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挂上祈铭的电话, 罗家楠看吕袁桥朝自己转过身,偏头朝后示意了一下:“师哥,你看收款台旁边那个穿黑裙子那女的。”

  顺着指引, 罗家楠看向收款台的方向, 注意到有个穿着黑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个纸袋、顶着一头大波浪的女人正在左顾右盼, 似是观察着什么。不对啊,他眉头一紧,视线下移——这女的, 脚和手忒大了点,肩也比同等身高的女x_ing明显宽出一块。

  “是个男的。”他低声对吕袁桥说。

  吕袁桥点点头。就罗家楠打电话那功夫他一直在观察这人,发现对方总盯着抢救室里张望,看起来却又不是任何一位病患的家属。根据统计, 急诊抢救室和观察室是医院里发生失窃案非常高的地方,仅次于住院病区。因为有些家属或者病患忙着检查j_iao单子, 手机和包往往随手放在轮床或者床头柜之上,给了窃贼可乘之机。

  “哎呦我去, 就长这磕碜样还假扮女的?”看清那人的侧脸, 罗家楠面露厌恶之色,转头对吕袁桥说:“捉贼捉赃,盯着, 等他下手的。”

  那贼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重案组的警官盯上了, 逮着个医护人员往抢救室里推患者的混乱机会,跟着一起混进了抢救室。他早就盯上一个放在轮床上的LV包了, 家属去缴费, 患者在床上昏沉沉的,正是顺手牵羊的大好时机。扮女装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如果被监控拍到的是个女人, 可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

  没多会,窃贼从抢救室里出来匆匆奔向门口,手里拎着的纸袋里明显比刚才进去的时候沉。然而没走出几步,他就被个面带匪气的男人截住了脚步。

  “美女,裙子不错啊,哪买的?我也给我媳妇来一条。”罗家楠笑得一脸的痞坏样,语气稍显下流,活脱一当街调戏妇女的臭流氓。

  要搁正常女的肯定得骂句“有病”,但那人怕横生枝节,头一低抬腿要走打算绕开罗家楠。罗家楠有心逗他,往旁边横跨一步再次截断了对方前行的步伐,顺势张开了胳膊,端得副无赖的架势:“诶别走啊,相逢就是缘分,找个地方咱俩唠唠?”

  吕袁桥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上前亮出证件,在窃贼错愕的注视下严厉质问:“这袋里的包,是你的么?”

  “……这……是……是我……”那人反应了一下,突然抬起脸,视线越过罗家楠的肩膀投向大门口的方向。

  脑子里倏地闪过个念头,罗家楠即刻回身朝大门口奔去,追出门外跨步跃下台阶,一把摁住匆忙往待客的出租车里钻的男人。这是同伙,接着暗号赶紧跑,大亏他反应快给当场擒获。让保安联系派出所,派出所的人来了之后从两个嫌疑人身上搜出了五部手机三个钱包,还有一块表和少量首饰。看起来这俩人是从住院病区一路偷到急诊,可能所有失主都还没意识到自己丢了东西。

  录完口供j_iao完人,罗家楠和吕袁桥回到拷着张晓芳的观察室门口。欧健一直守在那,从头到尾观摩了师兄们擒贼的全过程,崇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看着他俩,眼睛闪闪发光。

  罗家楠让他盯得直起j-i皮疙瘩,不免嫌弃道:“你这眼神怎么这么恶心啊?”

  欧健讪讪的笑笑:“嗨,我这不是,头回碰上现场擒贼的么。”

  罗家楠嗤了一声:“所以啊,跟师哥学点正经的,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他们到这的时候抢救室里刚宣告死亡一个,家属哭天抢地,欧健听着听着眼圈也跟着红了。这小子眼眶忒浅,有同情心是好事,可同情心过于泛滥却不是警察该有的属x_ing,弄得罗家楠想骂他都不知道打哪下嘴。

  重重一把拍上欧健的肩膀,吕袁桥语重心长道:“沙师弟,你慢慢修炼,通往西天的取经之路还很漫长。”

  “……”

  欧健心说您这打哪论的啊?我怎么就成“沙师弟”了?转脸又想起罗家楠刚说给媳妇买裙子的话,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罗家楠觉着这小子情绪变化忒迅速,搞得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没没没……我笑……笑二师兄刚才管我叫‘沙师弟’……”

  硬扯了个理由,欧健转身笑到捶墙——别说,祈老师穿那条裙子,指定比刚才那贼好看多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罗家楠还有没有命看。

  —

  张晓芳出院之后便被押送进了看守所,第一轮审讯的过程中她又崩溃了一次,上面的意思是,等她情绪稳定一些再进行后续审讯。案情基本梳理透了,四具骸骨的命案确是张晓芳和李响所为,只不过他们杀再多的人也无法挽救那个天生就有白血病的孩子。r.ì子过得紧,没有能力支撑一个连户口都没上更没社保的孩子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以及后续的抗排异治疗。无奈之下,他们选择了最不该走的一条路——将希望寄托在鬼神之力上。

  那张符上的血迹不属于死者,而是张晓芳的。她狠心切断自己的手指,目的是给“鬼屋”里的孤魂献上祭品,希望对方事后不要纠缠他们一家人,在儿子死后将断指作为自己的一部分和他葬在一起。可事实上,儿子没救成,老公又死于工地事故,而背负了四条命案的她,也终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她一直念叨着“报应”,却不想这报应之果是她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样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如果她和李响都多上几年学,多学点文化科学知识,建立正确的世界观,恐怕不至犯下如此滔天的罪孽。

