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辛禹跟着俱乐部去做了比赛用的队服,除此之外, 那一天,发生了很多事。

  枪花的杨总签署了股份让出合同,枪花从今天起正式改名姓宋。

  宋澜的老爹是个狠人, 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大量解约模特,与那些所谓“吃白饭”的通通解约,并选中了一批新人模特送往国外接受为期长达两年的训练提升。

  而在这批赴国外训练的人名单中,就有乔以牧。

  两年, 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或许对于乔以牧和宋予声来说,最大的不同就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天天见面。

  其实无可厚非。

  包括在这批新人接受媒体采访时被问到有没有谈恋爱时, 乔以牧也会微笑着面对镜头道:

  “我现在年纪还小, 想以事业为重, 所以暂时不会考虑恋爱的问题。”

  真的,无可厚非。

  宋予声清楚,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将他绑在身边,这次训练对他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佳机会,这就意味着, 他成了公司重点培养的人。

  不能再自私的, 去剥夺他的大好前程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予声还在当地师范大学读大四,学校规定, 师范类专业的大四生都要在当地初高中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实习,以方便后边对教师资格证的申请。

  宋予声教的是语文,正赶上高二八班的班主任回家待产,所以他就顺理成章地顶替了班主任的职位。

  他的到来对于乏味沉闷的校园生活来说无异于一针兴奋.剂,在那些年过半百暴力凶残的秃顶男老师中间,宋予声理所当然的就成了校园小说中那个清隽帅气的年轻男老师,无数女孩幻想着能和这位男老师发生一点不可描述的禁忌之恋,但在宋予声走进高二八班时,第一眼,他看到的却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男孩。

  后排的位置向来是班里倒一倒二的专属宝座,紧靠后门和垃圾桶,特别是到了高二下学期,基本上可以说这些都是被放弃的那一类学生。

  但那个男孩有一对特别明亮的眼睛,同旁边那几位还在补觉的吊车尾不同,他每节课都在认真的听老师讲课。

  他是努力的,但也有点笨拙,属于不会学习的那一种。

  而且翻看过学生档案后才发现,这孩子是单亲家庭,父亲去的早,母亲在菜市场摆摊为生,而且他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乔以牧。

  所以,虽不合乎情理,但也顺理成章的,他就成了宋予声给予特别对待的那一个。

  当时学校要求高二生要为仅剩半年的高考大战提早做好准备,要求学生将自己的理想大学写在教室的后黑板。

  当时宋予声还特意去看了眼乔以牧的目标大学——当地一所不好不坏的二本学校。

  这非常符合乔以牧现在的状态。

  下了晚自习后,班长过来办公室对宋予声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要老师去检查然后锁门。

  宋予声放下手头的工作,打算先去锁了教室门。

  黑漆漆的走廊中,唯有高二八班里透出一点残光。

  宋予声想着这又是哪位小可爱过来偷偷搞事,想着抓个现行吓唬吓唬他,于是悄悄走到后门,像所有的班主任一样,透过后门玻璃望进去——

  微弱的手电筒光下,是即使穿着厚厚的冬季校服也显得纤瘦羸弱的身子。

  宋予声看着他,笑了笑,原来是乔以牧同学啊。

  只见那孩子搬了张椅子过去,踩着椅子,拿着板擦将黑板最顶端的目标大学擦去,重新写了一个上去。

  他认真的样子,精致的侧脸,令宋予声开始没由来的心脏乱跳。

  他写下了一个新的学校——XX师范大学。

  全国重点院校,985工程参与院校。

  这所学校别说乔以牧了,就连班级的前几名都很悬,那他为什么改成这所学校。

  是为了胡闹,为了挑衅么?

