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起隔帘, 外头的五皇子和医师还在讨论病情,略带关心的话语越过雕花圆拱门,钻进紫檀木床前。

  坏心眼的人牵着江辞卿的手不肯松开, 如红宝石的眼眸闪过孩子气的恶劣。

  存了心要作弄她。

  江辞卿面皮薄、肤色又白,稍有羞赧必然染上耳垂, 幸好这回着急出门忘了束起长发, 能用黑丝掩住红得滴血般的耳垂。

  虽说只是一个轻飘飘的擦颊吻,可江家家主骨子里还是个格守旧礼、自幼被诗书礼仪包围的小古董, 眼下还有人在不远的外头……

  又惊怕又恼羞的黑瞳往旁边扫,像是做了坏事的小狗,紧张兮兮地探着头, 却不知道身后快速摇起的尾巴已将她彻底出卖。

  直到确定那两人真的没有看见, 才自顾自的悄悄松了口气, 余光还落在那边, 脊背紧紧绷着,整个人都处于极其紧张的状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翻墙进来的登徒子,马上就要被抓奸在床。

  任她心跳如雷。

  趴在床褥上的许浮生只是笑,满是戏谑的笑意, 粼粼水波在桃花眼中荡漾开, 好似自个不是当事人一样,半点不怕别人发现的模样。

  江辞卿瞥见她这幅作态,顿时又气又恼, 要不是还有人在这里, 她肯定要骂一句活该。

  想要收回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江辞卿稍用力, 她就忍疼似的皱起眉, 左肩上的掺血白布刺眼,好似马上就要被血水浸湿整个布料。

  江辞卿看起来比她还疼一般,嘴角紧紧抿着,扯又不敢扯,只能去掰她的手指头,紧接着就被对方反手握得更紧。

  这时候就是比谁胆子最大,谁更无赖。

  很显然,江辞卿输得很彻底。

  她确实是比不过这人的,不敢轻易拿自己性命做赌注,去替梁季挡什么子/弹。

  交叠的掌心冒出细汗,将两人的手粘得更紧。

  外头的医师已经讲到忌口和应多食的东西。

  江辞卿多留了一分心神,记下他说的所有忌讳。

  许浮生笑吟吟地瞧着对方,也不管人家在记正事,小指在掌心划过,勾起一阵酥麻。

  就是不给她移开眼,全身心都要落在自己这。

  无赖又霸道。

  好像这人画了个什么数字,江辞卿哪里顾得上感受,瞪着眼警告她不要再闹。

  旁边的话语骤然停住,江辞卿急忙往回扯,许浮生却来了劲,就是不肯松手。

  江辞卿只好急忙拉扯着自己宽袖往前遮,幸好对方趴在床边,借着被褥和宽大长袖,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脚步声逐渐靠近。

  江辞卿顿时板着脸,强撑着所谓的冷淡,挺直的脊背如同一枝不屈风雪的青竹。

  而床上的人又闭上了眼,神色收敛,完全瞧不出之前是怎样作弄别人的。

  那终于摆脱医师的五皇子大步跨入,眼神先落在许浮生身上,又很快挪开,转头看向江辞卿那越发冷凝的表情,心中暗道一句不好。

  没想到这两人的关系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

  连许浮生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来看望的江辞卿依旧冷着脸,若不是随意放在膝盖的手,让一寸左右的衣袖无意贴在床沿边,他都快觉得江辞卿是特地过来等对方醒来,自己再补上一刀。

  可他又转念一想,两人关系都到了这种地步,江辞卿还会愿意为他过来探望许浮生,那不代表着他在对方心里头地位极高吗?

  脸上笑意更浓几分,轻手轻脚地走到江辞卿面前,低声道:“先生。”

  江辞卿微微点头,如寒潭的眼眸无波无澜。

  “刚刚那医师说她刚刚服了安神的药,现下应该是昏睡过去了,”

  江辞卿再点头,一副与自己无关,只是五皇子要说,她就听听的模样。

  暗地里收拢指节,某人仗着自己不用应付别个,一心忙着折腾,又开始用指尖在江辞卿掌心乱画,一下写起阿辞,一下又嫌笔画太多,大力涂抹干净后,再乱写起什么数字。

  因为常年握锤的缘故,江辞卿的掌心比寻常人要宽厚得多,一个个茧连成片似的糊住掌心,本应触感极为灵敏的地方,反倒成了她最迟缓的部位,对方都画到下一笔了,先前划过的一横才慢吞吞地浮起。

  这反应慢消失得也慢,最后变成了小儿的乱笔画,整个手掌都被痒麻覆盖,难受得很,偏偏这人还在继续,将这感触再次加深。

  江辞卿想躲,曲起指节想要合拢。

  许浮生立马察觉,强硬压住五指,硬是给对方捋直了,即便在这种小事上,许浮生也霸道的很。

  这难耐的痒麻像千百只蚂蚁在手掌上爬。

  江辞卿越发皱眉。

  旁边的五皇子越看越不敢说话,在想这许浮生到底对好脾气的江辞卿做了什么,竟然厌恶到这种程度,连听两句医师嘱咐都不耐烦。

  他讪笑着问道:“既然她都睡下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不打扰她休息了?”

