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春风惬意, 无云的澄蓝天空飘着形状各异的风筝,满山的竹林翻腾起翠色浪花。

  ——铛!

  铁锤在空中划过弧痕,用力敲在铁钉上, 微钝的钉尖在银条上留下凹坑,江辞卿曲着长腿, 有些别扭地坐在小木凳子上, 低垂的眉眼专注且认真。

  突如其来的雨最后只下了一个小时,就草草收场离去, 只留下炙热到刺眼的阳光,将积水蒸发得干干净净。

  祁家人特地派人上山催促,不相信破庙里头的老和尚会什么医术, 生怕再推延两天, 导致伤势更严重。

  于是一群人趁着石阶干涸, 急急忙忙下了山, 途中听闻一同跟随上山的几人回到家中后都病倒了,江家的马车当时才出了城、走到半路,江辞卿听到了就急忙也跟着“病倒了”。

  那并不难理解,那几人虽是体质强健的Alpha, 却也是家中娇生惯养的世家子, 山中春寒重,又连着下了几场雨,再加之寺庙客房年久失修, 处处透着股潮意, 还有那应该能遮住自己的薄被……

  不病倒几个才怪!

  只是他们都病了,公认身体虚弱、风一刮就受不了的病秧子怎么能好端端的站着?

  江辞卿当即就受了风寒, 咳嗽不止。

  装得实在太敬业, 连在车厢外驾车的阿福, 都忍不住几次回头看她,无奈提醒了句:“还没有入山,家主可以慢点再咳嗽。”

  让江辞卿讪讪收回即将咳出来的一连串咳嗽声,

  眼下已是第三天下午,现在的江辞卿已是喝了药,在床上休息了一天后,已经退烧闲不住的病秧子,借着锻打出汗的由头,跑到后山来敲手镯。

  答应人家小姑娘的事,总不好拖延,至于那柳大人的长刀,还是应该多琢磨多准备,不然柳大人花了那么多钱,却只得到把一天就煅造出来的长刀,心中肯定很不是滋味。

  江辞卿懂他,决定先磨个七天十天的,再烧火开炉锻刀。

  手中铁锤不断挥起,转眼便多了一朵半拢半开的桃花,可能是独属于江辞卿的思考方式,总是在这个时候思绪涣散开。

  许浮生所说的明晚估计要寥寥无期了,他们才下山就听到北狄东夏起兵再犯边境的消息,江辞卿都明显懵了一下,虽意料到两国会再次入侵,但没想到会那么早,三皇女当即舍了马车,直接骑马赶回去。

  毕竟都瞧见上回的五皇子是怎样的得意,谁不想从中再分一杯羹。

  第二日上朝时,三位皇子皇女与其麾下势力都快争抢疯了,一群自持矜贵的世家豪门就差在皇帝面前打起来。

  饶是想玩三方权衡的梁季,这会也不能轻易一人拍板决定下来,不知一拍脑袋拍出了什么昏点子,竟先命了将领带十万大军率先赶往边境,然后自己带着一群皇子、皇女、宗室子弟赶去皇家园林春猎,说谁夺魁就是此次领兵的元帅。

  且不是古未有之,单是领兵出征却没有元帅的这件事,就显得荒谬至极。

  江辞卿听到后也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才反问了句:“许浮生也跟着去了?”

  “皇帝亲自点名带走的。”

  皇家园林在都城城郊的东边,江家竹山在西边,这一来一回起码两个时辰,还要小心不被旁人察觉……

  总之就是麻烦又危险,还不如等此事过去再找个合适的时机。

  大抵是有了对方的回应,江辞卿心中并不着急,甚至有种已经推断出来的感觉。

  眼前闪过许浮生入南梁后的所有举动,以前是不清楚许浮生原本的身份,故而云里看雾、懵懵懂懂的。

  不明白这人分明有着所有人的忌惮的底蕴,为何不直接选一皇子站队,无论许浮生选择谁,都会成为对方的极大助力,受到极大的优待。

  但她偏偏游离在三人之前,将自己的优势降到最低,江辞卿隐隐能感觉到她与自己目的相似,故而帮她往五皇子那边添了些柴,但依旧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做。

  直到后面得知许浮生的身份,又试探出对方是清楚当年家破人亡之事,这才确定许浮生与自己目的相同,为的就是扰乱南梁,报当年之仇。

  不然她也不敢轻易放下心来……

  又是一朵桃花出现,江辞卿放下钉锤,不再继续雕下去,花纹一多会显得手镯很繁琐杂乱,三朵盛开的桃花再加一朵半开的花骨朵就刚刚好,里头特地刻了秦允儿的名字,她翻来覆去查看了几眼,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出自她手。

  最后在类似于竹笋的木柱上轻轻敲打,使之变得圆弧形,因为小孩还处于生长发育的时候,她故意不焊接,开口镯方便以后调节大小。

  锻刀房里头乒乓作响,江辞卿在外头也敲得噼噼啪啪,屋檐上的鸟儿既不舍得锻刀房里冒出的热气,又嫌吵闹,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飞走。

  正当这时,有人踏破树枝走来,脚步虽沉却不算稳,听起来应该是个体重偏重,但下盘不稳的人。

  铁锤一顿,黑发下的耳朵微微一颤,下一秒就又恢复了平常状态。

  “家主,”狄长杰从阴凉树影中走出。

  江辞卿连个眼神都没给,自顾自道:“不是给你放假,让你多陪陪你夫人吗?”

