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走出广场, 天边已经泛起灰白, 光线洒向城区的各个角落，一扫黑暗与阴冷。
巴黎旧城，清晨的咖啡馆, 新鲜烘焙的面包香气飘出店门，正漫过街道, 大大方方勾引着它的顾客。
折腾了大半夜, 此刻的钟哲坐在咖啡店外的木质小圆桌边, 微仰着头靠在餐椅上。
他神情疲倦，姿态慵懒，修长右手搁到一旁的椅背上，整个人沉迷在阳光的沐浴下, 像件闪耀的艺术品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几分钟后，他缓缓睁开惺忪睡眼，隔着橱窗玻璃, 看向里头三三两两排队的顾客。
成凌就快要排到柜台前了, 原本背对着钟哲的他, 几乎就在钟哲望向他的瞬间，侧过身来，回看向他。
朝阳里, 钟哲露了个灿烂的笑容, 仿佛晨光都要为他失色。
他突然立起身来，朝一旁的桌子走去，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姑娘坐在那处角落, 其中一个正在本子上圈圈划划着什么。
透过玻璃，成凌能够清晰看见钟哲倾身上前打了个招呼，很快和两个姑娘说笑起来，几句闲聊后，那个原本在写画着什么的姑娘，撕下数页纸来，又递给钟哲一支笔。
“先生，请问要什么？”
成凌被柜台后的服务员打断了注意力，他转回身开始点单咖啡和面包。
不一会儿，他走出店面，立定在街边的檐下，此刻的巴黎清凉舒宁，不见熙攘的游客和纷繁的商务带来的喧嚣。
成凌再次联络了铲屎官。
“长官，那个李察·易，目前还没有进一步消息。”
成凌听完汇报，心下明白，整晚过去，在后勤组全力地追查下，依然一无所获，这意味对方真实的信息藏得十分隐蔽，可以判断，基本断了从此人身上获得有价值线索的可能。
“你继续拖延上报我们的行踪。给我们准备一架离开法国的飞机，目的地等起飞时再定。”成凌下达了最新的指令后，挂断了通讯。
他还不确定钟哲抢来的U盘里有没有新的线索，又或者，他们需要重新去拿回洛书，带在身边，再继续上路。
成凌思索着，离开檐下，往咖啡店的用餐区走去，他伸手拉开椅子坐到了钟哲的对面。
不过片刻，香浓的咖啡和早餐面包已经就绪，齐齐被送到了小圆桌上。
钟哲习惯地想要掏付小费，摸向衣袋时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身无分文，他莞尔起来，转而客气地向服务生道了谢。
成凌将香气四溢的咖啡推到他面前，自己则依然只拿起了一杯水。
钟哲放下此前他在写写画画的纸，成凌瞥见那上头拆画的是那片洛书上的文字，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注解图文。
“我们得找个地方，查查那个U盘里的资料，就是里面的文件似乎都经过加密，破解起来可能有点麻烦。”
钟哲总觉得他快要摸到那伙人的企图了，但苦于仍绕在门口打转，一时半刻进不去正门，偏偏任务时间紧迫，希望这个U盘能给他带来点好运。
成凌对钟哲的担心不甚在意，“要查资料，找个有接口上传的地方就行，剩下的是铲屎官的事。”
吃完早餐，还不到八点，钟哲抄了外套站起身来。
成凌看着他道：“你要不要先买身衣服。”
光天化日之下，他莫名觉得，他浑身上下套着他那身皱巴巴的衣服显得十分刺眼。
钟哲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意识到他竟然忍耐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那么久，还是别人穿过的旧衣。更要命的是，哪怕现在对方提醒了他，自个也没立刻生出嫌恶之感，要急着脱下这身衣服。
一定是此前情况过于危急所致。
在成凌说出那句话后，有种古怪氛围开始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钟哲脑中不由自主地跳出昨晚的画面，随即，触觉、气味，五感都朝他扑涌上来。
后半夜发生的事没有半点真实，于钟哲是个彻头彻尾的梦境。
早晨太阳升起时，他甚至已将它们抛到脑后，此刻却一再回想起来……打住，确认成凌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着和他说话的样子，钟哲不想再自作多情一回。
