻,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阿沅都能说得上名字,还告诉他是什么,问他有没有对人道谢。

  他很喜欢阿沅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但是总会到入眠的时候。

  雪雪不知道自己那天怎么会变得那么坏,他拿尾巴欺负阿沅,让阿沅哭了,他做的还不如弱弱小小的兔子和小鸟好,以至于阿沅后来都不肯理他,还气得又开始浑身发热了。

  但是现在他们又和好了,他又可以缠着热热的阿沅睡觉了,就像一个窝里的公兔子和母兔子一样亲热。

  他好高兴,一不小心就又让尾巴做了坏事,勾住了阿沅的大腿。

  好软、好热的大腿。

  阿沅却很好,不仅没有怪他,还脸红红的,轻轻地抱住他,把他的头往下摁,然后,用嘴唇蹭了蹭他的嘴唇,再然后舌头也被捉走了,湿湿的、热热的,让他头都不抬。

  阿沅这一次没有挣开他的尾巴,反而勾起腿,敞得更开。

  多谢阿沅,阿沅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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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老婆,老婆真好。

  雪的世界 没有强制爱

  你们甚至不肯叫我一声勤劳的啵子(深沉语气)

  留给雪雪妈咪的快乐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