  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趁别人不在时悄悄来改,开始随便写个不就好了。

  “宋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呀。”身后突兀地响起一声。

  惊扰了宋予声,也惊扰了正在教室里偷偷改志愿的乔以牧。

  他吓得一个踉跄,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啊,在等学生放学锁门,有个学生要改一下志愿,马上就走。”宋予声对身后那个巡逻的年级主任彬彬有礼道。

  年级主任探头探脑看了一眼,接着嘴巴一瞥,摇摇头:“你也陪他瞎胡闹,就他那个成绩,能考上大学都该谢天谢地了,改什么改,还耽误你的休息时间。”

  宋予声余光瞄到教室里的乔以牧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愣在原地。

  其实他真的不是那种不学无术过来混日子的学生,只是学习用不对方法,但仅是如此就将他全盘否定,他听到了,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为什么我们学校不能成为市重点,一定是因为师资水平达不到吧。”宋予声笑得特温柔。

  年级主任在听到这句话后登时脸就绿了。

  “我们教不好那些努力的学生,一定是因为自身水平不够吧,就像那些学习不好的学生,一定是因为不努力,对吧。”

  年级主任这才听出来,感情这小子是讽刺自己呢。

  “你一个实习生,胡言乱语什么。”丢下这么一句话,年级主任摸着他光秃秃的头顶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宋予声还作势向离去的年级主任鞠了一躬以示礼貌。

  他一回头,就看见乔以牧正抱着书包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

  “志愿改好了么。”宋予声轻轻问道。

  他没有问为什么要改志愿,也没有说乔以牧是自不量力,更没有表现出对这件事有多大的疑惑,只是平静地问了这么一句,仿佛来改志愿早就是他意料之中的。

  “我,我听别的同学说,这所学校有免费师范生专业,所以……我妈妈赚钱太苦了,我,我开始填的那所学校,学费有点高。”

  他紧紧攥着书包带,看起来有点紧张。

  因为他听过太多类似于“烂泥就躺在墙底就好,扶上去干嘛,扶上去就不是烂泥了?”这种话,所以他害怕宋予声也会说出这种话。

  但是意外的,乔以牧没有讽刺他,而是热情地帮他分析考这所学校的所需条件。

  或许爱慕的情愫就是在这个瞬间不经意地浮现了,根本不用刻意安排,一切就都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高三那年,宋予声毕业后顺利进入这所学校,成为了这所学校的一名正式老师,而乔以牧的成绩,也由班级倒数一点点向前迈动,到了高三下学期时,已经考到了班级第十六名。

  虽然距离目标还是相差甚远,但是只要有了进步,就总会有机会的。

  宋予声总对自己说,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被人发现,努力往往是孤独的,只要熬过这段日子,一定可以走到自己想要的终点。

  半年间,两人从相知到相爱,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别人知道。

  但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吧,就在临毕业前,乔以牧约宋予声到操场见面聊天,动情之下的拥抱,却意外被学校抓个正着,情急之下,乔以牧将所有责任一人担下,成了学校中口诛笔伐的“骚扰男老师”。

  这种骂名一旦背上,想要翻身,几乎就没有可能了。

  打架斗殴可以归为青春期的躁动,那么骚扰就是道德败坏,就是一个人的劣根性,所以,出于对学校的名誉考虑,学校准备直接将这名学生开除,杀鸡儆猴,也给那些到了高三还在蠢蠢欲动的学生提个醒。

  之前没日没夜的努力,现在看起来俨然如同一场玩笑,在一个不经意间,全部碎掉了。

  但是一旦坐实师生恋,对于宋予声来说,是一生的影响,这意味着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一所学校会用他,所以,乔以牧甘愿牺牲自己去成全他。

  而现在,其实只要宋予声说一句“不要走”,乔以牧也愿意放弃这次大好机会。

  但是宋予声没有说。

  他其实也清楚,两年只是一个时间名词,但也透过这短短两年,望见了自己的余生。

  乔以牧回来后会拿资源拿到手软,他会成为模特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未来可期,那自己就会成为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机场内,来来往往的人群,或因为再次相见而激动相拥,或因为分别而痛哭流涕,在这庞大的机场人流中,乔以牧和宋予声就显得异常渺小。

  “那我走啦,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乔以牧笑得如同开在三月的鸢尾花。

  尽管他嘴上说着对于这次机会非常期待,但心里却一遍遍重复着:

  “快说要我留下啊,快说啊。”

  宋予声笑笑,揉揉他的头发:“知道了,你也是,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

  乔以牧点点头,最后碰了碰他的手:“那我进安检了。”

  “去吧,一路顺风。”

  十二月的天气异常寒冷,冷到即使是处于温暖的室内,那种寒意还是透过骨头散发出来。

  乔以牧拿好机票和护照,随着安检人群一点点向前挪动。

  而宋予声就站在安检口的警戒线外,手揣进外衣口袋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我不想走了。”乔以牧现在异常混乱,就感觉脑袋里全是这句话。

