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生完孩子的葛欣很少留在研究所, 把项目的一些事情都交接给了比他们经验要多一点的梁映平。蓝时玉紧张的心绪忽然平静了下来。
只要葛欣不在，他就有办法。
他假装不知道姜宛心的事情，趁着葛欣不在的时候, 哄骗姜宛心带着其他的合约者接受药物实验。
然而姜宛心比蓝时玉想象中要精明, 她看出了蓝时玉的急切。
蓝时玉永远记得姜宛心漫不经心地一边给自己做各种测试一边记下数据，还一心三用跟自己说：“你很急吗？天天过来盯我。”
蓝时玉一时间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狂跳。
“我没有, 我是听葛欣说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好, 怕你不顾自己……”
姜宛心凉凉地看了自己一眼，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用不着你管。……事务所最近几次的医疗事故是你私下解决的吧。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
太不尊重人了。我们以后都是当医生的, 一名医生要做到最基础的尊重。要是做不到，就让我来处理, 不要你管。”
那一天他带着愤怒落荒而逃。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研究所能够顺利运营下去, 让他们一开始的坚持不会落得失败的下场？姜宛心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甚至恶毒地想，怪不得应明先会不要她，这样的人配不上应明先。
之后，谣言开始在研究所内出现。姜宛心的小腹也渐渐隆~起, 使得谣言被无声地坐实。
八个月后, 姜宛心在实验室里生下了她的孩子。葛欣坐在她的床边, 神色阴晴不定。
姜宛心说：“给我一个月时间调整，之后可以继续实验。”
葛欣脸色大变。
“你疯了！”
姜宛心看向隔了窗户外。
“是我对不起他。生下他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之前一切的坚持都像个笑话。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就给他一个活下去希望。葛欣, 你能帮我吗？”
葛欣别开脸：“我不，我是个医生, 不是个科学家，做不了这种事情。”
“……说的也是。我大概又犯病了。”姜宛心低声说着。
葛欣：“孩子我会帮你照顾，但他是你生的，以后一定要你亲手带。我没有义务帮你。”
“我知道，谢谢。”
一年后，姜宛心死于一场实验，葛欣当场崩溃。蓝时玉再一次稳住了研究所的运营——他抹掉了姜宛心的存在，实验室的参与名单中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姜宛心这三个字就像是从不曾出现过在这场成功的实验当中。
研究所的实验陷入了中断的状态，蓝时玉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提出开辟特殊的实验室，进行的人体实验，至于人选蓝时玉保证所有人都有相关的合同，权益得当。并且他告诉葛欣，不能让姜宛心的牺牲白费，一定要研制出能治好遗传姓精神自闭症的药物。
应明先把刚从国外寄回来的寄存包裹打开，里面躺着一卷录影带，一份葛欣亲笔签名的举报信和一份带有研究所公账的医疗合同。
“我真的无法原谅姜宛心，她几乎带走了我的一切。可我又恨不了她……我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恨她。所以我只能恨研究相关的一切，包括让她付出了生命的孩子。”
蓝何深吸了口气，说：“俞静静呢，你在她身上找不到你的人生吗？”
应明先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抬起了头。
“我以为没有找到。但是他……那天骂我的那句话，忽然让我意识到了点什么。”
蓝何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程孝京那天骂他，他把自己过成了一坨垃圾。
应明先忽然红着眼笑了。
“我真没想到，活了一把年纪了，心心念念要让跟研究所相关的所有人都记得当年他们干的好事，一辈子没法安心活着。最后被她给我生的儿子骂醒了。我果然是坨垃圾，上天大概觉得我配不上她，才会把她接走。不给我这种货色玷污。”
蓝何不由自主地想，程孝京啊程孝京，你看，你一句话就让被心魔控制了大半辈子的人清醒了，多了不起啊。
市局另一边，蓝时玉端正地坐在，神态自若，仿佛在清水镇上的失控只是幻觉。
金逸坐在他的对面。
“蓝时玉，我面前有一打关于你的罪名以及犯罪记录。不管怎么样都是个死。我想，临死前，让你的人姓光辉稍微亮一下。告诉我研究所的那场被你粉饰太平的事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蓝时玉呵了一声，说：“金队长，你们市局流行让人随便编个故事送给你们，给你们定罪吗？麻烦搞搞清楚，我现在还是合法的公民，拥有我该有的权利。我的律师应该已经在交涉了，我很快就会被保释出去。”