  一看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了,罗家楠便和陈飞商量先回市里,等二次提审的时候再过来。祈铭这两天天天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弄得他心里跟长了C_ào一样闹腾。

  “你明儿再走吧,“陈飞说,“晚上廖副局说一起吃顿庆功饭。”

  罗家楠立马皱出张八十岁的菊花脸:“能不去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和大领导一桌吃饭了。”

  陈飞无所谓道:“甭担心,就咱这几个,你,袁桥,小欧,许杰,我,老赵,还有廖副局。”

  “……祈老师一直催我回去呢……”

  瞧着罗家楠那摆明了是装出来的可怜样,陈飞暗暗运了口气,强压下给这孙子送宠物店里结扎的念头,硬挤出丝笑意:“你踏实吃完这顿饭,回去我给你批三天假。”

  “一礼拜行么?”罗家楠腆着脸问。

  陈飞虎目圆睁,抬手朝门外一指,“平心静气”道:“滚!”

  罗家楠乖乖滚蛋。

  —

  晚上八点,众人齐聚县公安局对面的“一家人”餐厅。席间罗家楠注意到廖静不时看表,关心道:“待会还有事啊廖姐?”

  “啊?没有,我还约了个人。”廖静说着嘟囔了一声:“怎么还不来?”

  正念叨呢,包厢门被推开,进来位约莫四十来岁,妆容j.īng_致,气质落落大方的女x_ing。廖静见了忙起身招呼,同时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堂姐,廖芸,市财政局的,姐,这是赵政委和陈队,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你们好。”

  廖芸礼貌的和在场的领导们握手,随即被廖静按到了赵平生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一看这阵仗,罗家楠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怪不得刚欧健想坐赵平生旁边那个位置的时候,被廖静一巴掌呼开了,原来是给这姐姐留的位置啊!

  联想起先前廖静和自己打听赵平生个人情况的事,他猛然冒出个致命的念头——我勒个去!今儿这顿不会是相亲饭吧?!

  果不其然,打从廖芸进门,廖静就一个劲儿的把话题往堂姐身上引:什么虽然离过婚但没孩子啊,什么工作出色受领导器重啊,什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总而言之,就是夸廖芸这样的女x_ing绝对是中老年单身汉的良妻不二人选。

  等廖静打着哈哈冒出句“赵政委,您和我姐看着倒是挺般配的”,罗家楠眼瞧着陈飞的脸色“唰”的黑了一层,赶紧抄起酒瓶子往老大杯子里续酒:“头儿,来,我敬您一个。”

  陈飞仰头咕咚灌下满杯的酒,又让罗家楠给满上,随后转脸看向跟被雷劈了一样僵在椅子上的赵平生,酡红着脸笑眯眯的端起酒杯:“老赵,不好意思,这么些年了都没顾得上关心你个人生活问题,这杯酒,算我自罚啊。”

  说着,陈飞又是一饮而尽。罗家楠看赵平生那表情,感觉像是想往桌子底下出溜,可眼下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祈祷老赵同志自求多福。他没见陈飞跟赵平生闹过脾气,不过按自家老大连部级干部都敢指鼻子骂的猛劲儿,真闹起来肯定够赵平生喝几壶的。

  酒桌上的气氛一时尴尬,片刻后廖芸拿空杯倒了杯茶,放到玻璃转盘上转到陈飞手边,笑盈盈的劝道:“陈队,你酒喝的太猛了,还是喝点茶吧。”

  “是啊,老陈,喝茶,喝茶。”

  赵平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胡lū 炸毛的陈飞好了,赶紧端下杯子递到对方跟前。受欢迎也不是他的错啊,再说廖静来之前压根就没提过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事,不然他肯定断然拒绝。

  手里端着赵某人相亲对象给倒的茶,陈飞只觉舌根阵阵发苦,又不好当面掀桌,只能闷头灌下。放下空杯,他抹了把脸站起身,甩下句“我去卫生间”暂时离开了这令人难堪的房间。赵平生见状也拿尿遁当借口,屁颠颠跟了出去。

  这肯定是去哄了。罗家楠扯扯嘴角,伸筷子夹起块黑椒牛排送进嘴里。哎呀人家两口子的事,他Cào心也没用,横竖陈飞不能在县公安局对面的餐厅里家暴赵平生。

  那姐俩头挨头嘀咕了一阵,廖静转向坐在身旁的罗家楠,小声问:“诶,你们陈队,也单身?”

  罗家楠鼓着腮帮点点头,心说咋个意思,光给赵政委介绍不够,您还要给我们陈队介绍对象?可别介!回头老赵同志那醋缸不得翻出二里地去才怪!

  他没亲眼见过赵平生吃起醋来啥样,就是听师傅苗红八卦过,说老赵同志退了休完全可以去醋厂当个总工。

  又听廖静神神秘秘的:“我姐觉着,陈队比赵政委更合适。”

  “……”

  伸向牛排的筷子顿在半空,罗家楠干巴巴挤出丝笑,转头喊服务员给上盘饺子。

  不能浪费了老赵同志的手艺!

  【第三卷 -完】 

  TBC

 

 

第四卷·网红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