  “小伙子,你往前走一点啊,后面都等着呢。”后面一个等安检的大哥见乔以牧愣在原地,前面空出了两三个人的位置,于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刹那间,乔以牧忽然想回头再看一眼宋予声。

  却在刚回了半边脑袋时,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

  “不要回头。”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模糊,酸涩上涌,转化成眼泪,一滴一滴划过下颌。

  原来分别的滋味,就像是死一样,痛苦万分。

  “一直走下去吧。”最后,宋予声笑着摆摆手。

  不要回头,一直走下去吧。

  飞机划过上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将那心酸的抽噎,稳稳盖过——

  ——————————

  “明天就是我们正式同枪花举行国内选拔赛的日子,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但我希望,各位今晚什么也不要考虑,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明天打个漂亮仗。”

  负责人坐在长桌上座,微笑着给在座各位加油。

  “Krn必胜!”战队最后喊了一遍口号,算是给自己加油助威。

  回家的路上,辛禹接到了严汐文的电话。

  “你最近在忙什么,生日之后就没有你的消息了。”严汐文问道。

  “就是私事嘛。”

  “听说你把助理职位都辞掉了,以后是不打算去枪花了是么。”

  辛禹想了想:“暂时去不了,但是下一次时装发布会的训练期会过去。”

  说着,他又自嘲地笑笑:“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用我呢。”

  “本来也是国外品牌,影响不到的。”严汐文也只能这么安慰他。

  自己又何尝不是麻烦缠身呢。

  “你现在在哪,在新公司还是在家。”

  “在家。”辛禹想也不想地撒谎道。

  这时候,地铁上适时响起报站声。

  气氛一时尴尬到窒息,脱口而出的谎话甚至不用去考究便轻易告破了。

  “在家?你家住在地铁上?”严汐文忍不住扬起嘴角。

  “出,出来买点东西。”辛禹擦着冷汗继续撒谎道。

  “那正好,我也在外面,你在几号线。”

  “十二号……”

  “十二号的话,那你从地铁大厦下车吧,我妹妹从美国回来了,还专门给你带了礼物。”

  “给我?”辛禹有点不敢相信。

  这还是那个自私无礼的混世女魔王么?还是说她转性了。

  “对,一直吵着要我给你送过去,正好都在外面,顺便一起吃个晚饭吧。”

  辛禹一听这话头都大了,他身上还穿着Krn的队服,是负责人强烈要求一定要穿着,说是什么增强队伍凝聚力。

  那这一见面,不就暴露了么。

  辛禹赶紧找了一站有超市的地方下车,将外套存在超市里,只穿一件毛衣瑟瑟发抖又上了车。

  当严汐文见到辛禹的时候,就觉得满屏违和感,仔细一看,寒冬腊月天,这货竟然只穿一件毛衣,连外套都不穿,难道他是什么异于常人的体质不成?

  “你怎么……你没穿外套么。”严汐文忍不住询问道。

  “穿,穿了,忘在超市了。”

  这句谎话实在是拙劣,正常人都不可能信的吧。

  辛禹认命地想到。

  “你这什么记性,外套也能忘。”

  但是严汐文竟然毫不怀疑地信了!

  真不知道该说他单纯还是蠢……

  “正好,我妹妹送你的礼物,我摸着像是衣服,拿着当个外套穿吧。”严汐文将手中的礼品袋递过去。

  辛禹看了眼那礼品袋,就觉得这码数一定不小,但现在别说不合身的外套,给他件兽皮他都愿意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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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服果然异常保暖,码数果然也很大,而且严汐禾这丫头的审美真不是一般小朋友能比拟的,辛禹往身上那么一穿,回头率立马百分之二百。

  尼玛啊,这不是绿巨人的cos服么!