“哦，你可真乐观。”金队长屈尊降贵似的从位置上站起来，提着手里的文件，走到蓝时玉~面前，把文件啪的一声摔在桌上。
“非法豢养包庇杀人犯，让他们为你去杀人，绑架，窃取机密等犯罪。我们最早查获的那家保安公司，里面的财务已经把所有的经济往来全部上交。白纸黑字的明细可骗不了人。”
“又不是从我个人账户里面出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蓝时玉抬头问，“我家的钱都是正当的投资。”
“你是不是还要说，进来的钱是你投资收益所得，是正当的收入。至于那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一个投资的怎么可能知道？”
蓝时玉平静地看着他，说：“那是事实。”
金逸伸翻开了他面前的文件，一巴掌拍在其中一页上面。
“这是罗立威的证词。”
蓝时玉笑出声，他把文件合上，说：“没必要给我看。我也不会看。有事实证据就拿出来，没有不要在我面前拍桌子耍脾气，刑警的面子都给你们掉光了。”
金逸被气得七窍生烟，从审问室里面出来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嗓子，怒喊：“陈一帆那混账呢！出差几天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知不知道他再弄不回来一点消息！老子……老子就炒他鱿鱼！！！1”
办公室的小警察远远地想跟他打招呼，被他这一声老子哄得噤了声。连忙跑上来，细若蚊声地说：“队，队长，刚陈师兄他们发一条消息过来，是一段录音，说是时间有点久远，需要技术部的发挥他们最大的支援……”
金逸听得十分费劲，几步走过去，立着眉说：“废话那么多，那段录音是什么玩意？没天大的用处少来招我！”
小警察腿有点软，把手机递过去，说：“他说让你听一下就知道。”
金逸点开，只听了一耳朵，立刻朝市局技术部狂奔过去。
清水镇上
整个派出所都成了一堆废墟。
陈一帆和程孝京穿着一身尘土的工装，头上顶着黄色的安全帽。
陈一帆不耐烦地说：“张所长，你们这地也太落后一点，连技术部都没有？”
正在埋头捣腾机器的小严抬头，朝陈一帆吼了一嘴。
“技术？我就是啊，我们这对待人才秉承物尽其用的原则，前台接待，技术支持，协助安抚群众，处理各个层次的案件，我都会。怎么滴，要跟我比拼业务能力吗？”
陈一帆摸~摸鼻子，念叨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又缩着头回来了。
此时不远处，有人嚎了一嗓子。
“哎哎哎，找到了！我勒个去！埋得可真深啊！哎哟，下面还有个盒子！”
不一会儿，盒子被交给了失去了家园的警察同志。
陈一帆这个外来务工人士在那边哔哔了一番后，又被小严那张利索的嘴给喷了出来，只得跟在程孝京的边上。
程孝京比他想象中忙碌。
他几乎一直都追在施工挖掘机的屁~股后面。听到刚才那一嗓子之后，陈一帆看他就是一副立刻要跳下去的模样，急忙拉住人。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为了证据。然后那盒子拿上来之后。他人还蹲在那。
“哎，程律师，你觉得还有证据在下面。刚才那些不够？”
程孝京愣了下，反问：“证据？那不是你们警察该关心的事情吗？我现在也不是律师的身份，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
陈一帆觉得这个人真有点没心没肺。
“你……不怕证据不足，蓝时玉压不住？”
程孝京笑笑，说：“蓝何跟我说了，那边一切有他，我什么都不用管。”
陈一帆心想蓝何那货什么时候这么靠谱了？
这时候程孝京忽然眼睛一亮，整个人立了起来。
蹲在挖掘机下深坑当中的老师傅站起来，说：“来来来，照着我画好的地方切块，把块土都切出去，我们再来慢慢收拾。”
程孝京冲那边喊：“师傅！整个尸骨要整理出来，验明身份，需要多久？”
老师傅回头一看冲他喊的是一个长相特别好看的青年，心情不错的开口回：“那得看着里面埋着多少尸体了，你要找什么人吗？先找派出所的人登记一下吧，到时候真有，他们肯定会通知你们去领尸骨的。”
程孝京应了声，又颠颠地跑到了小严边上。
“小严，我要登记两个名字，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小严冲他笑笑，递给他一个表格，说：“填表，记得都写清楚。”
“……”程孝京瞪着那表格，说：“可我除了他们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严和蔼地说：“那就只写名字，失踪时候的年龄，姓别，身高，体重，有没有直系的血亲。”
程孝京有些忐忑，问：“真能验得出来吗？都十几二十多年了。”
“相信现在的技术吧，尸骨齐全的话可以恢复原来的相貌，可能会有一点差距，不过大部分八~九不离十，只要不是双胞胎，应该能辨别得出来。……要不到时候做模型的时候你也过来看吧，你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可能不太记得了。”程孝京有些失望。
“那也没事，现在让你凭空去想可能想象不出来，到时候一看模型，你脑子里面的记忆会自动跑出来。”小严不愧是派出所现场交涉的民警，安抚地程孝京身心舒畅。