  “也好,”江辞卿点了点头,后脚微撤,欲借力起身,却被装睡的人大力抓住手腕,顿时一个趔趄又摔回木凳上。

  她表情一顿,控制着自己不往那边瞪,微微使劲地扯了扯手臂,告诫她不要再胡闹。

  可对方却得寸进尺地握住手腕,虎口如钳,用力箍住那一节腕骨。

  “先生?”对面的五皇子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怎么她怎么就突然摔了回去。

  “坐久了,小腿有点发麻,”江辞卿强撑着平淡地解释了句,眉眼一如平常清冽疏离。

  这才多长时间……

  梁安穆对江辞卿身体极差的情况又有了新的认识,只能宽慰道:“那医师确实唠叨了些,耽搁了半天时间。”

  感受到箍着自己的虎口微微松开,温凉的指尖划过皮肤,江辞卿急忙抓紧机会,当即站起身。

  却不料这人早换了目的,曲指勾住手腕上的红绳,借着江辞卿起身的的力气,轻而易举地将那手链脱了下来。

  粗糙绳子划过手背,站起来的江辞卿岂会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又无语又好笑的神情,嫌弃这人心眼一如既往地小,也不知道惦记这东西多久了,今天才抓住机会薅了下来。

  “走吧,”江辞卿随意拍了拍衣袍,抚顺褶皱,看似无意地抚过手腕,很快又站直身子,看着对方说道。

  隐藏在宽袍下的手回握成拳,依旧没办法盖住那股痒麻。

  梁安穆看着她越来越沉的面色,自然不敢说不好,生怕江辞卿一忍不住便转身反手给床上那人一刀,率先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江辞卿隔着一步距离跟在身后,开门时涌入的风大肆吹来,掀起耳边鬓发,染上红意的耳垂,现在都未消散干净,无意回头瞥了一眼。

  趴在床沿的人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眼写满了得意,狡黠地眨了眨眼,好似在让她不要忘了方才的约定。

  江辞卿转回头,跨槛而出时掀起红袍,是这个春天最浓艳的颜色。

  —————

  夜色深沉,层云遮住凄冷弯月,绵长不绝的小雨飘然冲刷着整个城市,静寂中偶尔可闻远处的凄切琴声和池塘中鱼儿的出水打漂声,夜风轻轻地掠过,在草叶上发出“沙沙”的微响,像是夜的呓语。

  无人暗巷中,有人撑着油纸伞、踏破水洼而来,溅起的水滴粘湿裤脚,不免多了几个刺眼泥点,略长的黑丝披散在肩,一双黑瞳沉静润亮,如同许久未见的星子。

  虽身穿白衣,却不觉得戚然,反倒有种翩然如仙之感,衣角有小小竹纹,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人还未走近,就有等待已久的仆从推开后门。

  应是许浮生特意叮嘱过,这府邸不似之前小院,若真再翻墙,江辞卿一晚上都找不到地方,而前院总有人盯着,很是不便,只能从后门进入。

  蹲守在门后的仆从是许浮生之前的亲信之一,关上院门后,低声喊了句:“十一大人。”

  时隔许久,骤然听到这个称呼,江辞卿怔了怔,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紧抿着唇角、微微点头就算答应。

  那人也不在意,连忙提着小电灯走上前,领着江辞卿往小院走,同时又道:“日落时主上发了回热,医师刚熬了药过来,现下刚刚服完,十一大人需注意些,小心些伺候。”

  踏过月洞门,便是府中花园,春日繁花依次绽开,还有樱树压低了细枝,在风雨中晃动着,要往过路人头上拍。

  白靴踩着鹅暖石小径,前面的那个仆从赶紧伸长手,将樱花花枝抬起,直到江辞卿走过。

  江辞卿并未道谢,眼眸飘忽、没了焦距,恍惚间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在蛮荒之地的时候。

  随着她不断接近许浮生,府中人渐渐不再只叫她十一,后头多了个大人尊称,也不敢再对她呼来喝去,但心中还是轻视,只把她当做侥幸得了主上青睐的小狗,假装不经意得瞥过她脖颈上的项圈,垂下眼帘偷笑。

  天底下可能就她这个Alpha会甘心做别人的狗吧。

  院里花香四溢,却因有清新泥雨香掺和其中,故而不嫌腻味,反倒幽然清冷,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辞卿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换了衣服,毕竟那人最喜自己穿红袍。

  在蛮荒之地时,许浮生每回瞧见她换红衣都会出言夸赞两句,或是直接赐下东西鼓励,十一嫌颜色太浓,避开不穿两次后,对方直接将她所有衣服都丢了,只留下红衣,让她不穿都不行。

  向来霸道的很。

  就像之前在自己掌心画数字一样,自己不答应,她就不依不饶的画,挠得人掌心发痒。

  “到了,十一大人,”仆从替她推开,弯腰退到一旁。

  江辞卿脚步停顿一瞬,这才走进去。

  作者有话说:

  好耶,今天赶上了!OAO

  写一章剧情,奖励自己写两章甜没错了。

  可惜小许躺着还要哄老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绯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