  就说这死丫头哪会这么好心。

  虽然严汐文戴着口罩墨镜,但严汐文还是透过他的手上动作看到,他在偷笑。

  肥大,不,甚至可以用巨大来形容的绿巨人服装,把辛禹衬托的上大下小像只陀螺,而且这盎然的绿让辛禹看起来像个呆逼。

  “算我求求你了,让你妹妹少看点电影吧。”辛禹费力挪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机械地向前走着。

  “还冷么。”

  辛禹抬手摸了摸套装,小声嘀咕了句:“倒是不冷了……”

  严汐文强忍笑意,走到一间西餐厅门口,指了指:“就在这里吃吧。”

  辛禹还不等着回答,就透过落地窗看到店里的顾客都在用一种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你确定?”

  “周围吃饭的店不多了,太冷了,不想走了,就这家吧。”严汐文说罢,也不征求他的意见,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现在的辛禹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但是没办法,只好低着脑袋跟着严汐文费力地挪动进去。

  “客人您是要包间还是在主厅吃。”服务生小哥贴心问道。

  “包间包间!”辛禹抢答道。

  严汐文捂住嘴,别过头:“那就包间吧。”

  进了包间,辛禹可算能把这让他丢了一路脸的该死的套装扒下来了。

  这玩意儿死沉不说,脖子那地方还特别紧,这一路勒的他都快窒息了。

  他甚至怀疑严汐文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脱了,不是挺好看的么。”严汐文还恬不知耻地调笑道。

  “好看你怎么不穿。”辛禹微笑着质问道。

  “我也有,蜘蛛侠。”

  “你妹妹的审美真让人头大,你不是模特么,她怎么就一点都没学到。”

  “我平时在家也穿得随意,大概是不想让她也耳濡目染跟着混娱乐圈吧,就她那性格,真混娱乐圈的话我已经可以预想到她能被媒体写成什么样了。”严汐文笑着摇摇头。

  “不管怎样,你还是替我谢谢她,毕竟还能记得我。”

  严汐文望着他,心道唯一一个被自己领回家的人,严汐禾怎么会忘记他。

  “今天吃晚饭早点回去吧,我明天还有急事,得早起。”辛禹一边吃东西一边道。

  “好,我明天也有事,那我们后天见。”

  “那还真巧。”辛禹随口说道。

  “是啊,真巧啊。”

  六个小时前,枪花电竞俱乐部——

  “天启那边参加选拔赛的内部名单我已经拿到了,我们这次胜算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枪花俱乐部的负责人将名单以投影的方式播放出来。

  底下的长桌间,围了四个男人:

  枪花电竞俱乐部狙击枪排行榜一皇甫铁牛;

  刚从韩国进修回来的大魔王克雷尔的徒弟冷杉;

  INM大赛上届冠军获得者苏苏君;

  以及枪花俱乐部的新人,也是枪花直播常年蝉联第一的新秀sagu。

  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严汐文带了三个名垂青史的游戏狂人。

  “除了六月神和枫叶子之外,天启俱乐部这次是打算启用新人。”

  枯燥无聊的赛前介绍,听得严汐文昏昏欲睡。

  他转着笔,闲极无聊地闭目养神。

  “这两名新人,说实话我之前是没怎么听说过,一个是天虎直播的艾亚伟,这个人还是有点东西的,也有过比赛的经验,但是另一个……”负责人说着,顿了顿。

  “说实话,我之前完全没听过这么个人,据天启内部人员称,这人也不是天启的正式会员,所以是个隐藏大神还是个真憨憨,现在不好说。”

  “这人我知道,无意间看过他的直播,是个憨憨我确定。”皇甫铁牛笑得乖张。

  严汐文转笔的速度越来越慢,脑袋也越来越沉——

  “就算这样,我们还是不能轻敌,因为其余三人的操作流程我们还算清楚,憨憨的话,谁知道他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招儿。”负责人摇摇头,似乎是有点担心。

  “叫什么,八木荒?这么中二?”皇甫铁牛继续笑道。

  “啪嗒!”

  严汐文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顺势望向显示屏。

  在天启报名表上排在最后一个的男人,长了一张和辛禹一模一样的脸。

  “铁牛,不要笑话别人,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原来,刚刚一直被队员们调侃的天启萌新,就是辛禹。

  那一瞬间,严汐文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心情太复杂了。

  选拨赛的两支战队背负的是两个不同俱乐部的荣誉,而赛场上,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真正的敌人。

  出于私心,那肯定是希望他所在的战队能胜出这场比赛的。

  这可真是不凑巧啊。

  看来,有好戏可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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