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杉杉来了]余生请多指教>第40章 养伤

  我以为,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中途却还是被痛醒了一次,脖子上仿佛被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能感觉到风呼呼的往里灌,把血都吹凉了。

  身上似乎插着什么管子和仪器,冰冷的液体流进身体里,仍旧不断有人拿着纱布和绷带在头上和脖子上动作着,和说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片混乱。

  救护车和警车忽高忽低的鸣笛声,四周急忙慌乱的脚步声,不知是谁尖厉绝望的发狂的惨笑声,此起彼伏的夹杂着惊惧的叫喊声。

  血红的视线中,不断有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步履匆匆的从我身边跑过,我动弹不得,干脆闭上眼睛,任人摆弄。

  太吵了,真是不适合睡觉,但是,我实在是太困了。

  ……

  醒来的时候似乎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浅金色的阳光落在床头的一个小柜子上,很是恬静安稳的模样。

  可惜我大约是睡得太久,这样温暖的阳光,却只觉得晃的人眼晕,迷迷糊糊半晌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旁边的沙发上瘫了一个人,眉目俊秀,神色肃穆,正手指如飞的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着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我醒了,飞快的抬头看了我一眼:“醒了啊,你等一下,我把这盘打完。”

  我:“……”

  喉咙里又干又痒,咳嗽的欲望便愈加强烈,只是想到伤口的位置,便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我被吓怕了。

  生命这样脆弱,便是再怎么故作淡定,也该知道自己曾经离死亡多么近。

  藏在薄薄的皮肤下面,不过一层跳动的血管,只消轻轻一割,便能看见喷薄的血液。

  只好死死的抑制住咳嗽的欲望,像是也曾经憋的眼睛通红,拼了命的想要一个结果。

  韩大钢琴家大概是终于打赢了这局,从沙发上跳起来,脸上都写满了心满意足。

  难为他还能意识到自己这个看护做的有多糟糕,便又好歹收敛了几分神色,挤出几分诚恳来:“你还好吗?”

  麻醉的效力已经过了,又不像睡着的时候,不知道饿,也感觉不到疼,无从逃避,只能清醒的忍受。

  我只好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诚实道:“好像不是太好。”

  “诶?不好?”他坐的离我更近了一下,表情看起来很是讶异,“我还以为你是求仁得仁,心满意足的。”

  “啊呀呀多厉害啊,听说他们到的时候,肖林都快崩溃了,这当中您的功劳不小吧,烧的都快神志不清了,满身的冷汗还能打下一场漂亮的心理战,肖芜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已经赢了六成。”

  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似挑非挑,做出一副崇拜惊叹的表情:“不说别的,刀子都已经嵌进皮肉了,差一点就能割破血管,还能面不改色的,哦不对,你不是还笑了吗,要知道,肖芜带去的那些人都快吓死了,单这样,你就担得一声女英雄,巾帼不让须眉。”

  可真是个王八蛋。

  这种感觉,就好像尚未结痂的伤口,有人却偏要强行把它扒开来看,连半分喘息的时间也不肯给你留下。

  他一直都很清楚下刀的地方。

  放在平时我还可以强装淡定,见招拆招的撑出一个体面的表象来,但在这种时候,实在是半点还击之力也没有,连喉咙都快哑的发不出声音来,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挤出一个笑来:“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当时的情景,他们都只知道后半段,可没有我说的详尽有趣。”

  说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说醒来后看见肖林时心里诡异的平静,说我把真相挑明后他乍然变色的表情多么有趣,说这场解密游戏玩到现在,大抵也能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千回百转,高潮迭起……

  韩宸一直都只是安静的听着,好半天才终于开口:“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明明是他要看戏的,这会儿却又要叫停了,我笑了一下:“我讲的不够精彩?”