  自从上次在产房外、经历了一遭李知询生育困难、其Alpha被吓得腿软喊保大的事,江辞卿就放了狄长杰几个月的假,让他好好陪在他的Omega身边,自己还送了不少补品过去。

  狄长杰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大大咧咧拉过小木凳往江辞卿旁边一坐,笑道:“她刚刚睡下了,我抽空出来透个风,刚好遇见阿福哥就帮他上来递个话。”

  江辞卿斜眼瞥他一眼,反问了句:“什么话?”

  “知乐小姐还有几日就到南梁了。”

  闻言,江辞卿眉梢一挑,脸上浮现出几分喜意,转头就道:“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还得四五月份吗?”

  这一算起码提前了两个月。

  “不知道怎么回事,传信的人支支吾吾的,说是知乐小姐特地吩咐过,不能告诉您,要给您个大惊喜。”

  “惊喜?”江辞卿怔了一下,语气诧异。

  铁矿等事肯定不敢放在明面上说,就算有什么也只能等见面以后聊,现在这个能被李知乐摆到明面上的大惊喜,显然是别的事。

  “对啊,那人说是知乐小姐特地吩咐过,要是提前泄露出去就要打断他的腿,不过好像是什么大喜事,一提到他就开始眉开眼笑的,”狄长杰挠了挠脑袋,也是一脸不解。

  江辞卿想不通,索性就丢在一边,最多再有半个月就能见到对方,到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欸?您这手镯敲好了?”狄长杰眼珠子一转,很是夸张的、好似刚刚看见一般,看着江辞卿手中的银条。

  黝黑的脸上出现几分狡黠,继而啧啧几声:“咱们家主的手艺就是好,这锻造天赋那真是一等一的,长刀也好,小物件也好,都漂漂亮亮……”

  听着这一串彩虹屁,江辞卿和他从小一块长大,哪里听不懂这人的小九九,当即就笑骂道:“和我耍什么心眼子。”

  话音刚落,狄长杰打蛇上棍,立马就道:“好嘞,感谢家主给我家小子打的长命锁。”

  嗯!?

  什么玩意?

  江辞卿转身就是抬脚一踹:“胡说八道!”

  狄长杰下盘不稳,又被江辞卿踢到小腿,顿时就跌下板凳、摔了个屁股墩,不过这还没有小腿一半的高度,实在疼不到哪里去,索性坐在地上耍无赖:“我可不管,我儿子可是你侄子,你都踢他爹一脚了,怎么能不给侄子打个长命锁。”

  又瞧了旁边的手镯一眼,刚才还被夸上天的手镯,下一秒就他被嫌弃了:“银子不好看,要打就打个金的。”

  哪里像个正经护卫,明明就是个破皮无赖!让江家主本人都反思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剥削他们,家家户户都不缺吃不缺穿,买得起金买得起银。

  江辞卿只能哭笑不得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儿子了?不是说嫂子什么都吃不下,酸的辣的都一样吗?”

  狄长杰摸着下巴,郑重其事地提出自己猜想:“肯定是个儿子,你想一想闺女都是贴心小棉袄,哪里舍得那么糟蹋自己娘?不是孕吐就是吃不下,一天到晚踹来踹去,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个混小子。”

  江辞卿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愤愤一拍手:“等那臭小子出来,我一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顿,这个不安分的家伙。”

  江辞卿扯了扯嘴角,倒是有点同情这个大侄子了,还没出来就被自己爹记上仇了。

  “对了,家主,”狄长杰话锋一转,挤眉弄眼道:“你和许小姐什么时候生一个?咱们定个娃娃亲……”

  江辞卿直接抬脚又是一踹,可惜这次不能摔了,只能在对方裤子上留下一个灰脚印,又羞又恼地斥道:“你乱说些什么东西?!”

  狄长杰啧啧几声,皮糙肉厚根本不怕疼,拍了拍裤子就道:“我可没有乱说,你从上次回来以后,脸上那个笑啊,根本就没停过,恨不得把春天挂脸上。”

  江辞卿眨了眨眼,来不及反驳就被奇怪的新词汇吸引:“春天?”

  狄长杰冲着她嘿嘿一笑:“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了,这是个□□的季节……”

  “滚滚滚,”江辞卿抬脚就踹,这次多踹两脚才解气,笑骂道:“你才春天!”

  “唉,我是想春天不能春天,”狄长杰叹了口气,很是失落,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看似无意地提了句:“事不过三啊,家主。”

  这次踏青除了许浮生外都是Alpha,稍微动点脑子就可以想到江辞卿这几日的笑意不减是因为谁。

  狄长杰虽开心于江辞卿不再死气沉沉,可也怕江辞卿重蹈覆辙,上次的卧床不起、冬日里冒险入城,他没有说出口却一直记在心里头,连着几日没睡好,最后才插科打诨下,假装无意地江辞卿提了这样一句。

  就算再喜欢人家Omega,再一再二不能再三的被戏耍。

  江辞卿唇边笑意一凝,如黑曜石的眼眸虚晃,反倒开口道:“行了,会记得给我大侄子打个金锁的。”

  狄长杰不再多说,脸上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担忧的表情,只闷闷道:“行,我等您。”

  风吹过林稍,惊起一片碧绿海浪,鸟儿终于耐不住噼噼啪啪地噪音,扑扇离开。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倒霉,旧文被锁,连夜改文,网上买了两个东西,快递都停在路上不动五六天,买回来的水果全是坏的,点个外卖被外卖员吼,还被丢在路边,还胃疼……

  OAO连夜下单买红绳,企图打破霉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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