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0 璇记·十二】
六月二十五日，晴。
帝都已然入夏，只要不呆在空调房里，就热得浑身冒汗。
初中部已经彻底结束了这一学期的内容，所以学生们可以放假回家了。下周是为期一周的夏令营，结束之后就可以好好享受中考前最后一个暑假了。
韩璇收拾完东西，慢慢地往外走，却没有看到那个一如既往守候在外面的身影。
不得不说，随着这段时间褚素素来找她的频率变多了之后，偶尔一次没看见人，韩璇的心里还有点隐隐约约的失落。
虽然，这也不是每天必须完成的事……
不过据她所知，高中部这个点也应该完事儿了才对。
于是韩璇就这样慢慢地走到了高中部楼下。
她垫着脚站在栏杆旁边，看到一波一波的学生往外涌，直到十几分钟过去，高中生都走光了，也并没有看到褚素素的人。
韩璇还穿着初中部的校服，不太想冒险和保安作斗争，想了想，决定“看看”褚素素在干什么。
遗传在血脉之中的魔法范围很广，上到伤害治愈，下到预见未来，不过具体效果取决于能量如何。
韩璇虽然有这种能力，但一向不爱使用。
毕竟她的人生大概就这样普普通通了，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还不如给留一些小小的期待。
她拿出兜里一个巴掌大小的便签本，随便用手指在上面描摹了几笔，只是须臾，白净的纸张上便绽放出一副由紫色光芒构成的画面。
——某个少女苦着脸站在老师办公室里，低头接受批评，看样子心情很低落的样子。
期末考试成绩不好？被老师留在办公室骂了？
只是扫了一眼，韩璇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她皱着眉看了眼正在一楼大堂值班的保安，心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去。
最近魔法好像使用得太频繁了……
纸上的光斑不断跳跃，很快构出不断变化的场景。
褚素素露出沮丧的表情，似乎想辩解什么，却被老师不停打断，插不上话。
反倒是像只淋了雨的小猫，楚楚可怜的。
韩璇忽然有点心痒痒，莫名想看看这此刻的褚素素会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她心念一动，一楼的保安就随之打了个哈欠。
他明明精神得很，却不知为何陷入了疲倦之中，不住地晃着脑袋，没过多久就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开始打盹。
韩璇顺理成章地溜了进去。
高二一班……她顺着教室的编号一个个找去，而后看到了门上贴着的课表和班主任的名字。
再往那边，就是各科老师的教室。
门微微开着一条缝，走廊里可以清晰听见班主任吴老师苦口婆心的劝说：
“素素，你很聪明，为什么就是不肯把基础知识学扎实一些。”
他捏着期末的卷子，有些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这回褚素素的成绩并不理想，尤其当题目涉及到基础知识的考量时，她轻易就丢了很多分。
他们是理科班，而褚素素在数理化难题方面的表现其实倒还可以，这也证明这孩子成绩不理想并不是因为脑袋不好。
相反，就是因为脑袋很灵，所以平时不好好用功，以至于基础非常薄弱。
如果高三一年肯好好用功的话，不是没有赶上的机会，甚至成绩可能会达到优秀水准。
吴老师深知这点，所以想好好劝劝她。
而旁边的英语老师就没那么客气了，拿着答题纸问她：“这些基础题根本不需要动脑子，只要平时背单词和句型就能做对，甚至还有我们做过的原题。但是你全错！褚素素，你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做过作业？”
少女褚素素被说得非常羞愧，面对这一番责问，支支吾吾。
她平常确实挺不用功的，没事就和同学玩剧本杀、桌游、还老去网吧打游戏……的确一点都没有努力。
作业里的原题还错，这个确实太离谱了。
“我这个假期一定会恶补的。”褚素素挺起胸膛，向英语老师承诺，“老师您相信我，我以我的人格起誓。”
她说得信誓旦旦，可这样的学生英语老师见多了，根本不当回事，冷哼一声：“老师们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表面承诺，背地里依旧我行我素。”
“不会的！”
被各科老师关爱了一圈之后，足足过了半小时，少女褚素素才走出办公室。
她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巴巴，垂着个脑袋，周身的气氛非常低落。
老师们还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而其他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独自留下褚素素一人。
她走进空荡荡的教室，拿起自己的书包，而后坐在座位上，抱头哀嚎：
“我怎么这么没用啊啊啊！”
褚素素是真心实意地后悔了。她从小就靠着自己还挺聪明的，一贯临时抱佛脚，成绩也还算不错。
可高中的知识并不是抱佛脚就能学会的，所以这回翻车得有点惨。
她脑袋垂得很低，所以刚才经过走廊时，压根没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后门口，一直盯着自己。
韩璇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只觉这反应很有趣。
被训了那么久，如果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学生只怕会当场哭出来。
可褚素素只是稍微拉着脸，没过多久就缓了过来，随后挺直脊背，又变成了平时那副活力满满的模样。