  我是个普通人,这样轰轰烈烈又充满戏剧性的经历,一辈子也难得遇上几回,未来大概也不会再有,可以说道的点那么多,有些激动也是在所难免。

  韩宸伸出手来用拇指擦了一下我的脸,我才发现自己涌出了眼泪。

  然后他似乎是叹了口气,很轻的笑了一下:“这样就对了,你一个女孩子,做什么总是一副刀枪不入,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难过就哭出来,不高兴了也可以使小性子闹脾气,肖家也好,别的什么家也罢,闹他个天翻地覆又怎么样了?无非是老子高兴就好!”

  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他说的总是这样轻巧而理直气壮。

  后来我也会想,为什么那天晚上发着烧孤立无援的被人绑走的时候没有哭,被用刀比着脖子的时候没有哭,在这种时候反而被寥寥的几句话说得哭了出来。

  大概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不说也就罢了,强忍也好,犟嘴也罢,总可以死撑着不掉眼泪,但是一旦神经松懈了下来,有人告诉你,真是可怜啊,便也真觉得心酸起来,越被哄着反倒越觉得委屈。

  韩大钢琴家达到了目的,成功的看见了我狼狈出丑的样子,总算不再阴阳怪气的拿话刺我,心满意足又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可算让我赢了一回,唉呀可惜忘了拍照留念,以后还可以当黑历史敲上一笔。”

  我半阖着眼睛懒得理他,又见他神色突变,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对,完了完了,我竟然看见了你哭。”

  这个神经病。

  我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旧疾加上新伤,虽然还不至于说什么性命危险,但是皮肉伤看着也很是骇人。

  头上和脖子上都裹着纱布,我醒后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在看木乃伊,倒是难为了他们没有笑出声来。

  干脆再不肯照镜子,眼不见为净。

  养病的日子平静的出奇,大约是肖芜吩咐了,期间几乎没什么来探病的人,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根本没什么人知道。

  也对,又不是什么光荣喜庆的事,封锁消息也是应该。

  照顾我的护工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小姑娘,大约和佳佳一般的年纪,却是难得的细心周到,说话的时候慢声细语的,温柔爱笑。

  三餐则是张妈做好从家里带来的,她显然是被我这副样子吓得不清,征集医生的意见后,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我炖各种汤,一副不把我喂的胖五斤不罢休的架势。

  韩大钢琴家也赖在医院不肯走,美其名曰看护,工作就是日常抢我的病号餐,张妈的汤,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在医院的第五天,我见到了杉杉。

  她一直就是个简单明媚的姑娘,会因为一碗好吃牛肉面笑得眉眼弯弯,遇见挫折就手舞足蹈的给自己打气,我还是头一次见她哭的这样狠,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她大约也是无意间从封腾那得到的消息,对整件事情一知半解,只知道看见我这个样子就难过,为此不惜天天往我这边跑,连饭也不陪着封腾吃了。

  现在的情况,店里的事自然也要她来忙,我担心她两边跑太辛苦,想要帮她分担些简单的工作,竟然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薛杉杉同志到底是跟在boss身边耳濡目染的,竟然还学会了威胁,扬言我不听话就要把事情捅到我爸妈那里。

  我拿她毫无办法,只得成天待在病房里无所事事,倒是度过了这些年来最长的假期。

  百无聊赖之际只能苦中作乐的想,一天之内被打了两次头,幸好没有脑震荡。

  至于破不破相的,再说吧。

  脖子上的伤口虽然令人后怕,幸而刀口比较平整,比较麻烦的反倒是头上的伤口,本就是钝器砸伤的,血肉和头发都粘在一起,加上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换药的时候纱布扯着皮肉,钻心的疼,看护的小姑娘只能用清水把纱布沾湿了,再一点一点的小心往下揭,换完之后,手心都攥出了汗。

  换药,吃药,输液,检查,我没有拒绝张妈给我炖的各式各样的补汤和药膳,也不再提要提前出院的事。

  韩宸说,我看起来实在太冷静了。

  其实这跟冷不冷静没有关系,我向来都很惜命,健康当然也是一样,没有必要为了小情绪作贱自己的身体。

  当然这些没必要解释,我随手翻了几页杂志:“今天多少号了?”

  “28号了。”

  28号,也就是,17天了啊。

  我听见自己很平静的声音:“我能不能,见肖芜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