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帷在别墅里转了两圈，最终回到自己的卧室，卧倒到冰凉的单人床上。
一夜未眠的结果是他此刻眼眶通红，眼皮紧绷而拉扯。
在困意袭来之前他默念着，一样的节奏，又是跟上次一样的节奏……
今天出了太阳，空气一点点加温，室外静默无风。秋季似乎是有意要催眠姜帷，不同于夜晚的沉闷无情，和煦的白昼撩开被子，姜帷就一头扎进去睡得死沉。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夜晚了。
得到充分休息的身体一点点从迟钝麻木中苏醒，手机上没有一条冯子叶的消息，姜帷舔舔干燥的嘴唇，走出卧室的时候俱乐部已经没有一个人。员工们都下班了。
饿感从腹腔袭来，姜帷倒了杯水，边喝边往厨房走。
打开冰箱，阿姨还留了饭。
热好饭菜独自吃着的时候，姜帷先是大口大口地囫囵，但才下去几口，就突然吃不进了，他又想起了冯子叶。
他想冯子叶做的饭，想冯子叶出门前的笑。
筷子啪的一声落到碗沿，又弹了几下，最终跳到地上。
姜帷嘴里还包着饭，嘴角瘪着。他又拿手去抓头发，微微埋着的脑袋，豁开一条缝的嘴巴里，饭粒就落下来。
肩膀带动着整个上半身在抖，气音让刚落到唇上的颗粒喷射出去。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任姜帷这边刮风下雨，冯子叶那边似乎还是万里天晴。每次姜帷憋着一肚子疑问，鼙鼓都快捶破了，但鼓起的士气在真正面对冯子叶的时候，还是瞬间瓦解。
姜帷觉得冯子叶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一旦看到他，就感觉全世界都不重要了。
可是那些堆积已久的情绪，像越胀越大的气球，像维鲁斯蓄力已久的Q，总是会喷发出来的。
姜帷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问清楚，不能再被子叶带着走了！
他吃不下去饭，掏兜也没烟了，烦躁起身的时候踢歪了凳子，凳脚与大理石地板摩擦，发出平滑的刺啦声。
拿上钥匙出门，在大路上走的时候其他别墅灯火辉煌，似乎还能隐隐听到不知道哪家俱乐部的笑闹的声音。
手插兜走了一段，前方有灯射过来。优雅的DB9恶劣地朝姜帷闪着远光，迫使他不得不低头拿手去挡眼，人也往路肩让了让。
哪个狗/日的开车这么没素质，小区里还开远光，果然好车都拿给人渣开了么！姜帷本就糟糕的心情越down越深，简直想冲着路过自己时故意减缓速度的车窗吐一口“呸”！
但当他恶狠狠瞪着驾驶座上的人渣时，却变得平静。
“呵呵，果然是个人渣——这不是严俊威嘛。”这么想着，眼睛却扫到坐在副驾驶的……子叶？！
车子经过他时的速度很慢，慢到足以让他进行二次确认，没错，车上的人真的是严俊威和冯子叶！
车子没有停，直接就朝NGU俱乐部开去了。
姜帷也没有停，他的手从兜里抽出来，烦躁地按着打火机，加快了去买烟的步伐。
当他终于买到烟，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之后，瞧着路灯下自己因为吸烟的动作而略微佝偻的影子，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屌/丝。
自嘲地勾起嘴角，历险说过的话又窜进脑中。
这么苦笑着回到俱乐部的时候，严俊威那辆扎眼的DB9还大喇喇地停在门口，发动着的引擎，透露着即将离开的讯息。
姜帷有那么一瞬间，希望严俊威干脆开车过来把他撞死算了，免得他还在那猜，免得他再想冯子叶，想这扑朔迷离的感情。
不过这种想法只持续了零点零一秒，姜帷很快看到冯子叶就站在门口，不知道是在等他还是在送严俊威。
姜帷藏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捏着打火机，走到冯子叶面前。
这张早晨才跟自己道别过的脸，此刻正紧抿着嘴唇，一些额发遮住了紧蹙的眉头，他朝姜帷伸伸手，但目光突然越过姜帷的肩膀，瞳孔一缩，手就收回来了。
“嗯，晚上好。”最后，就只有这轻轻的一句话，飘散在秋季的夜里。
姜帷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他原本是想搂着冯子叶进屋的，但现在不想了。
“子叶，这……啥情况？”姜帷扭扭身体，朝冯子叶和严俊威晃了晃，问着。
“……姜、姜帷……那个……”冯子叶白色的长款衬衫，下摆被绞在指尖，纠缠出一道道褶皱。他只喊了一声姜帷的名字就感觉自己快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姜帷询问着，凑近冯子叶看他的脸，终是没忍住摸了摸那散乱的刘海。
冯子叶没有躲，但他看见姜帷背后的车灯熄灭了，引擎声也停了。
他突然变得明显地慌乱，使劲儿把脸埋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姜帷，我们分手吧！”
“什么？！”
姜帷惊呆了，所有动作僵硬下来。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我说……我们，分手吧……”又是一遍，只不过这次，声音小了许多，细若蚊吟。
“为、为什么啊？！”姜帷想过一万种关于冯子叶对和严俊威关系的解释，他甚至为昨晚自己偷接的那通电话想了一万种可能，却完全没料到，对方根本不给自己询问的机会，直接就把分手两个字甩了出来。
所以，自己的猜测，都是真的么？
冯子叶没说话，仿佛刚才那两句已经抽空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像个被用过的避/孕/套般干瘪下身子，靠在了NGU俱乐部别墅的外墙上，不看姜帷，不看严俊威，不看任何人。