韩璇突然想起来，当时她在操场上摔破了膝盖，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好像也没有哭。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褚素素都不是个脆弱的人。
韩璇脑袋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
一盆粉红色的小花花被砖头砸在了脑袋上，却没有就此偃旗息鼓，而是顽强地继续生长，直到把砖头顶开。
“我决定了！”
她看到褚素素有点中二地举起胳膊，雄赳赳地说：“我这暑假要背至少一万个单词！”
……高中英语大概也不需要那么多吧，韩璇想。
“还要把以前偷懒没背的东西全都自学。”少女又支着下巴，一点一点计划，自言自语，“反正褚素素绝对绝对不可以当废物。”
“要当聪明美女！”
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韩璇不由得笑了。
她其实不是会被轻易逗笑的性格，大约是出生环境原因，不论看什么都觉得无趣得很。
也只有在褚素素这种幼稚又朝气的行为面前，忍俊不禁。
韩璇刚想进去叫她，却闻得走廊另一侧传来些许动静和说话声。
她便下意识隐去了身形，不让对方发现自己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初中生。
这几人韩璇曾在校运会时见过，都是高二一班的学生，结伴回来，好像是为了拿什么东西。
“咦，素素。”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在教室里独自坐着的褚素素，“你被老吴骂啦？”
“可不是吗。”
同学们对于期末考试有很多可抱怨的，就此闲聊了几句。
末了，那几人忽然对视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其中一人顿了一下，道：“素素，你知道吗，刘子昊他进医院了。”
刘子昊就是那天在文具店里试图约褚素素出去，却被拒绝了的男生。
他在大雾里跌了一跤，受了很多伤。伤势虽然不算严重，但都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的。
有朋友去看望他，只看到刘子昊全身都包着绷带，脸肿得像猪头，模样颇为凄惨。
“哦？”少女褚素素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看样子不太感兴趣。
她当然不知道是韩璇动了手脚。
同学把刘子昊出事时的场景描述了一下，完后犹豫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褚素素扯了扯嘴角：“……我看他干嘛。”
“毕竟他是被你拒绝之后，伤心过度，魂不守舍，才在雾里摔的。你看他现在也挺可怜的，要不你就……”
平时褚素素其实挺能说会道的，也知道此时该怎么接话，才能维持自己在同学心里的形象。
但她大概是被老师骂烦了，实在懒得应付，口吻也变得冷淡起来。
“那关我屁事。”
“啊？”
“他摔跤关我什么事。缠我几次已经让我很不爽了，还要我关心他，省省吧。”
少女褚素素讲话完全没留情面，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总归现在是病人嘛。你这样是不是太绝情了？”
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都是同学，没必要吧。”
“是他跟别人说，想让我去看他的？”
“呃，那倒确实是……”
“都伤成这样了还没忘这事儿呢。”褚素素扯了扯嘴角，“不管谁拜托你们来的，都麻烦回绝掉吧。”
“素素，你……”
韩璇隐去身形，在高二一班门口站了许久。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褚素素真正冷下脸，扬眉，美目一瞪，上挑的眼尾绽放出凌厉的气势。
而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让他滚。要是再纠缠我，我不介意等他从医院出来之后再把他送进去。”
说罢抓起讲台上的小茶杯就摔在了地上。
瓷片瞬间碎裂开来，落得到处都是。
“你们到底是我朋友，还是刘子昊朋友。”褚素素拎起书包，“以后别再说这种话，谢谢。”
本来今天被老师骂了心情就不好，还要让她去看讨厌的人！
这是不可能的！
高中生都是欺软怕硬的存在，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发火，给他们吓不会了，她离开很久之后都没缓过来。
少女褚素素就这样气鼓鼓冲下了楼，直到出了校门，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shit，刚才摔的是吴老师的茶杯……”
她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完了。”
不远处，韩璇看着她匆匆翻出吴老师电话的焦急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
原本看褚素素救助小动物的模样，还以为她那种总会大发善心的人。得知刘子昊那么惨，说不定真的会放下嫌隙，去医院看望他。
而直到韩璇看到刚才那一幕，才发现……
好像，和想象中还蛮不一样的。
本质上是个强势有主见的人。
韩璇又忆起透过门上玻璃窗瞧见的情景。
少女眉眼含怒，神情凛冽，就连嫣红甜美的唇蜜也显得格外慑人。
在之前短短的几分钟内，韩璇在本子上简单地画了幅画，内容正是来源于她的想象——
小花花被板砖砸了一下，却没有灰心丧气，反倒坚持不懈地继续生长。
韩璇想了想，拿起笔，又在后面添了几个格子，将它绘成了一副漫画。
板砖砸到了粉色的小花花身上。
粉色小花花没有放弃，反倒摇身一变，成了……一株食人花。
它张大嘴，一口就把板砖吃了进去。
而后又变回了那株漂亮的粉色小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