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t.15.1860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有所停歇。或许是因为天气的阻挡,王耀得以一夜安眠,哪里也都没有去。
亚瑟亲吻睡梦中的王耀,起身看了看外面微微透着亮光的天空。细碎的雨拉成无数银线,笼着雾气濛濛的伦敦。这是个好兆头,王耀没有出去,而新的白昼也即将来到——值得庆贺不是么?
他去书房打算把信写完,如果再拖些日子,这信也没有寄出的必要了;那个大大咧咧的家伙一定会错过婚宴,然后某一天再寄些奇怪的东西给自己权当道歉。丹德莱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封洋溢着幸福的信件,承担了他所有的秘密。
是他向新的未来迈出的一大步。
一个钟头后雨彻底停了。
伦敦的街面上积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水洼,逐渐亮起的天空倒映在水中,许多泛着光的黑色云朵簇拥着向西散去。
王耀踏着水坑走路,裤腿湿透,紧紧黏着皮肤。鞋子里也都是水,滑腻无比。
意识浮浮沉沉堆积在头部,被晚秋的凉风吹散,渐渐显现出清晰的思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路上走,将要走向哪里。四周是陌生的建筑,在即将褪去的夜色中安静矗立;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被打落了许多金红色的大树叶,那些树叶漂浮在水洼和临街的河道中,发出淅沥沥的声响。
当他抬头时看到了背手站立在前方的阿尔,金发湿淋淋贴在头颅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早上好,耀。”
阿尔隔着很远的距离对他问安,苍白得如同吸血鬼的脸色挤出一丝笑意。
于是他也不由自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对方的问好。
他不知道阿尔在大雨中依旧奔波于时常发生惨案的区域,一无所获后站在了这条王耀回去时必经的路上等待,一直等到自己出现。
“第一个问题,吸血鬼先生,请问你为何杀害众多无辜的人类?”
在说什么?阿尔在对着谁说话?
“第二个问题,吸血鬼先生,为何要选择虐杀的方式,将他们折磨至死?”
这声音很刺耳,尖锐得不像是那个单纯快乐的阿尔,那个时常挂着没心没肺笑容的家伙。
“第三个问题……”
王耀已经快要走到阿尔面前。冰冷刺骨的晨风袭卷着肢体,在耳朵里发出咻咻的呼喊声。
“为何欺骗我?杀人犯王耀!”
在……讲什么?
什么鬼话啊……
王耀伸手想要碰触阿尔,却看到了自己满手满袖子的鲜血。衣襟,胸膛,裤子,全部都是,粘稠得化不开的血迹——
记忆哗啦啦展开翅膀,冲破了封锁,在身体里飞速流窜。
“开什么玩笑……”
他愣愣举着深红色的双手,脸上露出天真疑惑的笑容,朝向阿尔说话。
“呐,阿尔……”
抬头的同时有什么尖锐钝痛的物体刺入了心脏。钻心的痛楚袭上身体,电流般迅猛传遍了每一处神经,并在脑内发疯叫嚣。他拼命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于微弱视线中看见阿尔举起锤子,将手中的木桩钉向自己心脏的更深处。
覆灭般的痛苦撕碎了他所有的理智,手掌下意识抓住了什么,尔后撕开。
阿尔曾无数次与王耀交握的手臂被撕扯着分离了身体,接着是胸腔,骨头。金发青年死死攥着手中的木桩,直到那双比爱丁堡天空还要清澈的蓝眼睛蒙上暗灰,一点点枯萎下去,连最后的光芒也消散熄灭。
他们的身体掉入河中,氤氲开一大片暗红。漂浮着金红树叶的河流停顿了片刻,就又继续从他们身边流淌而过。寒冷水面淹过王耀空茫睁着的眼睛,在戴着戒指的手指边打了个旋儿,再无停息。
A cat came fiddling out of a barn,
一只猫蹑手蹑脚地走出谷仓,
With a pair of bagpipes under her arm.
手臂下面夹着一对风笛。
She could sing nothing but fiddle dee dee,
她唱不了任何东西除了乱拉着嘀嘀声。
The mouse has married the bumblebee.
老鼠嫁给了大黄蜂,
Pipe, cat; dance, mouse;
风笛,猫;舞蹈,老鼠;
We’ll have a wedding at our good house.
我们将在好房子里举行一场婚礼。
您能体会这种情感吗?
我们已死,但仍想要延续自己的生命。因这生命不是无意义的,它能够带给他人许多连我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改变。
我把我交给了他,于是他就是我的世界。
那么就此搁笔,无需多述。诚挚期待您来赴宴。
亚瑟在落款处写好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厚厚一叠信纸折起来装入纸封,在烤漆处按下了家徽印章。
他把信笺举在灯烛附近等待漆干,跳跃着的温暖光亮映在碧绿眼瞳中,整个人温柔而安静。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