昨晚也不过是为了公事。
他将思绪扯回现实，“这个点商场都没开门，咱们先去趟银行吧，回头好办别的事。”
这个点银行不是一样没开门，不过既然到哪儿都是等开门，成凌保持缄默，不做无意义的争辩。
钟哲已经走到街边伸手示意出租，有风吹过街道，将小圆桌上叠着的几页笔记纸飞扬开去，成凌在打旋的风中转瞬捞住它们，令人惊叹的身手，引来了两个年轻姑娘的一阵鼓掌。
成凌转身已跨步追上了钟哲。
他不动声色地将其中的一页纸折叠塞入怀中，那是张比例完美的背影速写，画中高大的男子正在玻璃窗后排队买着咖啡。成凌可以肯定，原本这页纸被藏在了小圆桌那叠笔记的最底下。
有出租停靠了下来，钟哲招呼成凌一同钻了进去。
等到了地方，成凌才发现他和钟哲在对银行这个词的认知上面，有着天壤地别的差异。
这是一栋除了门牌号码，没有任何铭牌的独立小楼，乍看与那些历史悠久的贵族俱乐部无异。
门上安有指纹锁，钟哲验证身份后，通话器里传来了热情的问好声。
雕花木门从内开启，看似寻常，但以成凌非一般的眼光来看，从入口的隐秘监控分布到最新型的指纹锁，再到木门内夹至少6mm厚防爆钢板，这栋小楼都堪比业内顶级防范标准。
钟哲不知成凌所想，只是照常道：“这是家24小时服务的私人银行，因为除了客户不得入内，你在外稍等我一会儿，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
说话间，已经有经理模样的职员迎了出来，钟哲说明来意后，成凌被引进大厅旁的休息室，钟哲则跟着经理走入深处的古老拉门式电梯，往地下库房而去。
大半个小时后，两人离开小楼，坐上银行经理早已备妥的专车，直奔巴黎的黄金三角购物区。
到了地方，钟哲边嘟囔着“时间太紧，只能将就下”，边拉着成凌进了一家顶级男装奢侈品店。
成凌平静地瞧了瞧他，钟哲很是认真肯定道：“只要是成衣，就是将就，就算修改到合身也不行。”
两人从头到脚都换了身行头才出了店门，开始从蒙田大街往香榭丽舍大道走，钟哲回忆道：“我记得那儿有家苹果专卖店。”
成凌了然，他们可以借助那儿的体验机尽快查清U盘内的资料。
等两人匆匆进了店门，成凌还未开口，钟哲就对接待生道：“给我拿一部最新的Macbook pro，请提供个工作台好方便我测试下姓能。”
就为了一个接口，而直接买下部几万的笔记本，成凌对此做派不予置评。
当然如此做派的后续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用偷偷摸摸使用体验机，也不用担心被人打扰，还能独占一个工作角落。
铲屎官被呼叫上线，钟哲将文件传给了她。
十分钟后，破解好的文件开始陆续回传。
铲屎官叮嘱两人，“文件母本已经另存在我这儿，按程序，回传给你们的副本，五分钟后会自动销毁。你们抓紧浏览，好判断下一步行动。”
钟哲全神贯注紧盯屏幕，第一个打开的文件夹里是大量窃取河图时的行动计划细节，这些作为事后证据倒是大有收获，只是目前对追查河图下落并没有什么用处。
第二个文件夹是关于河图研究的资料，钟哲匆匆扫去，都是他已经熟知的内容，并没有什么新的研究成果。但稍加留意，就会发现这些文献大多搜集的是记载于明代时期的资料，其中更有一处指代为“棠”的地名在各个时期都被频繁提及。
钟哲心中存疑，继续抓紧浏览剩下的文件。
最后一个文件夹，提到的全部是洛书的资料，里面有几张钟哲从未见过的龟甲照片，加上他印象中见过的，钟哲几乎瞬间意识到将两部分拼合起来，可以得到一个近乎完整的原始龟甲，这就是洛书的全貌了。
“是这个了！”钟哲指着屏幕道，“他们竟然把原始的洛书找全了，一旦他们有实物到手，应该能搞出我们想不到的大动静。”
“什么样的动静？”成凌皱眉问。
“我有个猜测，应该是关于河图洛书传说的，但现在还不能确定。甲骨文研究不是我的强项，只能说略有涉猎，但我知道有个人肯定能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钟哲边说着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刚从银行补来的黑卡，向接待生招了招手。
他继续转头对成凌道：“剩下的我们飞机上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