“技术部只解析出了一小段的对话录音，这什么玩意的录音机。功能太牛逼了，九十年代我国制造全是耐CAO的货啊。埋在地下十年都还有用。”
那是一段录音。
里面只有两个人。
蓝时玉和应明先。
对话内容是关于广告公司出现的原因——就是复刻了当年研究所内那些犯罪事实。应明先把一切都坦白了，并且告诉蓝时玉，所有的证据都在他手上，只要蓝时玉敢做点什么，所有的真~相都会被送到警方手里。
应明先还点明了尸体就在研究所的旧址下面，只要这个消息出去。所有的案子都会被翻出来。
蓝时玉只说了一句话。
“应明先，姜宛心的死跟我无关。其他的人死跟你无关。你那么拼命去揭穿这些真~相，逼着我走投无路，你就能解脱了吗？当年你用一句话把跟你无关的我拉出地狱，现在又要为了跟我们无关的人再次推我入地狱，你觉得自己很伟大？你太自我了，从不关心别人。怪不得姜宛心到死不敢把她怀~孕生子的事情告诉你。”
金逸听得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能。
这一段话里面的恶意透过模糊不堪的音频出来，让人听了遍体生寒、
旁边跟着金逸处理这起案件的小警察低声说：“这个人是魔鬼吗？在别人面前这么揭人伤疤。换我是那个应明先，当场就把他打死了。还留着过年？”
金逸唔了一声，他想蓝时玉早在很久以前就被自己的心魔彻底吞噬了，他成了一只没有人姓，却能要求别人有人姓的怪物。
程孝京和陈一帆回到祁兰大约一个月后，接到了市局那边的电话。
蓝何旷工了一天，亲自陪他去市局看尸骨的检验结果。
路上蓝何哪壶不开提哪壶。
“关老师昨天又打电话给我，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我就纳闷了，你上班问我~干嘛。”
程孝京斜了他一眼，说：“你一家之主，权力大呗。”
蓝何呵呵冷笑。
“我要房没房，要钱没钱，连车子都是你拨款给我买的。今天旷工，这个月的全勤奖都没了。饭都要吃不起了。眼看着就要成靠你养的小白脸了，还一家之主？”
“要点脸，你离小白脸还差个十万八千里。我还差不多。”两人浑然不觉地在相互不要脸的路上越走越远。
关于回去上班这个话题和往常一样自然终结。
陈一帆亲自到门口接他们进去。
他搭着蓝何一边的肩膀，说：“之前没机会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市局技术部的牛逼，这回你记得多惊叹几声。以后我做事就方便了。”
蓝何提醒他说：“孝京才是当事人，你求他吧。”
陈一帆默默地把目光挪到旁边正一脸含笑地看着他的程孝京身上，顿时触电似的收了手。
“手误，手误。程律师，你看我这手贱的，绝对没有下次了！”
程孝京：“没有？没有胳膊吗？陈警官你怎么能这么诅咒自己，缺胳膊断腿以后怎么为人民服务。”
陈一帆不敢吱声了。
技术部的民警熟练地把图像调了出来，专业地给程孝京解释。
在电脑上出现那张模拟照片的时候，程孝京瞪大了眼睛。
“我好歹也比你大了几个月，算是你哥。你听我一句，他们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跟他们瞎扯。”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程孝京，那个高冷的程孝京去哪了？”
技术员温和地问：“是这个吗？能告诉我他的身份吗？”
程孝京迟钝地应了一声，连忙说：“我，我认识。他叫程孝国，清水镇十年前的失踪人口，清水镇那边应该有详细的资料。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技术员看了他一眼，低声继续说：“他的颅脑上有骨裂的痕迹，应该是重物击打出来的，死因大概率就是这个。”
程孝京呼吸一下子急了。
蓝何连忙扶住他。
程孝京喃喃道：“……是罗立威干的。”
技术员诧异地看他，说：“有什么线索记得跟刑侦那边的同志详细说明。”
“……好。”
技术员温和地看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死者家属里面情绪最稳定的。”
程孝京勉强扯了下嘴角。
“我念书的时候得过病，后来吃药把神经吃麻木了，情感有点缺失。有点……不太正常？”
技术员笑出声，说：“你真逗，还有这么说自己的。我看你情绪挺正常的，只不过压抑习惯了，释放不出来而已。以后放开一点就不要紧了。……啊对，还有一张是吧。”
正说话间，一张秀丽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
蓝何呼吸一窒。
屏幕上的脸几乎和程孝京一模一样。
技术员看看程孝京，没再问他对方的身份，只低声说了一句。
“节哀。”
程孝京平静地吐了口气，说：“我能拍个照吗？我没见过她，想留个纪念。”
技术员惊了一下，说：“可以吗？这个其实有点失真，和真人还是有偏差的。”
“不要紧，就是她。我可以肯定。”
认完人之后，蓝何去帮他办理领取尸骨的手续，出来的时候，说：“我让陈一帆帮忙直接送去火葬场，明天我们去领骨灰。”
程孝京笑看着他，说：“修炼的不错嘛，确实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那我可以和关老师回复了吗？”
程孝京点头。
“下月一号吧，刚好拿个整月的工资。还有全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