姜帷还在努力消化刚才那两句话，颤抖的手慌乱地从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和烟被带出来，掉到地上，滚下台阶。
他抓着冯子叶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任何词汇来概括。
他摇动冯子叶，就看到对方一张脸表情已趋于麻木，无力的下巴随着他的摇晃而上下点着。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起来，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他看不到身后的严俊威的表情，也从冯子叶脸上捕捉不到除了麻木之外的任何情绪。
他摇够了，松开手，走下台阶去捡烟。
转身的时候还是瞥见严俊威了。对方并没有下车，此时只是坐在汽车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这边。
姜帷捏着烟的手都快攥成拳头，他走回冯子叶面前点起来，轻笑出声：“子叶，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你，跟历险什么关系，但是我没问，因为我看着你的眼睛，就觉得我该相信你。”
冯子叶睫毛抖了抖，埋着头。
姜帷继续说：“昨晚你睡了，严俊威给你打电话，我接的。”
他朝冯子叶吐了一口烟，勾起的嘴角再也看不出一丝笑意：“你这段时间，老是出门，你总说是有公事，事实上，都是去见那个家伙了吧？”
冯子叶稍微抬起头，就看到姜帷正在指严俊威的方向。
而姜帷，就看到冯子叶点了点头，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开来。
姜帷扯了扯冯子叶手腕上那串菩提，自嘲：“所以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太傻了么，不论你怎么冷落我，我都以为是你真的忙，但事实上，你就是……出轨了。”
他没有勇气再加上一句“对不对”，句子被说成了肯定的语气。
冯子叶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松动了一下，下巴抖起来，他埋着头，姜帷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这一晚，大概注定是属于姜帷的独白。
姜帷也不想再去管严俊威，他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一边抽烟，一边自言自语。
“其实我早该注意到吧，过年的时候，我来找你，但你和历险出去了好多天，同吃同住，回来还穿着他的衣服……现在又是严俊威，你和他见了不少面吧？每次出门都是便装，我怎么还傻傻地以为你真是去谈公事呢？”
“俱乐部的事情一团糟，账目和法人的问题现在还没解决，但这也是严俊威指出来的。我一直是觉着星哥应该不会干这种事，但你却一直怀疑。事实上，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吧？所以才会以相同的目光去看别人。”
“子叶……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是这样的。我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很幸福，但事实上，好像只是我选择性地忽略了很多不幸福的蛛丝马迹？”
“子叶啊……你究竟，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姜帷絮絮叨叨的，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没有坐下来的冯子叶。
“……对不起。”冯子叶只说了三个字，整个人仿佛一座雕塑，别过脸不看姜帷。
“算了，你甩我，也是合情合理。我这样的人，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我自然是留不住你的，历险说的没错。”姜帷再也不想隐瞒和历险之间打赌的秘密，反正他现在也被甩了，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什么？历险这样说过你？”冯子叶有了反应，瞪大了眼睛。
“呵呵，他还说过比这个更过分的话呢。你和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早就告诉过我了。”姜帷又点了一根，抽起来。
“他都跟你说过什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冯子叶忽然有些激动，又有些警觉。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说的居然都是真的。”姜帷想笑，但是笑不出来，他想哭，也流不出眼泪。
严俊威就在这个时候下了车，几步走到两人面前，不看姜帷，只是盯着冯子叶，说：“子叶，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冯子叶整张脸因为严俊威的靠近而扭曲，各种神色在他眼中唰唰唰闪过，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冯子叶转身回别墅，上台阶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